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再给你们举个活生生的例子，我以前有一个学生，平时学习一直不错，可就是太有思想了，在高考前昏了头，他也跟你说了同样的话。后来弦一松就落了榜。一开始，他还是自信满满的，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在社会上立足，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子，可是他想得太容易了，现在这个社会就是看学历看文凭的，以后的日子他处处碰壁，真是一步没有踏准，步步都踏错啊。”钟老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晨红问：“那他现在呢？”
“现在？他在一个小店里卖盗版光盘呢，上次我经过那里，他低着头装不认识我，我心里这个难过啊，你们不希望小鲁将来的结局也是这样的吧？”钟老师说完反问道。“那也有许多自学成才的事例呢，譬如说……”邹志还想不通。
钟老师拉下脸来，说道：“老邹，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跟你无话可说了。说实在的，我也是看在我们曾经是战友的份上，才这么为你们着急的，我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窝子都掏给你们了，自学成才的例子我这儿一大堆呢，可我不想跟你说套话，你自己想想，你要是想让小鲁将来自学成才的话，那你们何必要砸锅卖铁地跑上海来呢？”晨红激动地数落着邹志：“可不是吗？可不是吗？我们辛辛苦苦跑到上海不全是为了让儿子能够上个大学吗？要是他那个啥的话我们还跑来吃这些苦干什么呢？”晨红说着眼睛都红了，邹志的心头一颤，说：“哎呀，你急啥呀，我也只不过这么说一说，你以为我不急吗？我还不比你更急，你说我能不希望咱儿子考上大学吗？我这么说，不也就是想找点理由让自己可以不那么着急吗？”
天色暗了，邹志和晨红在一起急急地往家里走着，一边走邹志还皱着眉头嘟囔着：“那会是什么呢？算了，不猜了，我得当面去问他个明白。”邹志说着加快了脚步，晨红急急忙忙地追赶着他：“哎，哎，你听我说，你回家一定不能冲他着急的，钟老师不是说了吗，一定要好好跟他沟通的，否则会适得其反的。”
小鲁在厨房和客厅里跑来跑去，坐立不安，他刚刚探头从窗户里往楼下看，就听到后面有门锁的声音，他赶紧去把门打开，迎上去说道：“爸，妈，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咨询会搞得这么久吗？我正着急呢。”晨红故作平静的告诉他：“我们在学校里碰到你们钟老师了，所以聊得晚了一些。”小鲁马上就觉得情况不妙，他紧张地瞄了邹志一眼，可邹志不动声色地低头换拖鞋。
“妈，饭我烧好了，菜也洗了，热水瓶也灌满了。”小鲁又偷偷地瞄了瞄晨红说道。晨红依旧不动声色：“行，那我马上就去炒菜。”说完她脱了外套就直奔厨房。“跟我来，小鲁。”邹志说着就往小鲁的小房间走去，小鲁紧张地跟了过去。
邹志在小鲁的房间里踱来踱去，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他走到小鲁书桌前翻了翻他的课本和作业，小鲁一直盯着他琢磨着他，终于邹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示意小鲁也坐，小鲁忐忑不安地在邹志对面的床上坐了下来。
“小鲁，爸爸这阵子一直在忙马场的事情，对你关心得太不够了。今天爸爸想和你好好聊聊，谈谈心，你先跟爸爸说说你这阵子在学校里的情况好吗？”邹志平静温和的语气让小鲁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挠挠头皮不知如何作答，两人之间一阵沉默。晨红端着两杯茶进来，一人一杯放到他们跟前，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人的表情，说：“先喝点茶水吧，我炖着鸡汤呢，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吃饭，你们好好聊着。”晨红用眼神示意邹志别发火，邹志表示明白。
晨红走出小房间，邹志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说道：“嗯，好茶，你也喝啊。”小鲁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小口。“小鲁，你知道为什么茶的滋味会这么好吗？那是因为它是苦中有香，所以就更有滋味，我觉着这茶香太像生活的味道了，你说呢？”邹志没头没脑的说着，小鲁谨慎地笑笑没有回答，他在等着邹志的下文，可邹志却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把杯里的茶水喝了个光。
“今天钟老师跟我和你妈妈谈了很多，你这段时间在学校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今天主要是想听听你的解释。为什么这段时间的成绩会落下去这么多，还有钟老师让你通知我们去学校你为什么不说？”邹志终于切入了正题。
小鲁埋下头去沉默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爸，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瞒你们的，我改，学习上我也会迎头赶上的。”“小鲁，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你这阵子成绩这样滑坡，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有找到原因，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你光这样表决心，是空的没用的。爸爸今天不打算骂你，也不会冲你发火，爸爸只想跟你像朋友一样地好好沟通。你有什么心事要跟我们说的，不要自个闷在心里。知道吗？”“知道。”小鲁点点头。“那你最近碰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吗？”小鲁嗫嚅着：“……好像也没什么的，……我只是觉得时间很不够用。”邹志一皱眉头，问道：“时间不够用？我听你妈妈说你总是复习到深更半夜的，怎么还不够用呢？”小鲁吞吞吐吐着：“我也不知道啊，有的时候效率不太高。”“那是怎么回事呢？我看你精神头确实是不如以前了，你是不是睡得不好？晚上躺下去能睡着吗？失眠吗？”小鲁含糊其词道：“有时候睡不着，但也还可以吧。”
邹志拧着眉头认真地问着，小鲁的回答全都是那么躲躲闪闪模棱两可的，他的眼睛始终不敢正视邹志，内心充满了不安和内疚。
五
什么原因也没找出来，这让邹志两口子感到很沮丧。邹志撩着衣服，晨红在为他的肩上贴一张膏药，然后为他用力地揉着肩。邹志分析道：“这样看来，就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导致了学习上的问题，身体弱了，睡眠就不行，睡眠一旦不行，精力就肯定不济，学什么都不管用，因为他的脑子是木的，不转的。”晨红不安的问：“真的那么严重吗？”“那是肯定的，就连马儿休息得不好，都会严重影响情绪和精力的，那种马时间长了也就废了。”邹志说。晨红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问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邹志费尽心思的想了半天，说：“得尽快帮助他把身体强壮起来，要让他多做运动，小鲁以前多爱动啊，那时候整晚睡得呼呼的，现在不动了，问题就出来了。还有，要给他增加营养，我们北方人吃饭不讲究，那时候还笑话燕珍他们太讲究，现在我琢磨出来了，他们那么讲究是有道理的，我明天就去买些饮食方面的书好好研究研究，要想马儿跑得快还得配上好料啊。”晨红听了频频点头：“行，等你研究出来了就告诉我，我来给他做。”邹志接着说：“另外还得让他快乐一点，不能让他老埋着头做作业，适当的时候咱俩还得跟他聊聊天，让他的精神放松一下。”晨红一拍脑袋，说：“对啊。也都怪我平时太不细心了，就光顾着让他吃饱睡暖，也没注意这些问题。”邹志又说：“从明天起，我每天下班都回家住，我来帮助他调整作息时间，我和他还像以前那样晚上下去跑跑步，练练拳，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能扳回来的。”邹志一边说一边甩着自己的膀子，晨红担忧地说：“可这么远的路你天天来回，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你看你的肩周炎还在犯呢。”邹志摇摇头说道：“我没事的，你想，你那阵儿不也是天天两头跑吗，我难道还不如你？就当这一路也是在锻炼身体就成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几天小鲁的心里特别沮丧，那天和邹志谈过话以后，他就把小说稿全藏进了抽屉的最底下，上面还压上了好几本书，并且下决心在高考结束前绝对不会去碰它们了，可是第二天晚上他又控制不了，像是着了魔一样。
小鲁躲在街边花园的石桌上给尤帅写信，希望能从朋友那里得到回应，最起码这也是他解脱心理折磨的唯一方式了。他在信上说，尤帅，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和冲动在人的一辈子中会有几次，现在我心里直想把它快点写完，可却越写越长，越写越上瘾，总也结束不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他的脸上露出极其无奈和焦虑不安的神色，他托着腮看着天，仿佛在寻找答案。
小鲁越是矛盾，晨红和邹志的所作所为就越是让他感到羞愧难当。晨红按照邹志给出的滋补配方天天翻着花样为他煲汤，邹志每天家里和马场两头跑，要么带回来新鲜的绿色蔬菜，要么带回来马场自产的水果，而且每天晚上睡觉前还拉着小鲁下楼跑步、打拳锻炼身体。小鲁在高昂的创作冲动和极度羞愧的自我谴责的折磨下，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晨红和邹志更加的百思不得其解了。
晚上陪小鲁跑步回来后，邹志的肩周炎又犯了，晨红给他擦着药酒、按摩着，晨红心疼的说：“老邹，看着你这么辛苦这么劳心伤肺的，我心里真不是滋味。”邹志苦恼的摇摇头，说道：“唉，其实辛苦一点倒是没啥，只是这样来回跑，好像也使不上什么大劲儿，这孩子的话好像越来越少了，有时候想进他的屋去跟他聊聊吧，又怕影响他的功课，真是挺挠心的。”晨红也感到很头疼：“可不是吗？我也很想跟他多说说的，可也是不敢打搅他啊，老邹，你说咱们想了这么多办法，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到底管用不管用啊？”邹志的倔劲儿又上来了，他脖子一梗，说道：“管用，怎么不管用，你看着吧，过几天效果就一定会显出来的。”
晨红出来帮邹志倒热水洗脚，经过小鲁房间门口，她轻轻地打开房门往里看了看，她发现小鲁已经在床上睡熟了，她走进去帮小鲁掖了掖被子，替他关掉床头的台灯，然后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鲁一听门关上了就睁开了眼睛，他竖着耳朵一直听到晨红房间的门关上了，他便悄悄地爬了起来，开门看看，发现外面的灯都熄了，他轻手轻脚地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厚厚的黑纸，然后爬上去将门上的汽窗封上。这一切都做完后，他从被子里拿出小说稿，他就坐在被窝里继续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