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分开,不准分开。你看,就这样手握手多浪漫多好啊。我给你们拍张照片。”拍完照片吕优把数码相机往晨光手里一塞:“行了,你们俩慢慢欣赏吧!我就不做你们的电灯泡了,我游泳去了。”
吕优说着朝大海跑去,跑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来。
“手不准分开。”
吕优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宋琼和晨光也不由地被她逗笑了。吕优掉头奔进大海中,她在浪花间像条美人鱼一般扑腾着。晨光和宋琼就这样手拉着手看着优优欢快的身影,他们的笑容渐渐凝固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间稍稍都有些尴尬,随即两人的手慢慢松开了。
晨光摸出一支烟来,想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惆怅。
面对眼前的这份尴尬,晨光觉得很无奈,他跟宋琼已经离婚两年了,但是为了他们心爱的女儿,夫妻俩达成了一个协议,在优优考上大学之前,一定要把假夫妻的角色扮演下去。
看着眼前在大海里嬉戏的女儿,宋琼觉得当初她坚持跟晨光达成的那份协议还是值得的。毕竟,在眼前这个花儿一般绽放着的少女眼里,这个属于她的季节依旧是完美的。但当宋琼想到一年以后,谜底就要被揭穿时的情景,她还是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这时,吕优在远处兴奋地朝着他们招手、欢叫着,宋琼和晨光也挥手回应着她。他们力图做出很开心的样子,但眼神里还是掩不住的流出一丝丝的怅惘。
天渐渐暗了,几个等着吃晚饭的男人在路灯下打牌。晨亮骑着自行车过来,后车座上绑着一箱饮料一箱啤酒,前车兜里塞满了的鼓鼓囊囊的马夹袋。
路边打牌的男人:“哎,来、来呀,长线他爸,打两把再回去啊!”
“嘿嘿,就凭你这水平啊?求你了,别浪费我的脑子了。”晨亮嘻嘻哈哈地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晨亮肩上扛着一箱啤酒、手里拎着饮料进了屋,邹志赶紧上去帮忙,接过啤酒和饮料往厨房去了。朱燕珍皱着眉头蹭了过来,狠狠地捅了晨亮一下,压低了声音:“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吗?喝得掉的?嫌我们来不及穷啊?”晨亮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得意了:“我又不是傻子,超市搞促销,买一整箱送十块钱的券。朱燕珍这才不作声了。晨亮换了拖鞋也进了厨房,朱燕珍顺手整理起房门前乱七八糟的鞋来了,晨红见状就赶紧过来帮忙一块收拾。朱燕珍一扭头,看见小鲁在盘子里抓起一块羊肉就往嘴里放,她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哎呀,小鲁,你不可以用手抓东西吃的,太不卫生了,我去给你拿筷子,你洗手去,快去。”
朱燕珍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厨房,吕晨红依然蹲在那里,她看着朱燕珍的背影,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色。
窗外的万家灯火黯淡了。
邹志坐在床边剪脚指甲,看着晨红穿着睡衣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她这儿摸摸,那儿看看,知道她的心境一时半会的还平息不下来。邹志站起身来:“怎么了,都转悠半天了,回来不习惯了?”晨红摸着靠窗的一个老式写字桌,她一个个抽屉打开来看着:“唉,小鲁终于可以在上海读书了,想到这儿心里就特别的滋润。”邹志嘿嘿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这个呢。”晨红还是感慨不已:“这个写字桌还是我小时候用过的呢,那时侯整天趴在这里做着大学梦……后来文革开始了,这个梦就破灭了。真希望我们小鲁能够在这里顺顺当当地考上大学。”邹志走过去搂住晨红的肩:“放心吧,小鲁会帮你实现这个梦想的,一定会的。”晨红依旧有些担心:“可我一想到小鲁会给我妈和晨亮他们两口子添好多的麻烦,心里就觉得挺别扭挺过意不去的。”邹志宽慰道:“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既然已经来了,你的心就别太重了。”
卫生间里的灯亮着,小鲁光着脚踩在抽水马桶的沿上在蹲坑,他手里翻着一本漫画书,正看到引人入胜之处,他咯咯地笑个不停。朱燕珍穿着睡衣推门进来,一看到眼前的这种情形她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回去拉上了卫生间的门,她站在卫生间门外有些回不过神来,朱燕珍冲着里面的小鲁大声训斥道:“上厕所要记得锁门啊,小鲁!”
朱燕珍嘀嘀咕咕地回到房间,摸黑上床躺了下来,翻了两个身后她又坐了起来。她在黑暗中发起呆来,然后又翻身躺下,折腾来折腾去的,晨亮被她吵醒了。晨亮烦躁一掀毛巾毯,开灯坐了起来:“哎!我说你翻来倒去的折腾什么呀!你还让不让我睡了?”朱燕珍烦躁地:“我头疼,睡不着。”
晨亮坐起来替朱燕珍捏头捏背,没好气地埋怨道:“好好的怎么又头疼了?你学问不会做,倒是整天动不动的就头疼。挪过来点,我帮你捏捏肩膀。”
朱燕珍皱着眉头:“壮壮的事情已经让我够担心的了,现在家里又多出一个小鲁来,唉,让我怎么睡得着觉!”
“小鲁怎么啦?他有什么事情惹你不高兴了?”
“本来是盼着等壮壮去上大学后,我可以喘口气轻松一下了,可是,还没等壮壮进大学呢,小鲁就已经到了。过几天,大姐两口子一走,这不又都成了我的事情了吗?我是实在不愿意再给高三的孩子做家长了。”
晨亮心里一硌楞儿,停下了手:“小鲁来上海读高三,这可是家里早就讲好的事情啊,我姐她这一辈子可够苦了。我可提醒你,到时候别来搞什么事情啊!”朱燕珍急忙申辩:“我知道。可是我一看到小鲁的样子,就忍不住头疼,你看看他,鞋子是一只黑一只白的,上厕所门也不关,而且还踩在马桶上,壮壮送给他这么多参考书他看也不看,漫画书倒是不肯离手,这种孩子你说让我以后怎么管呢?”晨亮继续帮朱燕珍捏头,他晃悠着脑袋不在乎地说:“到时候你想管的话就多管一点,不想管的话就不要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不是还有我和妈吗?”
“你说的简单,我要是这么潇洒倒好了,他在我家里,我肯定要管他的。唉,只怪自己命苦,一辈子操心劳碌的命。”
晨亮把朱燕珍往边上一推,不给她捏了:你烦不烦啊!你们女人就是烦,颠三倒四的没完没了。
朱燕珍往床上重重地一躺,她对着天花板瞪着眼,嘴里还在嘟囔:“也不知道我这劳碌命能换来什么结果。唉,不想了,关灯睡觉,明天还得早起查分呢。”
四
清晨,一缕阳光越过枝头洒到了吕家的阳台上,知了又开始了一天的鸣叫。家里一片静悄悄的,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邹志夫妇一早就带着小鲁出了门。宋琼托人找关系,把小鲁塞进了吕壮和吕优就读的南格中学借读,今天约好了要跟校长见个面,要把小鲁的入学手续给办妥了。
吕母和晨亮一家三口都拥在了晨亮夫妇的房间里,床头柜上摊着壮壮的身份证和准考证。还有一份剪报,上面登着高考考分的查询电话。
刚刚过了七点半,朱燕珍就沉不住气了,她拿起电话开始拨号。晨亮满眼期待地在守在旁边。壮壮则靠在房门旁边的墙上注视着父母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安和胆怯。拨了两遍电话也没人接,朱燕珍犯了焦虑症似的急躁起来:“这个查分电话怎么还没开通?都已经过了七点半啊。”晨亮故作镇定的埋怨她:“着什么急呀?报纸上不是写着八点钟正点开通吗?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耐性呢?”朱燕珍申辩道:“写是这样写,但一般都会提前一点时间开通的。”晨亮抢过电话:“我来试试人工台看看有没有人接听。”
两口子你唧唧喳喳的折腾了半天,半个小时过去了,终于接通了电话。此时,壮壮已经紧张的脸色有些发白了,吕母看着壮壮紧张的样子,拉过壮壮坐了下来,她拍壮壮的手背安慰他别害怕。
朱燕珍拿着电话在往里输号码,晨亮把壮壮的身份证和准考证递在朱燕珍的眼前。朱燕珍输到一半突然胆怯地停了下来,她把电话塞到晨亮手里:“还是你来吧。”晨亮比她还要紧张一个劲儿的想往后缩:“你搞什么名堂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吗要我来啊?”
“唉呀,你来,你来嘛,快点。”朱燕珍不由分说地就把电话塞到了他的手里。
晨亮拿起电话抖抖索索往里输壮壮的准考证号,输完后,他怕被电话烫了耳朵似的隔着老远听,朱燕珍也把耳朵凑过去听。
“有了,你听吧。”晨亮带着颤音儿地把电话递给朱燕珍,想不到朱燕珍猛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我不听,你听,你听好了告诉我。”她也像是怕被烫着似的。晨亮只得又拿起了电话听筒,朱燕珍站在旁边一边用力地扇着扇子,一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吕母和壮壮也紧张地看着晨亮。晨亮的表情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中由专注变成了紧张,接着又变成了惊慌疑惑。“多少分?”朱燕珍推了推他。晨亮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朱燕珍急切地:多少分?你快说呀!晨亮慌忙拿起壮壮的准考证:“不对的,刚才肯定是我输错准考证号了,这肯定不是壮壮的成绩。我重新打,我打人工台试试,”
朱燕珍手里的扇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她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晨亮又开始拨号,但他已明显地乱了方寸,电话都被他碰翻到了地上。朱燕珍愣了好几秒钟后猛地跳了起来,她粗暴地从晨亮手里一把夺过壮壮的准考证,“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连个电话号码都拨不准,把电话给我,让我试试人工台。”朱燕珍接过电话开始拨号,她的神情极其紧张,拨电话的手颤抖得十分厉害。
朱燕珍报了壮壮的证件号码后开始等待,此时她背后的衣服已经湿成了一片。电话里开始报分,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举着壮壮的准考证,眼睛骨碌骨碌地飞快的对着号码……突然,朱燕珍的眼珠不动了,定格了,她的脸变得惨白惨白的,脸上一副绝望的神情……公交车站,邹志、晨红、小鲁三个人在一起排队等车。
“小鲁啊,亏得你小舅妈托关系,人家王校长才答应了你进南格中学了,人家这可是上海市重点啊,你可不能再打马虎眼了啊。”晨红忧心忡忡关照着。
“妈,我知道。”小鲁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
晨红哪里放心的下啊,试探着问道“你这一阵子不能放松啊,开学后马上就要参加考试,这个假期你得抓紧准备啊。王校长可是说了,摸底考要进入前一百五十名才能留下来啊,那是不是很困难啊?”
“大概是吧?”小鲁心里也没底。
“那你能考得到吗?”
“那我能怎么知道啊,要是考不到的话,我就再回山东呗。”
邹志在小鲁的头上敲了一下:“回山东?这六万块钱的赞助费都缴了,那可是我们家所有的积蓄啊。你这熊孩子,你就不能说几句让你妈宽心的话吗?”
小鲁嘿嘿笑了:“妈,你放心吧,我那是吓唬你的,不就一百五十名吗?没问题的。”
“这才像话!今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你得管好自己啊!这马上就高三了,有些兴趣爱好该放一放的就放一放了,像什么下棋、写小说之类的事情,等考上大学再去摆弄不会损失什么的,不就一年的时间吗?”
“爸,你也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邹志和晨红看着小鲁舒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