吕优的话让宋琼张口结舌，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优优，妈妈一直都欣赏你的自信，但你要明白，有的时候自信过度就成了固执和盲目，一个真正聪明的人她应该是懂得审时度势的，在中国除了北大还有许多高校是值得去上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考不上北大的话你该怎么办？”
“妈，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今年考不取的话我就明年复读了再考。一年不行，两年三年总行吧？妈，我相信你和爸爸一定会帮助我实现这个梦想的。”
宋琼心急如焚，连连摇头。“优优，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你这不是破釜沉舟，也不是孤注一掷，你这是盲目自信，是鲁莽草率。这张草表，你必须重新填过。”
宋琼平时很少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优优说话，吕优也拔高了嗓门说道：“妈，你昨天还刚刚跟婶婶说过填志愿是孩子自己的事情，家长的意见只能做一个参考，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你自己说的话了吗？我一直以为你是最理解我最包容我的人，可你怎么一下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了呢？”
宋琼从吕优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极端失望的情绪，这使得宋琼十分沮丧，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把握不了这个丫头了。
宋琼与晨光来到画室外的小河边上，她缩着脖子拉紧了自己的领子，只要想到优优的做法，她就忍不住要不寒而栗。
“怎么办呢？晨光你说该怎么办呢？我真怕这孩子一辈子的前途会毁在这一时的固执上。”
晨光说：“优优她从小就有主见，谁让我们培养了她这么独立的个性呢？”
宋琼生气地瞪了晨光一眼，“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在这儿说风凉话了？我来这里是要和你商量对策的，你如果觉得我打搅了你，那你就赶紧回你的画室去吧。”
晨光赶紧解释道：“宋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不是我们俩互相抱怨的时候，你以为我不着急吗？”
“那你倒是拿出点办法来啊？”
“我是在想啊，你说，如果她没考进北大，让她再去复读一年，你觉得完全行不通吗？”
“不行，她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让她去复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心态的。所以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宋琼说道。
“如果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凑点钱就送她到国外读书吧？”
“这个方案我们以前讨论分析过，早就被否决了。这样做对优优并不有利，优优她不会愿意，我也不会愿意。”
宋琼说完急切地看着晨光，似乎期待着他能马上拿出办法了，可晨光根本就没辙，他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那可怎么办呢？”
宋琼越来越着急，她竟然冲动地哭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刚刚已经走了大半个上海了，一路上我都在想怎么办，可我的脑子里还是毫无办法，我真的毫无办法。晨光，我从来没有这么没用过。”
宋琼这么一哭可把晨光的心给哭软了，他似乎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柔弱可怜的宋琼，就是他们俩在办离婚的时候，宋琼给他的感觉也是理性的矜持的。
晨光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着她。宋琼无助地把头靠在晨光的胸口，此时的她是那么需要有人去支撑她抚慰她。晨光说：“别急，宋琼，总会有办法的，我们现在就回家跟她好好谈一谈好吗？”
晨光在这一刻真的完全忘记了还在画室里等着他的那璐，而那璐却把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
晨光和宋琼赶回家，可是优优却不肯见他们。她说她已经睡下了，而且明天一早就有考试，宋琼和晨光不敢打搅她的睡眠，所以只能等到明天早晨再跟她谈。可想不到第二天，当他们推开优优的房门时，发现吕优已经去学校了，她给爸妈留了张条，上面写着：爸妈，我我恳请你们尊重我的意愿，我会努力的，请相信我！
宋琼拿着那张留条，她泄气地一屁股坐到了优优的小床上，她知道这一次是拗不过优优了，宋琼心里的恐惧和绝望在此刻越放越大。
那璐从电台门口出来，她发现晨光正在等她。那璐本能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面无表情地对晨光说道：“到我车上去说吧。”
自从那天晨光把她一个人撇在宿舍中自己却跟着宋琼跑回家后，那璐就再也没理睬过晨光，那璐把这件事看成了一个“事件”，一个非常严重的事件。这个事件让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重新回想反思了一遍她与晨光的故事，她决定要改变自己对晨光的想法和做法。
那璐的小车飞快地行驶着，晨光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那璐，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你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那璐冷笑一声道：“你想问什么？你是不是盼望我已经把孩子做了？你休想，不管怎么样，我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我就做一个未婚妈妈怎么啦？我就养一个私生子又怎么啦？现在这种身份不是挺时髦的吗？谁想要曝光谁去曝好了，越是曝光了我不是越红吗？我乐意。”
晨光道：“我都已经向你认错了，你就别说气话了，上次是我不好，因为心里太乱，所以就没有太顾及你的感受，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把结婚证办出来的……”
那璐厉声地打断了晨光：“我不需要，吕晨光，我不需要这样勉勉强强得到一点你的恩赐，你去心疼你的女儿去吧，我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你可以走了。”
那璐把车停到路边，晨光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那璐看也不看晨光，她说道：“你别以为我离了你吕晨光就活不了，我会马上给这个孩子找个爹的，这不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你相信吗？”
晨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璐，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那璐的态度十分强硬，她冲着晨亮喝道：“走，下去！”
晨光不得已下了车，他还想跟那璐说什么，那璐伸手拉上车门，她一踩油门，车飞一般地开走了。她留给晨光的最后一句话是：“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我们都不要互相干扰对方的生活，就这样，再见。”
四
今天是学校正式填报志愿的日子。在去学校之前，小鲁到东方医院去了一次。他接到贺聪颖的电话，聪颖说有事相告。
小鲁按着聪颖的指示找到了她的病房。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贺聪颖竟然住在一个贵族病房中。
“想不到医院里还有这么舒服的房间，还有电视看。我还以为只有外宾才能住这样的地方。”小鲁好奇地在病房中东张张西望望。
聪颖说：“有钱的内宾也可以住。”
“有钱的内宾？怎么？你发财啦？”小鲁大大咧咧地问道。
聪颖浅浅地笑着，然后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下她倒是把邹小鲁真弄糊涂了。
贺聪颖告诉了邹小鲁一个有关她的秘密，原来，上次在贺聪颖“失踪”时出现的那个叔叔，竟然是贺聪颖的亲生父亲。这个父亲在聪颖四岁时去了日本打工，一去十年没有任何音讯。聪颖妈妈知道她们母女俩算是被抛弃了，于是她告诉聪颖父亲已经死了。后来那个男人发了大财，也发现了良心，就回来找她们母女，可是聪颖的妈妈一直不肯原谅他。
“现在，我妈妈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接受了他的帮助。妈妈是为了我，违背了自己发过的誓言。”聪颖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十分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小鲁愣了半天，才让自己相信这一切确实是真的。小鲁说：“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居然真有这么离奇的故事，我以为你碰到这种事情会嚎啕大哭的。”
“我不哭，我干吗哭，他在我心里早已经死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一样的。对了，他还提出要带我去国外治病呢。”
按照小鲁对聪颖的了解，她肯定不会同意的。可是他错了。
“我为什么不同意，妈妈含辛茹苦把我带得这么大，她都快把自己耗干了。现在该是那个人尽尽责任的时候了。我只想快点治好我的腿，这样我才会有机会报答我的妈妈。”说到这儿，聪颖的眼圈红了起来，一滴泪珠滴到了雪白的床单上。
小鲁也跟着难受起来，他赶紧转移话题：“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那个人现在正在帮我办手续呢，可能很快就能办出来。邹小鲁，到时候你能收养我的咪咪吗？”
“可以，没问题，我保证把她养得好好的。”
“还有，你的小说能给我复印一份带走吗？那个人公司一定有复印机的。我想看，也想留个永久的纪念，”
“这也没问题。”
“谢谢你，邹小鲁，我们拉钩好吗？”
邹小鲁刚伸出手来，贺聪颖却把手缩了回去。
“对了，我忘了正事了。”聪颖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份报纸递给小鲁，小鲁一看上面有一则武江大学中文系招收写作特色班的消息。
“邹小鲁，我今天让你来，主要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你自己看吧，我觉得这个学校挺合适你的，你这么喜欢写作，如果能考进那个班的话，以后一定会成为作家的，这个学校的中文系出过好几个重量级的作家呢。”
小鲁眼里燃起希望的火光来，他心里充满着对聪颖的感激，因为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南格中学的大型阶梯教室中挤满了毕业班的学生和家长。为了慎重起见，学校是允许且主张家长过来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填报正式志愿的。
小鲁不太希望父母过来，可是晨红和邹志坚持一定要来。晨红为小鲁填报志愿的事情已经伤透了脑筋。在草表上小鲁除了第一志愿填的是上海的大学，其余全是外地大学，小鲁的解释是因为那两所外地的学校录取分数低一些，而且他们前两年都收第二志愿学生的，不像上海好多学校第二志愿根本连看都不看的，虽然小鲁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晨红还是忧心忡忡，如果小鲁被这第二第三志愿录取的话，不就得离开家了？晨红心里舍不得，她知道她没法将儿子拴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可冷不丁的这么一填表，她心里真的有些受不了。她想再正式填表的时候再劝劝小鲁。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到正式填表时小鲁居然连第一志愿都要重新改，本来填的是上海的大学，这回他又把它填到了武汉，晨红这下可真急眼了。
“你怎么突然又变了呢？你这样填不等于三个志愿都是外地的学校了吗？这怎么可以呢？妈妈的意思是这第一志愿你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填上海的学校的。”
小鲁耐心地跟晨红解释着：“妈，武江大学那可是一所一流的大学，是一培养作家的地方，我如果能考取那里的话，那对我将来的发展会有非常大的好处的。晨红说：“如果你真要去外地，你去南京，去杭州，那儿都是有一流大学的，武汉这个地方，夏天是火炉，冬天没暖气，为什么要去那里啊？”小鲁急了：“妈，我跟你说那么多，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爸，你给说句公道话吧。”晨红也着急地推着邹志：“是啊，你快跟孩子说说，你快劝劝他。”
邹志拍拍那张志愿正表对小鲁说道：“填吧，就填武江大学，孩子是要去那儿学本事的，又不是去享福的。”
小鲁一落笔，晨红捂住嘴，她的眼圈都红了，她强忍着自己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可当她和邹志走出校门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邹志说：“你哭什么？他要真能够考上那个武江大学的话我还真是要谢天谢地呢，人家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国家重点大学啊，我啊，就怕他考不上。”
晨红说：“就你的心最狠，你的心是用石头做的吗？咱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跑这么远，你就不心疼？”
邹志哈哈笑道：“心疼？他要真能考上，我啊心花怒放，心疼什么呀？你啊，真是妇人之见。”
宋琼以前答应过优优，正式填志愿的时候不去参与，可她在最后一刻还是赶了过来，这让优优感到有点不爽，她觉得妈妈的举动破坏了她想要的那种酷酷的感觉。宋琼看到优优的表格上填的第一志愿是北京大学，后面的全是空白的。就连是否愿意接收调剂，也是否。吕优准备交表。宋琼拉住了她。
“优优，你就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
优优搂了搂宋琼，说道：“妈，你就别再瓦解我的斗志了，我求你了。”
吕优说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往讲台处走去。宋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吕优把表格交给了老师，她瘫坐在那里，面如土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