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不对了，应该说thank you verymuch，爸。”小鲁纠正到。邹志挠挠头皮，摊开手里拿着的课本：“噢，对，是thank you very much。very much。这上面写着呢thank you very much……”邹志憨态可掬的就像个孩子一样的天真而又虔诚。
至此，邹志才把谜底揭开来，他小鲁带到里屋，把一些英语书和磁带统统翻出来给小鲁看，邹志认真的问道：“你看，这是我给自己订的学习计划，你觉得怎么样？”小鲁很奇怪邹志为什么动了学英语的心思了，晨红神秘地说道：“你爸爸这阵子到处去应聘，他看到有一家骑马场在招业务部经理，你爸他可是一直是最喜欢马的，他觉得这个工作挺适合他去做，可是人家需要有一定外语基础的人。”小鲁嗤地一声笑了：“爸，你才学了几天就去应聘啊？”邹志依然是一副认真的样子：“我已经学了两个多星期了。”晨红很佩服的样子：“你爸一直让我瞒着你，说等他学得像样一些的时候，再到你跟前露一手。而且，你爸现在想学的东西可多呢，你看看，他自己列的表，除了英语，他还在学电脑呢。你爸爸现在每天晚上都开夜车看书，可用功呢。”
听到这里，小鲁心里觉得酸酸的，他难过地说道：“爸，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子的，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让你受这种罪。”
邹志跳了起来：“你这孩子，你这说的算是什么话，我怎么成了这么大年纪了？我才刚到五十岁，五十岁按现在的算法还可以算是年轻人呢，我怎么就被你说得像是快废了似的呢？小鲁，你可不许对爸爸有年龄歧视啊。不是说好了，咱俩要一起奋斗的吗？我学这些东西我心里乐意，怎么就成了受罪了呢？我告诉你，我的脑子还挺管用的，我学东西不一定输给你的。”晨红摇了摇头：“哎哟，瞧你，瞧你，我看你倒像个小孩子一样。小鲁，别理你爸，跟妈妈说说，这阵子在学校里怎么样？”
“挺好。”小鲁赶紧点点头。“和同学处得怎么样？”晨红又问。“挺好的，和大伙一点点都熟悉了。”小鲁继续点着头。“老师对你也不赖吧？”晨红快变成一个婆婆妈妈的老太太了。“妈，你就放心吧，没问题的。对了，今天老师做试卷分析，我发现那些题目其实我都会做，就是因为那天犯了困所以就坏事了，否则，我应该能进前一百五十名的。你和我爸就放心吧，再考的话，我不会有问题的。”小鲁太清楚晨红今天这么罗嗦是因为什么了。晨红果然如释重负了，她高兴地说道：“是吗？你这么说妈妈这颗心可就放下了，老邹你听见儿子说了吗？”
“听见了，小鲁，只要你在学校里顺顺利利高高兴兴的，对爸爸来说就是最大的鼓励了。”邹志说着在小鲁头上撸了一把，小鲁顺势低下头去，他的眼里悄然流露出一丝难言的惆怅。
邹志衣冠楚楚的要去马场应聘了。小鲁和晨红陪着他一路走到了公交车车站。“我就在这儿等车了，你们走吧，该忙什么就赶紧去吧。”邹志催了几遍，这母子俩就是不挪步，还在磨磨唧唧的跟他东拉西扯的。邹志看出来了，这娘俩对他没信心。
果不出他所料，小鲁吞吞吐吐地开口了：“爸，要不你今天就别去了吧？”邹志斜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啊？”小鲁犹豫了一下：“爸，尽管你脑子好使，学得也快，但是你现在就要去用英语应聘那还是不行的。”邹志做出一副像是要去郊游般轻松的样子：“这你就别担心了，没什么关系的，不行就不行了呗，就当是去锻炼锻炼，积累一些应聘经验也好嘛。不就多付了来回四块钱的车费吗？”小鲁还是不死心：“可是……”邹志冲他一摆手：“别可是可是的了，走吧，快走吧。”
“走吧，小鲁，你让你爸去吧，他乐意。”晨红拉着小鲁往前走，小鲁一边走一边偷偷地回头看着，只见邹志在车站前踱来踱去，一副气度不凡的样子来。“小鲁，你快骑上车走吧，早点到学校还可以歇上一会儿。”尽管晨红一个劲的催促着他，可小鲁还是回头看着：“妈，我不想让别人取笑我爸，你知道吗？这种滋味是很不好受的。”晨红亲昵地勾着小鲁的脖子：“呀，我这个儿子知道疼爸爸了，你就别为你爸操心了，你爸经历过那么多场面，他不怕的。快走吧。”
四
直到看着小鲁骑上自行车走远了，晨红这才挎着菜篮子拐进了菜市场。
路过一个西瓜摊，一个山东大嫂怀里揽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一边大声地用山东话叫卖着：“便宜了，西瓜便宜了，五毛钱一斤，包甜包熟。”这几句话让晨红听得亲切，不由得在她跟前停了下来。山东大嫂见来了生意，赶紧放开怀里的孩子迎了上来：“大姐，买两个瓜吃吧？”晨红笑眯眯地用山东话对她说道：“你这瓜卖得刚便宜啦。”山东大嫂听得一楞，爽快的说道：“呀，还是老乡嘞，那俺就再给你便宜点。”晨红笑了：“甭再便宜了，再便宜你可就亏本儿了，就这个价吧，给我挑两个好点儿的就行了。”山东大嫂频频点头道：“你就放心吧他大姐啊，不光挑的好，还得给你过称过地高高地啊。”
山东大嫂替晨红挑好了瓜，她一边称分量，一边问道：“他大姐啊，我听你这口音像是淄博附近的吧？你不是俺淄博人吧？”晨红笑了：“可我是你们淄博媳妇啊，我们家原先就在百货大楼南边那个小区里住啊。一个多月前我才搬到上海来的。”山东大嫂一拍大腿：“哟，是吧？我在百货大楼后面的菜市场里卖过三年的菜呢。嘿，你说说，咱在咱家门口都没认识，没想到来这一千多里地外的上海倒认识了，你说这事稀罕不稀罕啊！”晨红被她这番热情似火的话感动了，她感慨道：“真是啊！真是稀罕啊……”
晨红再要付钱时，那位大嫂却说什么也不肯收钱了，晨红当然也不会白要她的两个瓜，两个人为次推来推去的，这时一直在旁边玩耍的小男孩突然一下子绊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那大嫂便撂下了晨红去哄孩子了。那大嫂一把从地上拎起孩子，一看：“哟！胳臂磕破啦？没事啊没事，娘给你吹吹……”晨红也赶紧走过来看：“不行啊他大嫂，你得先带他去拿水冲干净了包上啊，否则会感染的。”山东大嫂觉得晨红说的对，但是看看自己的西瓜摊感到有些为难，她看看晨红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个小孩他真是能凑热闹啊，他大姐啊……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摊子啊？”晨红着急地：“你赶紧去吧，这里有我帮你看着，你放心吧，快去吧。”
美好前程骑马场总经理办公室门口，邹志和其他几个来应聘的人再等待面试，远处的跑道上有几个骑马的人正在策马扬鞭你追我赶。邹志看得很投入，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他坐在马背上在给马儿下命令。一匹马落在了后面，马背上的骑手就鞭打脚踢的想让马加速，邹志恨恨的嘟囔着：“你个混蛋，就凭你这马背上的水平，打死它也跑不快啊……”女秘书走了出来，叫他：“邹先生，轮到你了，刘总请你去。”
邹志定定神儿，进了办公室。小鲁说的一点没错，邹志上来就被刘总的一长串英语问懵了，邹志没想到面试上来就要说英语，他尴尬的冲着刘总笑笑：“sorry，you、you能用中文问一遍吗？”偏巧这位刘总也是个倔脾气，就是不用中文问问题，邹志回答的也很干脆：“Idon｀tknow！”刘总有些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看着邹志冲着他耸耸肩道：“Iamsosorry”邹志也耸了耸肩：“没啥，不用sorry了，是我自己不行。”
刘总就不再说话了，等着他出去。邹志有些不死心，想再争取一下，于是就说：“你就不问些别的了？你用中文问我就能回答你。”刘总这次倒是跟他讲中文了，刘总说：“不用了。”邹志站起身来遗憾地说道：“我知道我该走了，不过，刘总，我有个建议想告诉你。”刘总点点头：“你请说。”邹志指了指外面跑道上说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对这些马再多投入一点感情，马是充满灵性的动物，你对他投入感情，它能感觉得到。我看得出来，这里的马生活得并不是很开心。”刘先生耐着性子听他讲完，冲他点点头：“是吗？那就谢谢你的建议了，我们会尽量努力的。”刘总冲着秘书摆摆手，示意叫下一个人进来面试，可邹志走到门口又停下了，他回过头来说：“刘总，如果你能录用我在这里工作的话，我敢保证这儿的马匹将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我同马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插队的时候我是骑兵连的，我懂马。”刘先生不耐烦了，冷冷的说道：“可我们这次招的业务经理主要是为了发展国外客户的，所以必须会说英语，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邹志摇着头出去了，可还在自言自语：“唉，我是真为那几匹好马感到可惜啊，真是可惜啦。”
邹志迈着沉沉的步子爬上了六楼，看见房门大开着，门口堆着一大堆的西瓜。邹志还在纳闷儿时，晨红满头大汗地从里面出来，一见邹志回来了就说道：“哎哟，正好你回来了，快快，把这些西瓜帮我搬进来。”
搬完了西瓜，晨红把今天帮山东大嫂卖西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邹志擦着身上的汗水，装作很不开心的样子：“这个老乡也太不仗义了吧？虽然你没帮她卖掉，她也不能把剩下的西瓜全让你给包圆了啊？”晨红上当了，赶紧替人家辩解：“什么呀？这是我今天下午刚刚帮她来回来的一车，今天在咱家放一放，明天她还要接着卖呢。她和她对象一直在西区长途汽车站那儿摆摊卖菜的，这次老家的人给他们运来了一车西瓜，堆在那里快烂了，她听别人说咱们这边的市场生意好做，就过来了。”邹志暗笑，他知道晨红在捣什么鬼了，晨红肯定是想去挣钱养家了，于是他又故意问：“这么说，你明天还去帮她卖西瓜啊？”晨红赶紧点头道：“是啊，是啊。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就去帮帮她吧，要不然那些瓜全烂了，也怪可惜的。”
邹志好像不认识晨红似的上上下下的打量晨红，晨红被他看得心里发虚。邹志看着她笑道：“我认错人了吧？你是吕晨红吗？你还会卖东西啊？我怎么记得你只会送东西呢？”
晨红傻呵呵地笑着：“小看我了吧，我一个多小时就帮她卖了小两百斤呢，本来她要给我钱，我不要，人家出来赚钱挺不容易的。对了，她还还建议我自己也出来摆摊呢，她说我人缘好，做买卖准能赚钱。”晨红试探地看了邹志一眼：“要不回头我真去摆个摊试试？”邹志故意大声道：“那可不成啊，你怎么可以去干这个呢？这太辛苦了。这种事情要干也该是我去干的啊。”晨红想也不想的就摇了摇头：“你才不会去干这个呢。”
“为什么不呢？我为什么就不能干这个呢？”邹志托起晨红的下巴，认真的说道：“你一个女人、一个地地道道的上海女人都能放下面子去挣钱养家了，我一个山东大汉为什么不能去摆摊呢？我干吗非得整天端着一个厂长架子到处找工作呢？这不就是一个可以挣钱养家的工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