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听说小鲁能够留下来了之后,宋琼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她知道其实说服王校长不是她,而是那璐,那璐肯定是答应了王校长参加校庆活动才给小鲁换来这次机会的。一想到将要和晨光作为优优的父母在台下看着她和女儿一起主持节目,宋琼心里开始翻江倒海了。这实在是太讽刺了,现在她还做不到如此的豁达,再者,她更担心的是当将来优优知道了父母早已离异,她是在跟自己的继母同台主持时,优优会怎么去面对和回味这一切呢?
宋琼希望晨光能够说服那璐,别去参加校庆活动了。晨光很为难,毕竟是他求那璐去给小鲁说情的,可如今小鲁的事情解决了再让那璐去毁约,那璐不会去这么做的,晨光了解那璐的脾气。晨光的心情宋琼也明白,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权利这样要求晨光和那璐,但是宋琼乞求晨光,看在往日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替她想一想。
前妻宋琼的乞求让晨光思前想后的一夜都没睡好。宋琼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将来优优会怎么面对这一段荒唐的故事呢?晨光站在窗前抽着烟,看着河边枝叶飘摇的垂杨柳,他的心情不能平静,他约了那璐下午来商议这件棘手的事情,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那璐开这个口。正在走神时候,门咚咚地响起来,晨光打开门一看,是那璐来了。那璐还没等进门呢,就上来给了晨光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你怎么这会儿跑来了,不是说要到下午才来吗?”晨光拥着那璐进门。
“你老人家说有事要找我商量,如果不是急事的话你会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呀?所以我是抽了个空跑出来的,一刻钟,我只能呆一刻钟,你赶紧说事吧。”那璐拿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晨光一时还没想好该怎么跟那璐开口,他吞吞吐吐的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正题上。那璐一听就不高兴了:“晨光,这件事情可不是件小事,怎么可以随便取消呢?我又不是跟她去争女儿的,她有什么好在乎的嘛?”见那璐真的不高兴了,晨光赶紧耐心的解释道:“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挺为难的,所以我想约你来商量商量。宋琼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是孩子的妈妈,她的感受肯定不一样,你就多体谅她一些吧。”那璐感到心里有一股子酸酸涩涩地东西在流淌着,她委屈地反问道:“我还不够体谅她吗?你还要我怎么体谅她?这两年,我可是一直在配合着你们俩在掩盖离婚的真相,我们俩明明是正常恋爱,可现在却搞得像地下情人一样。我已经三十六岁了,但却一定要等到你女儿考上大学以后才能和你结婚。每天晚上你回家去演完美之家的团圆戏,而我却要痛苦地面对你和她睡在一个屋子里的现实,难道这还不够体谅吗?你光想着要我体谅她,可是晨光,你有没有体谅过我内心的感受啊?我做事也有我自己的底线和立场的,你没有理由让我处处退让、处处牺牲的……”那璐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晨光低头思考着沉默着,那璐的委屈句句都是实情,这让他根本没什么好辩解的,而且,那璐做出的牺牲一点都不比宋琼少。晨光觉得自己的脑子乱了,左脑里面对的是自己的未婚妻,右脑里面对的是他的前妻、优优的生母……晨光晃了晃脑袋,站起来走到窗前。半晌儿,晨光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对那璐说道:“那行,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你还是按你原来的计划去做吧。”那璐在观察着晨光的神情,她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生我气了?”晨光叹了口气:“我有什么理由可以生你气啊,你说的都是对的。”这时,那璐的手机响了,她的助理给她打电话来催她了。晨光见那璐挂了电话还不走,就走过来拍拍那璐的肩:“快走吧,再不走该耽误你的工作了。”那璐还是原地没动,她嘟着嘴道:“你就是生我的气了。”晨光把她拥到了怀里,轻轻拍着她说道:“行了,你别多想了,我真的没生你的气,我刚才冷静地想了想,我确实没有理由对你有这么多要求的,我说的是真心话。”
那璐这才放心地转身朝门口走去,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她低着头看着地板,接着她转过头来,像是还有话要说似的。晨光露出一个微笑来,冲她摆了摆手催她快走,那璐这才轻轻地拧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她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晨光一眼,奔下了楼梯。
一路上连吃好几个红灯,那璐开着她的绿色的甲壳虫郁闷的夹在长长的车流中,电台里传出来一个女声在凄凄艾艾的唱着:太委屈,太委屈……好不容易才上了高架,那璐猛踩油门要加速,可是前面有一辆车慢慢吞吞地开着,那璐狠狠地按了几声喇叭。她转动方向盘拉出车子超了过去。
她的心里憋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二
那璐再一次的做出了让步,她决定不去参加南格中学的校庆了。在得知那璐不来参加校庆的消息后,优优不甘心地又找到了电台,她想做最后一次努力。
优优在电台门口被保安拦住了,保安给那璐打电话求证,那璐听到优优找上门来了吃了一惊,但她还是让保安放优优进来到直播间找她。优优到了直播间门口,见助手正准备为那璐调校设备、准备资料,那璐拿着稿子一边注意着设备一边背着稿子,她一抬头,发现了站在身旁的吕优。优优有点紧张了,她怯怯地跟那璐打了个招呼:“你好!”优优都不敢直接称呼那璐的名字了,那璐翻着稿子:“优优,你好!请坐吧,因为我接下去马上要录音,所以只能在这里跟你说话了,不好意思。”吕优坐了下来,但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
那璐等了一会儿,见优优没了动静,奇怪的问:“优优,你不是找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吗,怎么不说话呢?”优优羞涩的笑了笑:“在电台门口,我本来以为你也会让我吃个闭门羹的,没想到你会让我进来,倒让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那璐笑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吕优放松了下来:“谢谢你还把我当作朋友!那,好吧!我这次是代表我们南格中学的学生会来劝说你不要放弃参加我们的校庆活动。”那璐遗憾的摇摇头:“优优,希望你能体谅我,这件事情我已经跟王校长解释过了,我真的是安排不过来了。不能和你一起主持活动,我自己也感到非常遗憾。”
那璐的助手示意一切都准备好了,十分钟后开始直播。吕优见时间紧迫,就单刀直入了,她直视着那璐的眼睛:“那璐,其实你并不是真的有重要安排,那只不过是你不想来的托辞是吗?”那璐避开她的眼神,装作在看稿子:“嗯?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经验。”优优很自信。
“呵,凭经验?说来听听,凭什么样的经验?”那璐感到有些好奇了。“一个人如果临时要拒绝另一个人的邀请或是想推掉某一个约定的时候,一定会闪烁其词的说一大堆的理由去解释为什么不来,但是这里面却没有一件是肯定的或者说是具体的;如果是真的有困难必须毁约的话,就一定会把是具体的什么事情说出来的。我用这种办法判断过好几件事情,都准。所以说,你如果真有重要的事情安排不过来的话,你一定会把具体的事情告诉王校长的,可是你没有。”那璐回味着吕优的话,她不禁笑了:“优优,你真的是好聪明。不过就算我真的是在找借口推掉这次活动,那一定也是有我自己的原因的。但是优优,我真的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把我的理由告诉你。”
吕优站了起来,她依旧在直视着那璐:“那璐,我记得我进南格中学的第一天,王校长就告诫过我们,做人做事要以诚信为本。你是我的前辈,你也曾经是王校长的学生,我想你一定比我们更明白这个道理。你既然已经答应了要来参加我们校庆的,王校长也已经把这个消息发布了出去,那么,你就一定得来。虽然你和学校之间还没有合同的制约,但我想除了合约还应该有诚信和感情的制约吧?”她的一席话把那璐说得哑口无言了……优继续道:“星期五下午三点开校庆策划会,我们等你,如果你不来,如果你不来……”
“如果我不来会怎么样?”那璐又好奇了。
“如果你不来,我想我们全校同学都会对你感到深深的失望的。而我,你的朋友,会看不起你的。好了,不耽误你时间了,我要对你说的话就是这些了,我说完了,再见。”吕优说着一甩脑后的马尾巴转身走出门去,助手和那璐都转头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那璐的助手吐了吐舌头:“哇,现在的中学生这么成熟这么厉害啊?”
那璐把手中的稿子往桌上一丢,忿忿地说道:“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转眼一个星期就过去了。这一天,优优回到家里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宋琼看出了她有心事,给优优端上来一完龟苓膏,关心的打探着。优优正在发愁那璐的事儿呢,宋琼这才知道优优去电台找过那璐了。
“那就是说,她有可能收回先前的决定了?”宋琼的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那天我用激将法狠狠地激了她一下,虽然她当时不置可否,但是凭直感我觉得她会改变主意的,所以我回到学校后就跟校长和同学打了保票,我说那璐她一定会来的。可是我刚才坐在这里突然一下子心里直发虚,如果她明天不来的话,那我该怎么办呢?”优优愁眉不展。
“你呀,在没有得到肯定答复的情况下,你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么满呢?你看你现在把自己搞得多被动啊。要不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跟她再确定一下?”宋琼看着优优现在这么被动,反倒有些替她担心了。没想到吕优却坚决地说:“不,现在给她打电话就等于是给了她退路,我要把机会给她留到最后。等到明天再说吧。”吕优说着三口两口就把碗里的龟苓膏吃完了,她把空碗交给宋琼,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问宋琼:“行了,先什么都不想了,做作业。我相信明天她一定会来的,你说呢,妈妈?”
夜深了,宋琼还在书桌前阅稿,但是她始终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稿件上,优优那张忐忑不安的脸庞老是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摘下眼镜站起身来,忽然她又赌气似的坐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躺在沙发上熟睡中的晨光,怔怔地想着什么,好像在做着一个艰难的选择。
从优优略显疲惫而又焦虑的脸上就能看出来,昨天晚上她也没睡好。会议室里,校庆策划会正在进行着,王校长在跟几个老师和学生会的干部们讨论晚会文稿的时候,优优却老是走神。她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又看看窗外,今天会议的重要人物那璐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她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收场了。就在她忐忑不安地暗暗祷告时,王校长开口了:“那好,既然晚会文稿没什么问题了,我们接下来就再讨论一下,看看晚会的节目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那晚会主持人到底定了谁呢?”刘老师问道。“这也是我们今天要讨论决定的。”王校长点点头。“不是定了那璐了吗?吕优,上次你打包票说她今天一定会来参加会议的,那她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啊?”一位女老师转头问优优。“是啊,她跟你说好的几点到啊?”王校长也问道。
吕优的眼神四下游走着,尽量避开他们的视线,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她从刘老师戴着的茶色玻璃眼镜中看到一辆绿色的小车闪过,她一下子盯着刘老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刘老师被她看糊涂了,他往鼻子上推了推眼镜,然后又取下眼镜来看着。
吕优跳起来奔到窗前,果真是那璐的绿色甲壳虫轿车开进了校园,吕优高兴地叫了起来:“来了,她来了!那璐来了!那璐……”
那璐从她车上下来,听到楼上有人叫她,抬头看见会议室的窗口前站着吕优、王校长,还有其他的师生。那璐朝着大家颇有风度地招了招手,然后又指指手表,朝大家抱拳做抱歉状。
吕优也兴奋地朝她招着手,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又灿烂的笑容。
三
高三三班,钟老师在给大家做摸底考试试卷分析。
“大家把考卷翻到第2页,我们来看第二大题。守而勿失也,这个守字是什么意思?你来回答。”钟老师拍拍一个学生的桌子。“守是记住的意思。”那同学站起来干脆的回答到。钟老师满意的点点头:“对,这里守就是记住的意思。第二题,为国与身,这个为,是什么意思?”钟老师指着坐在小鲁前面的小胖子房霄示意他回答。“为就是治理的意思。”房霄站起来回答完后又一屁股坐了下去,钟老师拽住了他:“很好,嗳,你别急着坐下,请你把下面的句子译成现代汉语,‘昌以牦悬虱于牖,南面而望之。’”房霄又站起身来大声的回答道:“纪昌使用一根牛尾毛拴上一个虱子挂在窗户上,脸朝南而不转睛地望着它。”
“很好,请坐。邹小鲁请你把这句句子再译一遍。”钟老师的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考卷。小鲁站了起来,他指了指胖同学:“他译得没错。”班里的学生发出哄然的笑声,小鲁一脸茫然,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一说话别人就要笑。钟老师走到他面前,严肃地望着他:“邹小鲁同学,我是要求你翻译句子,不是让你对房霄同学的翻译作评价。”小鲁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回答道:“噢,纪昌用一根牛尾毛拴上一个虱子挂在窗户上,面朝南望着它。”
钟老师敲敲小鲁放在桌上的考卷:“邹小鲁同学,请你回去以后,把考卷上开的天窗统统补上。以后无论是考试还是上课都一定得醒着,不能睡着了,更不能再做白日梦了,知道吗?”钟老师话音刚落,班里又发出一阵哄笑声。
钟老师返身向讲台上走去,小鲁却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眼里冒出来一股子怨气和怒气,贺聪颖拉了拉他,他这才强行让自己坐了下来。
小鲁垂着头神情沮丧地一步一顿地上楼。他走到家门口停住了,他转动了一下脖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蹦跳了几下,他努力做出一种高兴的样子后才拿出钥匙开门。
进门后,小鲁叫道:“爸,妈,我回来了。”邹志手背在后面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小鲁的眼光有些异样,吕晨红也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她看上去也有些怪怪的。小鲁狐疑地问道:“爸,妈,你们这是怎么啦?”只听得邹志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hello!My dear son。 Welcome go home。 Your study so hard!”听到邹志嘴里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串生硬的英语来,小鲁一下子愣在那里。
“听懂了吗?儿子?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看见小鲁张着嘴没有反应,邹志和晨红互相对视了一眼,“没听懂?你真没听懂?”邹志脸上显出期待落空的神情来。“爸,你把我搞糊涂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小鲁不明白这俩人在搞什么名堂。“什么?你连我在说英语都没听出来?我说的真有这么糟糕吗?还是你的英语没学好啊?”邹志挠挠头,晨红取笑他道:“我说嘛,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学得好英语呢?小鲁,你爸爸是不是全都说错啦?”小鲁仍旧是一头雾水:“没有啊,我听明白了,他在欢迎我回家呢。可是……”邹志兴奋地叫了起来:“真的?儿子,你真的听明白了啊?这么说我说得还成啦?”
小鲁糊涂着点点头:“是啊。可我不明白你这是干什么呀?”邹志嘿嘿傻笑着,急不可耐地显摆:“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先要说一声think you son。very very think you 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