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伤心,三弟回来了,队里收工了。父亲、母亲都回来了。他们显得很迟钝。但我看得出,家里人见我回来了,都打起了一些精神。母亲去灶屋烧火,父亲去菜园扯菜秧苗。我帮母亲把白萝卜洗好,又切了大肚子白菜洗好了。于是我去帮父亲扯菜秧苗。风呼呼地刮着,有些干冷。不一会,父亲说手冻僵了。过了一会,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我还是一个劲地扯。我想,我多扯几棵,父亲就可少扯几棵。父亲告诉我,队里棉花亩产70多斤,若今年分了钱就为我买一辆自行车。我那时在30里外的曾店高中教书,每次来去都是步行。父亲的话让我深受感动,一种报答的激情在心中翻滚:今后每月给家10元钱(从参加工作之月起至少五年如此)。父亲又告诉我,白菜秧苗昨天卖了一块三角几分钱,一毛钱两到三把,一把二十几棵。卖白菜秧苗比卖白菜要强一些。那年月,弄一分钱都不容易。精心侍弄菜园几乎是弄两个油盐钱的唯一出路。白天父亲要干队里的农活,菜园只有起早贪黑地干。有时父亲挑完了一窖粪,天还没有亮;有时月亮出了老高,父亲还没有回家吃晚饭。
我告诉父亲,我寄了10元钱小褦哥,让他帮我买书。过了一会我又对父亲说:“我订了二十一元三角六分钱的杂志,还买了十多元钱的书。”父亲顿了顿,说:“买那些书!少买点书——书总是越出越好,读几多买几多,要买就买最古老的书,那是经过长期流传的,是好东西;现在的书,少买点——将来书总是越出越好。”父亲的话是针对我上次买了一本福楼拜的《情感教育》,他不希望我看那些有点淫秽色彩的书,因为他看见那书里面有一副几近半裸的插图。我理解父亲的话。他并不是小气,我感觉得到。我和父亲继续说着话,这时三弟喊我们回家吃饭,我们刚好扯完,于是我们回家吃饭。
据1980年12月3日日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