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璐往晨光身边一坐,指了指自己的右肩,晨光很默契地又开始帮她捏肩揉背了。晨光自言自语地说:“上次在我的画展开幕式上,有几个做房产的老板一直在找机会跟我套近乎,其实也就是想让我为他们画几张应景的画。嗳,你说我要不要向他们开口,我估计他们公司给我姐夫安排一个工作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那璐提醒他道:“你要开口的话,他们准会答应的,这是百分之一百的事情。但是他们也百分之一百的会来找你要画的,如果你不在乎画那种画的也就算了,可你在圈子里是从来不画这种画的呀,到那时候你就很被动了。”晨光感到很头疼:“是啊,这个关系我也明白啊,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那璐很干脆地说:“我觉得,这次你一定要硬一硬心肠,办不了就是办不了。否则家里面大大小小的事会没完没了、无休无止地缠上你的。”
晨光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唉,可我还是觉得于心不安啊。”那璐觉得他真是无药可救了:“你啊你,吕晨光啊,你在亲情面前永远是最没原则的一个人,这也是我唯一不欣赏你的地方。你看看你在你女儿的问题上,在你前妻的问题上,在你姐姐和母亲的问题上,你都是怎么处理的?只要你一碰到家里的事情,你就变得既弱智又白痴更无能了。”那璐拿开晨光帮她揉背的手,她往他身上一靠。晨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璐:“哎,我说,那璐啊,怎么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就变的这么露骨呢?”那璐笑着扯了扯晨光的耳朵:“朋友,露骨可是贬义词,你应该用透彻这个词。”晨光苦笑了一下:“有时候,亲情真的是一种负累啊,你得到了它的温暖,却也背上了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人生的幸福和烦恼大概都在其中吧?”那璐摇摇头:“可在你的生活里,我看到的这种烦恼要远远大过幸福。”晨光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不对,应该是幸福多过烦恼,至少是对半分的。”
虽然经过了那璐一通直白又透彻的分析,晨光看清了自己的弱点,但是,晨光又一次违背了那璐的教诲。晨光还是违心的给搞房地产吴总画了两副应景的画,为邹志换来了一次工作机会。
因为囊中羞涩,朱燕珍几乎要放弃壮壮请家教的念头了。
但是,听阿玲又把那个倪老师点石成金的教学能力给她讲了一遍后,朱燕珍左右为难了,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上了钩的鱼一样,嘴里的鱼饵香喷喷的,可那鱼钩又撕得她生疼。就在朱燕珍苦思冥想的想办法弄钱的时候,钱却自己送上门来了,给她送钱的那个人就是卖给她房子的那个房主。
那人在宠物店门口,老远的冲她笑了笑,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来:“这里头是答应给你的一万元钱,点点吧。”朱燕珍愣了愣,她有点不敢相信似的看看信封又看看房主,那人见她不伸手,就开玩笑的说:“你不要啊?那我拿回去好了。”朱燕珍一把抢过信封:“要哦,要哦,怎么会不要呢,我就是不太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话呢。现在不是离约定付钱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吗?你怎么就提前给我了?”那人说:“我去日本的签证签出来的,要准备走了,我的钱也正好倒过来了,所以就提前给你了。”朱燕珍激动地叫了起来:“哎呀,想不到,你还是个这么好的一个大好人啊。”
她掂了掂厚厚的信封,谨慎地四处看了看,拉着那人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开始点钱,她的手微微地颤抖着,瘦瘦的脸上两个眼睛暴凸得十分明显,她一边点钱一边自言自语:“雪中送炭,你真是雪中送炭啊,我正在愁钱的事情呢,你就把钱送上门来了,我的命可真好啊。”说到这里自知失言,她赶紧改口:“前一阵子下雨,你不知道那房子漏成什么样子了,我亲戚已经修了好几次了,我得赶紧把这钱给人家送去啊……哦,正好一万啊,我给你打个收条。”
朱燕珍兴高采烈地拉门进来,阿玲正好推门出来,两个人的鼻子差点碰到一起。朱燕珍嗔怪道:“死阿玲,急着赶去投胎啊?嘿嘿嘿……”阿玲骂道:“好心没好报,我以为你在外面被人给劫持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朱燕珍急不可耐地:“嗳,等一会儿我先走一步啊,我要去堵那个倪老师,他要再不肯收我们壮壮的话,我就跪在他家门前不起来了。”
三
朱燕珍站在倪老师家楼下焦虑地来回踱步,她看看表,又看看远处,当她走过一个电话亭时,她想了想便走进了电话亭。
朱燕珍一边往家里拨电话,一边透过玻璃门往外看着,生怕错过倪老师,她显得很焦虑,电话一直占线,朱燕珍烦燥地自言自语:“谁啊?说这么长时间,怎么回事啦?怎么会打不通的啦。”她挂断后又重拨,通了,她说起话来像机关枪扫射一样:“妈,刚刚谁在打电话啊?我打了半天都打不进来。我跟你说一声,我今天不回家吃饭了,我到我同事阿玲家去玩一玩,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也可能要到明天回来,你跟晨亮说一下。还有啊,那个灵芝茶你再烧一次让壮壮喝。要是过了晚上十二点,壮壮如果还不睡的话,就让晨亮赶紧催他睡觉……”这时朱燕珍突然看到倪老师骑着电动车往这里过来,她神情紧张地赶紧说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朱燕珍扔掉电话冲出电话亭。
吕母本来还想跟朱燕珍报个喜,想告诉她晨光帮邹志找到工作了。可直到朱燕珍挂了电话她也没能插上一句话,她就拿着电话听着,随后里面传来了嘟嘟的忙音,吕母有些郁闷地摇摇头:“这个阿珍,在搞什么名堂啊?”
倪老师在楼前停好了他的电动车,他五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很朴素。他用钥匙打开了楼下的防盗门,这时,朱燕珍三步两步地跑了上去,边跑边叫道:“倪老师,倪老师。”
倪老师抬头一看是她,不由皱起了眉头:“是你啊,你怎么又来了呢?我上一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的班里已经满员了,我真的没法再收你儿子进班了。”朱燕珍一脸的媚笑:“倪老师,你这个人太认真负责了,这毕竟不是高考,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还不是你说了算?”说着她递上一个信封:“倪老师,我知道你很辛苦,这点小意思,你就收下吧。一千元钱,不是很多,可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朱燕珍的目光在倪老师浑身上下搜寻着,她想找倪老师身上的口袋把钱塞进去。倪老师躲着她,他生气地拔高嗓门:“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多一个学生,会影响教学质量的。你别这样行不行啊?我跟你说,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跟我来这一套的,我赚钱也要赚在明处的,你这算什么嘛。”朱燕珍没想到倪老师竟然会跟钱有仇,她手里举着钱愣在那里。
倪老师一摆手,进了楼洞,楼洞的防盗门哐地一声关上了,朱燕珍这时才醒了过来,可她已经被挡在了防盗门的外面。
朱燕珍透过防盗门的铁栅栏冲着倪老师的背影语无伦次地大声地喊叫着:“倪老师,你听我把话说完行吗?我实话告诉你,倪老师,我儿子去年高考是落榜的,他就摔在语文这道坎上了,他其它功课都是很好的,我不骗你的。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了,你就发发善心帮帮他好不好?这可是孩子一辈子的事情啊!”
电梯门打开,倪老师摇了摇头进了电梯,朱燕珍急了,她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嚷着:“倪老师,你等一等,你别走。你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啊,我现在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我儿子身上了,他如果今年再考不上的话,我只有死路一条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倪老师,你一定要收下我儿子,我求求你了……”朱燕珍眼巴巴地看着电梯门关上,电梯上去了,朱燕珍跺着脚骂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你这种样子还算是个人吗?”
骂归骂,可是朱燕珍仍不死心,为了壮壮的前途,她准备跟倪老师耗下去了。
天色暗了下来,倪老师探出头收衣服。一低头,他看到了坐在楼下的朱燕珍,她身体僵直的挺着坐在门口的花坛边,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毫无目标地看着远处。倪老师不由愣了愣,然后无奈地摇摇头把窗户关上了。
第二天清晨,倪老师从楼洞里出来,路过花坛的时候,看见朱燕珍竟然还坐在台阶上。她微睁着眼睛,脑袋一晃一晃的,已经困得实在不行了。见朱燕珍这副样子他不由停下脚步,想了想便朝朱燕珍走了过去。他站在朱燕珍跟前看着她,朱燕珍睁开眼,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揉着眼睛叫道:“我不是在做梦吧,倪老师,真的是你吗?”倪老师问道:“你一个晚上就坐在这儿?”朱燕珍睡意全无,点着头:“嗯。倪老师,昨天我还有好多话来不及对你说呢……”
倪老师口气缓和多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唉,你这又是何苦呢?我没他们说得那么神的。”
四
朱燕珍面带倦容但心情颇欢,拎着大包小包的进了门,看见吕母、晨亮和晨红正围着邹志试衣服。
见她朱燕珍推门进来,屋子里刚才的那股子融洽的气氛顿时就不见了,晨红尴尬的挤出一个笑脸:“阿珍回来了?”朱燕珍也觉得自己好像搅了局:“嗳、姐,你们来啦,这是在干吗呢?”晨红赶紧解释:“噢,是这样,晨光他给你姐夫介绍了一个工作,老邹要去和那个公司的总经理见面,所以就想问晨亮借一件西装穿一穿。”
“嗯,那你们接着试吧,我去把东西放冰箱里。”朱燕珍从一大堆塑料袋中拿出一袋冷冻食品进了厨房,晨亮赶紧跟了过去。朱燕珍把买来的东西往冰箱里放,晨亮在帮她整理冰箱腾出空间。晨亮小心翼翼地观察朱燕珍的脸色。
“唉!你没有不高兴吧!他们才来了不多一会儿,壮壮在屋里一直都没出来过。他们说话都很轻的,不会影响壮壮温课的。”
“哦,是吗?”朱燕珍不冷不热的答道,晨亮琢磨着朱燕珍的心思,生怕惹恼了她:“借衣服的事,那是我的主意,我想,他们现在手头这么紧,可以节约就节约一点了。”
朱燕珍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就是呀,干吗去浪费那个钱呢?”晨亮一听也高兴了:“咦?原来你也这么想啊!”朱燕珍奇怪地点点头:“是啊,怎么啦?嗳,我跟你说呀,那个语文老师已经答应收我们壮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