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许光头见到了光华新闻文化中心主任卢健英,聊到今年的“台湾月”活动。“台湾月”每年都有主题,前年叫“满地开花”,去年叫“野台湾”,今年叫什么呢?卢健英说,叫“故事·台湾”。然后,卢健英介绍了部分今年“台湾月”的活动,比如说会叫台湾一间小小的博物馆“台湾故事馆”的创办人,来跟香港的城区保育者对话等。细节许光头就不介绍了,大家感兴趣可以去光华新闻文化中心的网站上看。值得一说的是,“台湾故事馆”的创办人竟然是个香港人。更让我惊讶的是,卢健英说,现任台湾“故宫博物院”院长冯明珠也是香港人!你说香港没文化,是“文化沙漠”,说得过去吗?
但是,在谈话的过程中,许光头深深被“故事”两个字吸引住了,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台湾作家杨照的一本书《故事照亮未来》。故事,是怎么照亮未来的?
我们这个民族,是个很擅长讲故事的民族。而且我们对于历史的很多了解,都是来自故事。不信你问问自己吧,你对三国这段历史的了解,是来自严肃的《三国志》呢,还是来自轻松的《三国演义》呢?当然是后者。所以,历史有的时候是无法较真的。什么真实虚假,那是专业的历史学者的工作。对于大部分的老百姓来说,就是听故事,你觉得好听,相信了,你信什么,什么就是真;不信的,就是假。你看,历史学者为曹操翻案翻了多少年,但到现在京剧舞台上的曹操不还是白脸的吗?从大局观上说,关羽是蜀汉罪人啊,但关公不还是义胆忠肝的红脸?
对老百姓来说,讲故事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建立感情。有过失恋经验的人都知道,分手以后,最害怕的就是睹物思人。尤其是感情比较丰富的人,看到以前恋人用过的东西,眼泪就哗哗流下来了。为什么会睹物思人呢?因为想起了和前任之间的故事。又比如,你小时候住过的老宅,你回去一看,就感动了,也是因为以前一幕幕的画面在你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所以,正如周华健的那首歌唱的:“天地辽阔相遇多难得,都是有故事的人才听懂心里的歌。”因为故事,我们建立起对一个人的热爱、对一座城市的热爱。
甜美台北
说到这里话终于可以切入正题,台湾之所以美好,正是因为台湾是个有故事的岛屿。这些故事,隐藏在每一个角落。今天推荐的这本书,名叫《甜美台北:台北糖果文化追踪》(以下简称《甜美台北》)。
在这里顺便说一句,《甜美台北》的作者名叫黎雅思,也是个香港人——你说香港人怎么回事,都跑去为台湾文化做贡献了!其实之所以会有这本书,是有心的出版社编辑,无意中看到一本日本人写的旅游书《台湾黄昏地带》,得知当年运输蔗糖的铁路的历史,于是产生联想,策划了这本书。
《甜美台北》讲的是台北跟糖果之间千丝万缕的故事。稍微了解一点台湾历史的人会知道,甘蔗是台湾重要的农作物。因为台湾独特的气候实在很适合甘蔗的生长。
尤其是1895年台湾被割让给日本以后。日本在台湾的投入可是真金白银的。台湾的电力、铁路、水坝等,都是日本人建起来的。比如,日本为台湾修建的水坝嘉南大圳,1930年建成,令嘉南平原的水田增加了30倍,4年后水稻产量增加4倍,而且直到今天还在使用。日本人为什么要那么花心思建设台湾?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失败,要把台湾还给中国。在日本为台湾引入现代化的蔗糖生产技术后,台湾的甘蔗产量一下子提升,使得甘蔗开采成为当时台湾重要的第一工业。日本人甚至出于制糖业的需要,专门修了好几条铁路,比如神社前线、屏东线、凤山线、林子边线等。如果翻开当年台湾制糖业分布地图看看,简直惊呆了。二战以后,国民政府接管台湾,“台湾制糖株式会社”变成“台湾糖业公司”,至今仍然是台湾农产业规模最大的企业之一。一箱箱的蔗糖被运到日本,然后制作成精美的糖果。当然,台湾人也从日本人那里学到了工匠精神,对制造业的那种精益求精的精神使得台湾的糖果制造业也起来了。直到现在,台北还有一年一度的“甘蔗祭”,南部则有“糖果节”。台湾人对糖果的那种感情,恐怕不是外人能体会的。
土生土长的人,往往会对自己的文化产生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所以,文化研究有时候很需要外来者,或者用外来者的眼光去审视。而黎雅思作为一个香港人去探访台湾的制糖业的时候,会对各种事情都很好奇,也会主动去打听糖果背后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的快乐,有的悲伤,有的则和华人在那个动荡时代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如果没有听过这些故事,不会懂台湾,去台湾旅行,又怎么会好玩呢?
台北的糖果之旅
其实吃糖这件事是很晚普及的。许光头记得看台湾美食家焦桐的书中说到过,在制糖工业出现之前,糖是一种很奢侈的食物,只有贵族才吃得起。而他更把吃糖称为人类饮食历史上的一次重大革命。今天的人,多么有福气!
还是让我们回到《甜美台北》的故事。在台北大安区,有一家名叫“Papabubble”的糖果店,老板是一对姊妹花Ann和Christine。两人像是“嫁”给了糖果,钟情于糖果制作,店里出售的糖果全都是她们亲手制作的。有次为了研发一种新的糖果,姐妹俩失败了四次,用掉60公斤糖浆。如果你接触过糖浆,就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工作,又重,黏性又大,搅动起来简直比拉磨还要吃力。这样的事情,偶尔做一次两次是有趣,但天天做便等同苦力。黎雅思说:“看见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制糖时额角鼻尖渗出微微汗珠,脸上神色严肃专注,和客人分享制成品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脸满足喜乐。”糖果带给人的,不仅是单纯的快乐。
糖果能给人带来快乐,这是许多科学研究公认的效果,因为糖果能刺激身体分泌让人快乐的物质。所以平时忙碌得像头牛的都市人,糖果对我们来说再适合不过。如果你光顾的又是台北武昌街的“果风小铺”,那就更有趣了。这家店,没有相当幽默感的人恐怕接受不了。里面出售的糖果,可以用“古灵精怪”形容:包装成卫生巾的棉花糖、包装成安全套的巧克力……总之你刚刚进入,一定会满脸娇羞。但你若望而却步,店方必会笑你。糖果能使人快乐的基础是你本身是个快乐的人。就好像如果要催眠你,首先是你要信任催眠师一样的道理。所以,当有人问黎雅思如果把“果风小铺”分店开到香港如何时,她说:“即使可以把人家的整套营运模式依样搬过来,但那股最重要的快乐精神可以秉承吗?”许光头觉得以香港人的保守程度,恐怕还真是不见得能够接受。
当然,台北的糖果之旅不仅是消费和娱乐,也可以满足喜欢踏着历史脚印的朋友们。忠孝东路上有间叫“手信坊”的糖果店,隶属于有90年历史的品牌“三叔公”,很有故事。1922年,“三叔公”的创始人陈良滚创立糖果公司,因为他在家中排名第三,别人都尊敬地叫他“三叔公”,所以公司也用了这个名字。在日据时代,陈良滚只能靠沿街叫卖饼、粿、麻糬为生。后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陈良滚被发送到南洋充军,于是就在马来西亚落地生根。战后,陈良滚靠制作麻糬的独门绝技在大马东山再起。陈良滚的第三代孙决定回到台湾延续祖业,开创了“手信坊”品牌店。为了让品牌更有竞争力,“手信坊”现在的老板陈世洋先生专门跑到日本拜师,花了好几年时间,终于感动名师,学回一身技艺,革新糖果制作。现在,“手信坊”的麻糬甚至成为台湾地区领导人迎宾时的送礼首选。当初创业的陈良滚先生,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吧。
台湾之美,就在那些老样子
台北是个太有历史的地方,很大原因是因为它的发展没有那么迅速,很多房子来不及拆,还留在原地。《甜美台北》中说:“台湾人很注重宝岛历史。曾被日本占领了半个世纪,他们学会了对每一门专业的专注与耐心。”大理街上至今还保留着台北糖厂的仓库。当年日本人把全台采集来的糖存在这里,然后再运回他们的国家。这是一段屈辱的历史记忆,但既然发生过,谁又能否认呢?所以,即便台北糖厂附近的用地早已成了居民区,但住在周边的台北人还是对这个仓库十分有感情。有些学校的老师甚至会带小朋友来观光,说说台湾历史。小朋友一边吃糖果,一边认识口中的糖果得来不易,它记载了台湾人的共同记忆。我想,一个真正尊重历史的地方,是应该教给孩子历史的甜美,而非仇恨。
历史的甜美不是流于口头。台北的“糖果老街”迪化街,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开始文化保育运动。政府为了发展商业,希望拆除迪化街的老建筑。民间遂发起“我爱迪化街”运动抗争,要保护上百幢老房子。前年我去台北的时候,台湾作家舒国治在一个雨夜专程带我去迪化街参观。舒国治在前面走,我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跟我介绍,说这间老字号有多少年,那间老字号又是哪位名人题字的。如果没有当年的保育运动,城市拆了建,建了拆,记忆都没有了。台湾的故事,就是这样保存在这些老房子、老城区里。很多人结婚的时候,都会来迪化街购买喜糖。想想看,如果你的爷爷奶奶是在迪化街买的喜糖,爸爸妈妈也是在迪化街买的喜糖,你结婚的时候还是在迪化街买的喜糖,这种亲子关系,味觉上的传承,难道是用钱能换来的吗?而这也就是大家说了很多年的四个字:城市记忆。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不过是躺在你的舌尖味蕾上。
说起来,香港真是要感到惭愧啊。其实,香港也有一条老街,是和婚庆有关的,不过卖的不是糖果,而是喜帖。谢安琪有首歌叫《喜帖街》,唱的就是这里。喜帖街原名叫利东街,本来位于湾仔,现在已经消失。在过去超过半个多世纪时间里,喜帖街是民间自然形成的喜帖市场。而且这里的建筑很有特色,楼下是店铺,楼上就是印刷厂。但是为了发展,喜帖街现在已经被改建成豪宅了。
不知道你所在的城市怎么样,但香港真是叫人失望得很。所谓的文化保育工程,搞来搞去,最终好像都会搞成商场。民间组织不断呼吁,也没什么效果。我现在都有阴影了,很怕民间组织跑去记录一幢古迹什么的,因为只要民间组织一重视,好像过不了多久政府就来接管了,结果是香港又多一间商场。为什么就不能放着古迹,让它好好的呢?有时候真想喊一句:“放开那个姑娘!”
在文化保育方面,台湾比香港做得好很多。尤其是作家龙应台担任台北市文化局局长时,她的理念就很好,不是说把原来住在那里的人全都赶走去保护古迹,而是基本上原封不动地去保护。台湾文化部门的理念也很先进,他们觉得文化部门不是跟发展部门对抗的,而是认为文化部门的工作首先应是给所有的政府部门普及文化,让他们知道文化保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这样文化部门就不用整天跟其他部门吵架了,因为其他部门也会愿意保留建筑本身。不过,补充一句,这是我们站在外部的人这么想,台湾人对他们的文化部门还满腹牢骚呢!
说到最后,许光头还是想说。有些去过台北的人告诉我,整座城市也没什么高楼大厦,感觉土土的。其实,如果你去过澳门、巴黎、伦敦等城市,也会有同样的观感。但如果你对一座城市的认识是从有没有高楼大厦来评判的。那么,只能说你还不会玩。就好像很多人想到香港,就是中环的摩天大楼一样,以为那就是香港。而香港真正好玩的地方,并不是这里。
网友评论吧
@张林璇:台北的甜蜜,除了在满街的美食小铺,更在流行于台湾青年世代的“小确幸”价值。那种对生活点滴美好的珍惜,逐渐演变成对一种现有社会的丛林法则、不关心公共事务的经济动物姿态和充斥着犬儒主义的价值观的反思与批判。他们以“小确幸”的思维,通过积极参与公共事务表达自己对腐败的金钱政治,在成长却依然空洞、民众参与度低的形式民主,过于追求经济发展速度而忽视社会民主现状的不满。他们更珍惜塑造社会民主、自由、平等的价值,对环保主义、女权主义、绿色经济、社会正义投入更多的关注,对台湾富有人情味的小清新式经济发展模式怀有强烈的留恋与赞同。在他们眼中,高楼大厦和现代企业不能完全取代民间富有特色与浓厚人情味的小商铺;在选择职业时除了高薪和体面地位外,亦会考察其是否有一定的社会价值,是否可以关照到社会的弱势群体。这种对目前社会崇尚的价值的反思与改进,对自己土地上浓厚人情的珍惜,才会让台北的甜美经久不衰。
真帅啊,那些香港警察
全世界第一批现代警察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地说了声:叔叔,再见!”这是我们80后耳熟能详的一首儿歌,不知道90后和00后还知不知道。这首儿歌从小就把我们每个人和警察的关系拉得非常近——警察叔叔,这是个多么光明的名词。但是,警察和警察不一样。比如说,像哥斯达黎加这样的国家,他们的“宪法”里规定这个国家不许发生战争,所以整个国家没有军队,只有警察,他们的警察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