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巧不巧?”她不答反问。
我一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你是说你没去过圈圈理发店,小说的名字却用了‘圈圈’两个字,是么?”
“嗯——你的理解力算及格吧。”她一副大学教授的样子。
我有点不耐烦,“什么意思啊?不就是个巧合嘛!”
陈义美直摇头:“非也,是巧合也是必然。如果你会写小说,看了这篇《记一个难忘的人》的话,你也会对‘圈圈’两个字情有独钟。”
我一脸茫然,她说:“你自己看看吧,就八百来字,不耽误你时间。”
我看书向来快的很,为了不让这丫头看扁,我还是仔细的看了一遍。
作文是这么写的:“我心中一直有一个难忘的人,他戴着一副很圆很圆的眼镜,他是我的数学老师。我最喜欢上他的几何课,看到他在黑板上慢慢的画出很圆很圆的圈圈,我就心跳不已……他个子不高,脸色白净,却是个很时髦的人,常常穿一身灰蓝色的西装,梳着分头、用发胶固定住。我觉得他很像香港明星郭富城,哦不,他比郭富城更加帅气,更加有韵味……他仿佛从没有注意到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位置的我,他喜欢跟坐在前排的学习尖子交流。不过我不怪他,我的学习成绩本来就不好,长得又不好看。能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的一言一行,我已经很满足……有一次,我上课迟到了,疯子似的往教室里闯,就撞到了他的胸口。他好像非常惊讶,眼镜从我的头顶上飞过去,然后我就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我以为他会打我,至少在全班同学面前狠狠的骂我一顿。可是他没有,他转到我身后,捡起只有两个圈圈的眼镜从容的驾到鼻梁上,然后笑着说:‘你们不认真听课,做小动作,我还是看得见。’全班同学都笑了,我也笑了……每次考试我都计算着分数答题,60分,70分,80分,认为这样他就会在我的试卷上画上一个很圆很圆的圈圈。每次发试卷时,我都激动不已。这些试卷我一直珍藏着……那段有他上课的日子,我总是过得很开心。后来他被调到别的学校去了……”
作文末尾,语文老师没给评分,也许是怕打零分会陷入“圈套”,只批了五个红色的大字:“思想不健康”。
我一口气看完了。
“这不是师生恋嘛,还是单方面暗恋。写得倒是挺感人的。”
陈义美忖道:“王佳兰给自己的理发店起名叫做‘圈圈理发’,显然那时她还没忘记那个数学老师。现在她把作文本给卖掉了,那些试卷也难保没被卖掉,价钱还那么低。她不是说数学老师是‘难忘’的人么,为什么现在又要卖掉呢?是想忘记过去么?”
“你去问王佳兰啊?她都结婚有孩子了,还想怎么样?”这话是问陈义美,突然又觉得是自己问自己。我又想怎么样呢?
“我会问的,不过我想把悲剧改成喜剧。”
“最好改成喜剧!”我突然对她的大纲很感兴趣,想拿过来看看结局是什么样的,她似乎早有准备,用手按住,“作文本和《大学英语》还给你。大纲就别看了。”
“你叫我进来就是套情报的是吧!过河拆桥啊你。”
陈义美又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似的,“一开始给你看,你不看;现在要看的话,你得先接受我的采访。”
这丫头,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算了!算了!就像别人不会写小说似的,不会写还不会想么?”我拿起作文本和《大学英语》悻然的出去了。陈义美一脸的诧异,好像终于有事出乎她的意料。
回到房间,我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幻想的悲剧和喜剧情节晃来闪去,到下半夜终于睡去。中间出去上厕所的时候,见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陈义美还在书桌上沙沙地写着。她虽然很狡猾,但的确是个很用功的人。
第二天早上是苏寒叫醒我的。她已经穿好了上班的制服。去叫陈义美时,她正在呼呼大睡,苏寒笑着对我说:“义美就这毛病,不到中午都起不了床。吃完早饭,咱们做12路公交车到市里,我8点上班。”
吃完粥和咸菜,苏寒把小峰安顿好交给二老,就和我到镇上做公交去市里去了。在公交车上我几次想把昨晚尴尬的事给苏寒解释一遍,但最后还是没开口。我不停的问自己:解释清楚了,我又想怎么样呢?又能怎么样么?又会怎么样呢?
苏寒笑着问我:“你觉得义美这个人怎么样?”我没好气的回答:“什么怎么样啊,你不会是想撮合我们吧?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苏寒想了想,接着说:“其实义美家里很有钱,父母都在,她自己又很有文学才华。是个很不错的女孩。”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女孩?”我随口问了出来,接着就后悔了。
“我是你的好同学,好妹妹啊。”苏寒也随口回答了。听到这话,我才明白幻想终归是幻想,不如就此放手。在悲伤之余,我的心情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轻松。我伸手圈住她的臂膀:“好妹妹,今天不给我买件好衣服,哥哥我可饶不了你。”
许久,苏寒也露出了不一样的笑容:“包你满意。”
到了市里下车,我跟着她到了明月商场,坐自动扶梯上了五楼。五楼全是卖衣服的,各种夏装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商场里的人也很多,三三两两的逛来逛去。苏寒上班的地方就在离电梯口不远的Kappa专卖店。店面大概有20平米,里面一排排的都是Kappa最新推出的各式青年男女夏装。店面里有一个销售员和一个收银员。苏寒在销售记录上签上字后,下班的女销售员就走了。
苏寒和我说过她的工资是底薪1300加提成,卖的衣服越多,工资越高,有一个月她工资发了将近四千。我倒是挺佩服她的。不过我不明白,萧建死后不是拿到了五十万的赔偿么,为什么她还这么努力的赚钱?我也不好问她这些,免得她误会我打她们家钱的注意。虽然她不会误会,可我就是想的这么矛盾。
Kappa的衣服设计的还不错,有一件紫色的T恤,我很喜欢,一看价格是459。苏寒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我都从来没给她花过什么钱,于是挂回架子上。苏寒像是洞穿了我的心思,直接拿走给了收银员,然后又拿出自己的一张卡:“我给同学买件衣服。”收银员把卡一刷:“打八折367,要从工资里扣还是付现金。”“从工资里扣。”苏寒把衣服包好塞给我。我退缩了:“你赚钱也不容易,我不要了。”苏寒疑惑道:“昨天不是说好的么?”“我反悔了!”
事实上,如果衣服是陈义美送给我的,我会毫不犹豫的收下。在我的印象里,苏寒永远是贫困的、需要帮助的、需要呵护的,虽然她很坚强,虽然她现在不缺钱,但是花她的钱我感觉罪恶,像是在喝她的血。
我和苏寒第一次拉拉扯扯的,收银员则在一边偷笑:“苏寒姐姐,他不要就送给我嘛,我的工资比你低多了,这么贵的我可买不起。”收银员是个小男生,头上倒扣着太阳帽,年纪比我还小。这时已经有几个顾客进来看衣服了,为了不打扰苏寒工作,我只好收下了。
二十分钟后苏寒就售出去两件了。我没事做,也学着苏寒给客人介绍衣服、款式,后来真有人被我说动了,买了一件。这可是我赚的第一份钱,虽然归入苏寒的业绩,还是激动万分。大受鼓舞之后,我把自己关于服装上的所有知识都倒腾出来,和苏寒配合着向顾客推销专卖店里的产品。还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上午我们就卖出了三十多件,下午也有近二十件。下午5点交接班的时候收银员激动的说:“你们两个创了销售历史记录了。哥哥不如就在这里工作吧,老板一定会同意的。”
我指着苏寒开玩笑的说:“你们老板同意,她可不同意。”
收银员张大嘴巴,不说话了。
下班时,苏寒拿着给我买的T恤和我一起下楼去。在四楼的时候我瞥见一家儿童服装专卖店里有许多花花绿绿的衣服,真是好看。我把苏寒拉过去:“我给小峰买一件衣服吧!算是长辈送给晚辈的礼物。你不让我买,我就不要这件T恤。”苏寒点头同意。她没有在一边指手画脚,我选了一款奥特曼酷装。付钱后,苏寒笑道:“小峰现在根本穿不了这么大号的,让他以后穿吧。”
这样工作一天还是挺累的。我问苏寒D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她说市郊有个“神马殿”好像有点名气,阿建带我去玩过,不过感觉不好玩:古不古、新不新的,没什么特点;殿中央有个巨大的木雕飞马,有点意思。你要玩的话,明天让义美带你去吧,她去玩过。
苏寒又在撮合我和陈义美。“我随便问问的,要不我明天还帮你?”
苏寒笑道:“别——”
回到梅花新区已经是五点五十了。
我和苏寒都没提创了销售历史记录的事。
苏寒把给我买的那件紫色的T恤拿出来,让我穿着给大家看,二老和陈义美都夸奖选得很有水平,穿着很合身。苏寒笑道:“是哥哥自己选的。”陈义美便跟着取笑:“我说吴梓原,你这就不厚道了吧!自己弄破的四五十块钱的杂牌T恤换了别人459的,你还好意思?”苏寒连忙解释打过折的,说自己是员工,每月有一次打八折的机会。
至于我给小峰买的那件奥特曼酷装,所有的人都摇头说没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