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暄找到她的时候,脸色明显与往日有几分不同。
他走近叫了她一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直接俯身将她抱起,一路抱回了车里。
郦清清很是有几分无地自容,上车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一切还没开始,她已经给他带来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车子开出了一段路,楚亦暄才出声:“我跟郦叔叔说昨天我带你去见几个老同学,一帮人玩得太晚又喝了酒,就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睡觉。不过,他可能不太相信。”
她侧目看了他一眼,诚恳道:“对不起!”
楚亦暄从刚刚开始一直浅皱着眉:“你改变主意了?”
郦清清立即摇头:“我道歉是因为一开始,我就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想了想,又补充:“亦暄哥哥,如果你想改变主意……”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接了过去:“我没有想过要改变主意。”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又过了一会儿,楚亦暄问:“你一直不希望郦叔叔知道你和殷黎霆的事,对吗?”
“我想,就算我和他公开竞争,郦叔叔也未必会选择他!”
她迅速思考了一圈:“现在这个时机合适吗?”
他语气平静:“坦白说,我想了一晚上,暂时没有想出更可行的办法!”
可是她已经想好了:“也许有!我们现在就去登记结婚!”
楚亦暄转头看她:“现在?”
她笑了一下:“准确地说应该是下午,因为我们都要先回家一趟,拿户口本。”
他默了两分钟,大约是在认真考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先回一趟我的公寓,你头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再换一身衣服。不过,你确定能拿得出家里的户口本吗?”
郦清清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也只有试一试了:“如果老地方找不到,我们就拿上护照,直接订了机票去拉斯维加斯登记。”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楚亦暄空出手来检查了一下她受伤的那只胳膊,末了,十分中肯地说了一句:“清清,我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她坦然地回看他:“我不会!”
半个多小时以后,楚亦暄拎了三四只纸袋从商场里出来,直接把车子开到了他北海路的公寓楼下。
他想的很周到,毛衣特意选了高领,大衣是斗篷式的宽松款,一顶帽子,两条围巾,化妆品也是她常用的牌子,不同色号的粉盒买了好几只,甚至还有一只遮瑕笔。
郦清清无端端想起那一次在凯悦,被殷黎霆从游泳池里捞起来之后,她怒甩了他一巴掌,而他还她的那一巴掌,下手之重,更是打得她眼冒金星,五指印鲜明。后来她也是找酒店的前台借来了粉底液一类的东西,一股脑地涂抹上去,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看上去没有那么明显。
这次不同,她伤在额头正中央,如果不拉低了帽檐遮住,就是把一盒粉都倒上去,旁人也能一眼看出来肿。
前阵子她也磕到过额头,是殷黎霆第一次到学校里来找她,她开着他的布加迪撞上土木学院老教学楼前面的那排脚手架的时候。
这个阴魂不散的煞神,每次见他都不会有好事!这次愈加,也不知道小孟和那台捷豹车的司机,还有另外三辆车上的伤员,撞车的那一刻,除了身体上的创伤,精神上又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惊惧和凶险。
是她的过错!是她一时没关住心中的魔鬼,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把最基本的安全常识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些人的存在根本天生就是人嫌狗憎,自从遇见了殷黎霆,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岂止她一个人的生活被搅得天翻地覆,就连旁边毫不相干的人和物,也不知遭了多少飞来横祸。
即便是楚亦暄,刚刚回国这小半个月,又因为她和殷黎霆之间牵扯不清的纠葛,白白跟着浪费了多少脑细胞。
原本在她挂盐水的这段期间,她和楚亦暄已经达成了共识,什么时候订婚,多久之后结婚。楚亦暄已经正式向他在华盛顿任职的医院提出了书面辞呈,一边尝试说服郦冒勋不勉强她到郦商去上班,并且鼓励她大学毕业之后继续深造。而在她自己的规划里,等他们婚后最多半年,她会申请到马里兰那边的大学去读摄影。
关于这一点,楚亦暄的直观想法是赞成的,毕竟等他正式接手了郦商,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他仍然需要定期往返华盛顿。因为三五年之内,他应该都没有可能把整个研究所复制回国内。
选择马里兰,也算是给双方长辈一个可以想象的空间,即便他们新婚夫妻就两地分居,至少也是选在离楚亦暄曾经工作生活多年的地方不远。
诚然,将来楚亦暄每次回华盛顿,也就有了更加充分的正当理由!
在他们两个人的计划日程里,顶多等到她毕业,就正式登记结婚。
所以今天,她不过是单方面申请把这个流程提前了。
十点十分,郦清清总算把自己里里外外收拾妥当了,到底该感谢现在是冬天,否则,她身上各处的红肿和淤青,如何能遮掩得过去!
上车之后的路线是先回楚亦暄父母家,再回屏山。
车子大概在他家的别墅门口停留了十来分钟,楚亦暄的身影就出现了,结果显而易见。
现在就只剩下她的了。
回屏山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郦菁菁。当年也是她偷偷拿出了家里的户口本,郦菁菁才能顺利跟雷旭阳登记结婚。
其实当时她并不明白郦菁菁突然跑到教室外面来找她,让她帮忙拿户口本具体要做什么,只记当她把东西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一脸的神采飞扬。
想不到八年以后,她又要故技重施了!
只是很显然,她与郦菁菁的初衷完全不同,甚至是悖离的,对立的。 如果郦菁菁是为了更加毫无保留地投奔一段爱情,那么她一定是为了更加彻底地摒弃所谓的爱情,以及由这个是非命题所衍生而出的一切纠杂和纷扰,伤害与罪恶。
说起来,世人又有谁真正见过爱情的样子?
昨天后半夜基本没睡,所以她上车之后没有多久就有些犯困,路上倒也不堵车,只是屏山离主城区终究是远了一些,中途她还是熬不住眯眯瞪瞪睡了一会儿。
楚亦暄叫醒她的时候车子已经拐进了山阴路,等她醒了醒神,他才开口:“如果下午能顺利登记,就由我去跟郦叔叔解释,就说昨天晚上我们酒后乱性,做了逾矩的事。至于你身上的伤,办好手续之后找个相对空旷的场所,我演示一下撞车。要合情合理,只能说我不熟悉路况,是你开的车。”
“如果你拿不出户口本,就只能用视讯电话,在机场找个地方打给郦叔叔,告诉他我们要去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至于理由,仍然就推给头一天晚上的酒精作祟。郦叔叔可能会联想到你是因为失恋,郁郁寡欢才会喝醉酒。人在一定情绪之下,借由酒精产生移情作用,做出出格的事并不难理解。”
“抱歉,这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释。我会暗示郦叔叔,这件事不必让我父母察觉,请他配合我们年轻人的疯狂行为!”
郦清清听完之后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你想得很周到!”
车子开到家门口的,外面的通道上已经停了一辆车,她的第一感觉是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有些想不起来。
为了不惊动梅姨,她自己用包里的钥匙开了门。
刚穿过院子,远远从大客厅的落地玻璃里望见一个人的背影。那人与郦冒勋对面对而坐,一身黑色西装,脚上的一双皮鞋油光鲜亮,坐姿笔挺而端正,竟然正是殷黎霆!
郦清清瞬间懵了,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开会吗?就算已经开完了,也没道理比她早到屏山吧!
再回想刚刚在外头看到的那辆车,正是那天夜里从沈家大宅出来,他坚持送她回来时开的那辆保时捷。
他疯了吗?竟然真的跑到了这里来?他来了多久,都跟郦冒勋说过些什么?
这么一想,她已经当先停下了脚步:“亦暄哥哥,殷黎霆在里面。我不知道他会跟我爸爸说什么,但是看起来,刚刚我们在车上商量好的那些话,应该全都派不上用场了。事到临头,也没时间给我们对口风了,待会儿只能见机行事,灵活应变了。”
很快又说:“反正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我想要跟你协议结婚的决定。我现在反而比较担心我爸爸的身体,怕他受刺激!”
楚亦暄大概刚刚就觉察出来了她的不对,她一开口,他已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会儿正转回头来看她:“我也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我想要跟你协议结婚的决定。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必担心我会难堪或者烦恼。郦叔叔最近的血压一直控制得很稳定,从医学的角度,我没办法预言任何突发状况,不过,我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清清,面对这个人,你唯一要做的是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