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燕珍放下拖把从吕母手里抢过电话,说:“哎,大姐,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啊?这是怎么搞的呀?这么大的事情小鲁回家也不说?哎,我跟你说啊,这个高考咨询活动你一定要去参加的,明天好多大学都派人过来的,到时候你要一家一家问一家一家比较的,每年的政策和风向都不一样的,有些专业去年热门的今年不一定热,但有一些会突然爆冷门的,你填志愿一定要摸准了方向再填的,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对了,我提醒你,明天你要把姐夫一起叫去的。”晨红被她一通长篇大论给说懵了,说道:“你姐夫他这两天恐怕走不开的,他马场里……”朱燕珍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她的话:“不行的,姐夫他一定要去的,晨亮本来也说明天没空的,被我骂了一顿,我说他搞什么搞,现在这种时候,其它再大的事情也要给孩子高考这一件事情让路的。真的,大姐,你一个人听不清楚的,填志愿门道多着呢,你和姐夫一定要一起商量的,这个事情我以前碰到过的,很头疼的,我真的不是吓唬你的,绝对是一门学问啊。”晨红觉得朱燕珍有些小题大做了,说道:“本来我们说好志愿让小鲁自己作主自己填的。”朱燕珍又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噢哟,我看你们俩真是昏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小孩自己作主呢?小孩子不懂的,他们都是自说自话乱来一气的,到时候填错了,你们可就后悔一辈子了,我现在跟你也说不清,明天你和姐夫去了听一听就知道了。”晨红被她吓着了,赶紧说:“那好,我明天一定让姐夫也一块去,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跟妈妈说一声,我和你姐夫一定会去的,让她放心。谢谢你啊,阿珍,亏得你们来提醒我,否则我还糊里糊涂的呢。”
三
操场上挂满了各大学形形色色的宣传海报。参加咨询的各大学的工作人员在自己的摊位上大声地回答着各种问题。每个摊位前挤满了认真虔诚的家长还有他们的孩子。操场上涌动着这股人流,如同股市般的满是焦灼冲动的情绪,好一幅高三家长的百态图。
朱燕珍像抓小鸡一样地一手抓着吕壮一手抓着吕晨亮,三个人不停地穿梭在各个摊位前。朱燕珍突着双眼对咨询老师提出了一串串的问题,有时候她甚至自问自答。她的神情如同是一个股民,亢奋、狂燥、功利。
邹志和晨红也在东张西望地兜着,他们俩一副找不着北的样子。
“天哪,咋这么多人呢?我说这儿都快变成菜市场了。”晨红拉了拉邹志让他别乱说,她看到一个家长拎了一大袋的学校宣传资料走过来,晨红说:“你瞧他们都拿了那么多资料,我们也去拿几本?”那人听见了晨红的话,好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看晨红,摇头叹道:“一听你们两口子就是头一次来,还拿一本呢?您说的可真轻松啊,这都是花钱买的,这袋子里头的资料要一百多块钱呢,你们记住,做一个高三家长就得不断地用心、用力、用钱啊!”晨红连忙感谢的点点头,说:“是啊是啊,可不是吗?您说的简直太对了。”那人也不再说什么了,使出力气又钻进另一个摊位。
晨红和邹志也紧张了起来,他们见旁边聚了一堆人,赶紧挤了过去。一个经验丰富的家长正在义务地为别人排难解惑。他扯着大嗓门积极地回答着别人的问题。声势搞得比他旁边高校的摊位还大。朱燕珍一家三口也挤在人群中听着,没有注意到邹志两口子。
朱燕珍虔诚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才能把这志愿填好呢?”她这一问,晨红和邹志才看见他们,赶紧往朱燕珍那儿挤过去。朱燕珍还在认真地听着那人为她解惑,那人一股子指点江山的气概:“这里头学问可大了,打个比方,同样一个专业,你如果碰到小年,你就合算,碰到大年大家全报这个专业,那就不合算了,所以你得去摸这个专业在今年的情况,要去预测,另外,填志愿时,你得将志愿拉开档次,形成梯度,不同志愿之间要有合理的级差,第一、第二和第三志愿所填报的学校,它们之间的分数线最好要相差十分……”朱燕珍没听他说完就拉着晨亮爷俩掉头走了出来,摇头晃脑的嘟囔着:“噢哟,我还以为他还能讲出什么花头来呢,老一套。净耽误我们的时间……”
他们钻出人群,迎头碰上来找他们的邹志夫妇。晨红拉着她的手,疼惜地说道:“阿珍啊,你瘦了,上次见你也没过多久啊,你怎么又瘦那么多呢?”朱燕珍还在摇头晃脑,指着壮壮说:“唉,操心操的吧,嗨,现在也根本顾不得自己是瘦是胖了,心里担心的都是他的事情。嗳,小鲁怎么不来呢?”邹志说:“小鲁不愿来,他说他自己知道考什么学校。”朱燕珍指着校园里的人山人海,摇头说道:“唉,这个小孩他真是拎不清啊,他知道?他要是知道的话就没有这么多人到这儿来了,人家这些人也不是吃饱没事做的人,嗳,你们刚才听那个人说了没有,这里头门道大了。”晨红连忙点头说:“是啊,是啊。”朱燕珍又说:“你们那边去过了吗?上大和华大都在那边,我们刚从那儿过来,快去吧,多弄点资料回去可以再研究,晨亮,壮壮我们到那里去。”朱燕珍说着拎着晨亮和壮壮回头就走。晨红看着朱干瘦的背影忍不住叫了她一声:“阿珍,自己身体要当心啊。”
朱燕珍根本就没听到晨红的话,她已经一头扎入人流中。
邹志见晨红还在发呆,拉拉她,说道:“我们走吧。”晨红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走吧。”
他们刚走了几步,就看到离他们不远的校园小道上,钟老师骑车而过。晨红捅捅邹志,说:“咦,那不是钟老师吗?”邹志点头道:“嗳,真是他,走,我们去跟钟老师打个招呼。”
四
邹志和晨红奔跑着从后面追赶着骑着快车的钟老师,邹志叫道:“钟老师,老钟……”钟老师闻声一捏车闸,停住了回过头来,一看是邹志夫妇,他的脸立马就沉了下来。邹志跑上前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哎!老钟啊,好久不见,你好吗?”钟老师绷着脸道:“你们还知道到学校里来啊?”
邹志和晨红一愣,他们对钟老师的态度有些反应不过来,邹志以为钟老师在跟他打趣,笑道:“今天这么大的场面咱能不来吗?”钟老师冷笑着:“敢情?你今天是来看热闹来的?有你这么做家长的吗?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山东去得了。”
邹志这才意识到是真的不对劲儿。他和晨红的笑容全都凝固在脸上了,问道:“怎么啦?钟老师,你咋这么说呢?我们有哪儿做得不对的吗?”钟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他劈头盖脑地把想说的话一齐往邹志那儿扔了过去:“老邹啊!我教了这么多届学生,还从来没看到过你们这样的高三家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敢把孩子一个人抛在家里自己跑出去忙自己的生意去了,你们啊真是太潇洒了,潇洒得我都不敢相信了。好了,现在恶果出来了吧?你们倒是跟我说说,你们看到邹小鲁现在的成绩有什么感想?通知你来学校找我你为什么不来啊?你们索性潇洒到底也就罢了,嗨,今天倒还要来看热闹,我真是服了你们了。”邹志和吕晨红面面相觑,他们被钟老师彻底说懵了。
“钟老师,你得把话跟我说明白了,你什么时候让我们来学校了?根本没有嘛,你钟老师通知我来,我哪敢说自己忙吗?我敢不来吗?我是这么糊涂的父亲吗?”邹志辩解道,晨红也赶紧说:“我们不知道啊,我们真的不知道啊。钟老师,我们小鲁的成绩怎么啦?是不是退步了?”
钟老师气哼哼的摇头道:“哼,退步?岂止退步啊?拿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滑坡。”
邹志和晨红都惊呆了。
钟老师的宿舍里,邹志在默默地抽着一根卷烟,他的脸色很难看。晨红坐在他旁边也是一脸不安。钟老师手里还在卷着一支烟,叹了口气说道:“老邹啊,不是我说你啊,作为家长,这么关键的时候,你真的不应该掉了链子啊。现在的高三孩子变数都特别的大,有的时候,你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把孩子一辈子的前程都给葬送了。以小鲁现在情况看,迎头抓上去当然是有希望的,但如果还继续这样滑坡下去的话,那真是悬啊。不是我吓唬你们啊,小鲁一辈子的前程就要看这几个月了,在这个事情是你们做家长的脑子一定要清楚啊。”
晨红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求助似地看着邹志。邹志苦着脸说:“其实,好多事情我们做家长也是强求不得的,他都已经每天弄到深更半夜了,你还能要他怎么样呢?你也不能代他去读书代他去考试啊。以后能不能读大学也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钟老师,不瞒您说,我有时候也会胡思乱想的,今天我在操场上看着孩子们一个一个都这么苦,看着那些家长一堆一堆的都这么急,我心里想,这个大学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就真的值得这么多人拿出自己所有的命去争去赌吗?”
钟老师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老邹,你真是糊涂啊,你居然问得出这种话来,我刚才跟你说了这么多,真的算是白说了。你怎么连这个都还没弄明白呢,高考这一步是一定要走的,大学这一个台阶也是必须要上的,这没什么好讨论的,就像你要吃饭,要睡觉,要透气是一样的,是必须的。哪怕你儿子是睡着了或者昏过去了,你拼了你的老命抬都得把他抬上这个台阶去的,这是你作为家长的责任。”他的口气很生硬,邹志和晨红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钟老师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坐了下来,说:“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要是觉得我话说重了……”晨红赶紧说:“没有,没有,钟老师,我们觉得你说得太在理了,你接着说,我们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