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又是什么平地起惊雷的状况?
总不会真是慕少祺脑子一热,把她和陆昕裴之见的事告诉了郦冒勋吧?
他又想干什么?
电话里颜雪在叫她:“清清,你在听吗?”
她足足做了两分钟的心理建设才缓过劲来:“我在呢!”
“对了,我还见到了楚亦暄,用现在小年轻的话说,简直就是谪仙一样的人物。有他这样的存在,你爸爸怎么还会舍近求远给你介绍慕少祺?当然了,慕少祺也不差!”
郦清清问:“我爸说什么了吗?”
颜雪大概走到了方便的地方,声音听起来放开了些:“就是什么都不肯说,连晚饭也没吃,只让梅姨给他泡茶,泡好了不是嫌水温不对,就是茶杯端着不顺手。我在旁边看得都尴尬死了,梅姨倒是不在意,耐心耐烦地换水换茶叶,就是你爸那张脸实在不好看!”
“清清,我看你爸爸不像是因为公事。我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还没敲门就听到你爸爸说明天开始让你搬回家里住。我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梅姨拿着干毛巾在收拾茶几,你爸爸顺手扔了报纸,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走到窗户下面负手站了半天,不说话,也不理人。我这才溜出来给你打电话的,早上看你们父女俩还好好的,不到半天功夫,你人也不在医院里,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胡乱找了个理由:“颜雪,我有个电话进来,接完电话我再上来。”
挂了电话,她先打给慕少祺。
慕少祺很快接通:“清清?有什么事吗?”
郦清清尽量耐着性子:“你是不是跟我爸说什么了?”
慕少祺只管开玩笑:“说什么?早上你走了没多久我就走了,就说明天带上棋盘来跟他切磋。怎么了?他要把你嫁给我啊?”
她没说话。
“听爸爸的话准没错,郦清清,我看你真该慎重考虑一下!”
她略想了想:“那没事了,就这样。”
慕少祺还在说什么,她已经按了挂断。
犹豫了几秒钟,郦清清绕到前面的一处石凳上坐下,翻开手机的通话记录来看,陆昕裴的确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
夜凉如水,旁边的过道上偶有行人走动,各处都有照明灯,草丛里有隐蔽式地灯,尽管是晚上,也能一眼看出来四周环境不错。
她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那一串数字,响了第五声之后,他接通了。
陆昕裴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急切,甚至是慌乱:“清清,你终于跟我联系了。”
她定了定心神:“你见过我爸爸?”
“是的。清清,那天你一个人从宾馆离开以后,我想了很多。这两天你不接我的电话,不跟我联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很有可能会彻底失去你。”
他停顿了半分钟:“清清,我不想失去你。这两天我一直在反思,我让你等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现在还要让你承受这样的心理煎熬。我好像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事,所以,就算你不愿意再等我,想离开我,我也可以理解。我反复问自己,能不能就这样接受你的离开,能不能当作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郦清清心痛难当,一开口连声音都变了:“那你有结果了吗?”
陆昕裴脱口而出:“不能!清清,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你。”
很快又说:“我爱你!”
这一次她第一次听到他的表白,想不到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这算什么?时机不对,还是他们之间的缘分不够?
她只能说:“可是,乔爱诗没了!”
“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有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他的声音就像一把生了锈的长刀,从她胸口钝重地划过:“清清,留在我身边,把一切都交给我来承担,好吗?”
这种疼痛是加倍的!
郦清清移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陆昕裴,我们分手吧!”
仿佛连她耳边的气流都连带着产生了颤动,屏幕另一端,他的呼吸明显一窒:“我不同意,我永远不会跟你分手!”
“可是,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我根本也是等不到的,不是吗?”
他刚一开口,却被她打断:“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改变!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下午你跟我爸爸见面说了什么?”
“我去向他负荆请罪,并且请求他允许我们交往!清清,我知道我早就应该这样做,也许在你去苏梅岛的时候,也许更早。就像跟乔爱诗离婚这件事,我也应该早做决断,是我一拖再拖,瞻前顾后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但是,我郑重地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分手,好吗?”
郦清清根本不能再听下去,心痛的感觉真实得就像被一只大手反复在揪扯,不依不饶。
“我要上去看我爸爸了,再见!”
赶在她挂断之前,陆昕裴仍然不肯放弃:“清清,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不要离开我,好吗? ”
而她只有紧紧咬住下嘴唇,才能抑制住不发出哭声。
终于,她直接关掉了手机。
郦清清坐在那里,举手蘸干了眼角的泪,强迫自己迅速从这种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乔爱诗没了以后,她其实常常想起郦菁菁,当年她从空中一跃而下的时刻,心中是否怀着对雷旭阳出轨的那个女人的深深怨恨?同样,她也无法揣测,乔爱诗失去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线知觉之时,对她的存在又该是如何的耿耿于怀?
今天下午舒岚训她的那些话又对又不对,她并没有故意折腾自己,发生了这样的事,倘若她还能夜夜安睡,只怕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了!
有一句典故,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而事实上她比《资治通鉴》中那个不明真相的王导更可恶,她和乔爱诗之间没有误会,陆昕裴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不惜翻出陈列旧事,终于逼得乔爱诗颜面无存,再也活不下去。
用慕少祺气头上的话说,她是帮凶!
她心中所谓单纯美好的爱情,却生生扼杀了一个脆弱的生命,斯人已去,她如何还能装作无辜?
半个多月以来,她尝试用不分昼夜地忙碌来抵挡罪恶感的侵袭,下意识地想要占满自己所有的时间和思维空间,她甚至开始看哲学书,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活该她承受的煎熬和负疚,一分一厘也没有减少。
她尚且如此,又何况陆昕裴?
是她这两天急转直下的冷硬让他感受到了痛苦,这种情绪不断叠加,膨胀,迫使他在短时间之内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抉择。
她的一切都在他当前的思想里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可缺失!
可这并不表示他已经从乔爱诗死亡的阴影中跳脱了出来,即便她一时心软,被他的祈求挽留住,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这个道理,陆昕裴不会不明白,可是他却依然这样做了,不惜亲自跑到郦冒勋的面前,坦诚的接受质疑,拒绝,甚至责难。
她没有办法细问陆昕裴对郦冒勋都说了哪些,郦冒勋是什么样的态度,甚至不能想象当时的情景。此时此刻,就让她当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假装风暴永远不会来。
郦清清上去之后先到的隔壁病房,颜雪大概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回复邮件,抬头见到进来的人是她,连忙放下手上的动作:“你怎么才上来!我和你梅姨都快被你爸爸的低气压给冻死了,你梅姨心理素质果然不是一般的强悍,这不,刚刚又端了一盘水果过去,真不知道你爸爸会不会鸡蛋里挑骨头,嫌她的刀工不好!”
郦清清心里实在轻松不起来,将将笑了一下:“想不到颜总也有这一天!”
“拜托,你爸爸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一座行走的活泰山,人情练达早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真正让他动气的事情,这几年我还真是一次都没见着!”
她点头表示赞同,径直走到桌子跟前去倒水喝,她渴的很。
颜雪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一边飞快地打字,一边说:“清清,你说你爸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不痛快?会不会就是觉得他都住在医院里了,你还一天不见踪影的,老人家心里头别扭了?”
郦清清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站在对面看着她:“颜雪,我有事跟你商量。”
颜雪停下来与她对视,显然明白她想说什么:“你爸爸的病,当然应该要告诉你妈妈。”
她并不意外,只换了一种调侃的语气:“如果到时候有什么尴尬,我可概不负责!”
颜雪明眸善睐,纤长的睫毛如一把黑色的羽扇:“就算见到你妈,你爸爸心里有多开心,他也会懂得照顾我的感受。这就是找一个有阅历的年长男人做男朋友的好处,永远妥帖,周到!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快过去解救梅姨,时间长了,我真怕她会感冒!反正你已经重感冒了,不怕。快去,快去!”
郦清清就那么笑了一下:“说好了,我去救场,你压轴,万一我爸一怒之下把我赶出家门,你一边安慰老人家不说,还得腾出地方来收容我!”
颜雪伸手撩了一下头发,支起手肘看住她:“不会的,这种时候,你爸爸不可能做这种适得其反的事。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交男朋友了?对方是什么人?就算慕少祺和楚亦暄你两个都看不上,你爸爸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那个姓陆的,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