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也是经浣月转机,郦清清在免税店给舒岚挑了一套护肤品,虽然毫无新意,但是胜在实用。
飞机意外晚点,她在机场多呆了两个小时,上了飞机之后,她明明很累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边检等行李的时候,接到慕少祺的电话:“出来了吗?”
她一惊,本能地朝外面的人群望去:“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我问了舒岚,我现在在B13,你直接过来。”
大概是慕少祺的声音和平常不一样,郦清清不由得怔了一下:“我还要等行李。”
“我等你!”
外头在下雨,慕少祺也没有下车给她拎箱子,见她走过来,只按键启开了后备箱。
郦清清有些吃力地将箱子放进去,关好后备箱,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慕少祺穿着一件黑衬衫,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又过了一会儿,郦清清试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慕少祺没有说话,她也不好再追问。
窗外雨势淅淅沥沥,天色灰蒙蒙的,路面湿滑,低洼的地势上汪着积水。也不知道这雨下了多久,人坐在车里,仿佛也能感受到外头丝丝缕缕的潮气。
她也有心事,只到下飞机的那一刻,她也没有想清楚要怎么面对陆昕裴。当年乔爱诗的出轨让他曾一度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如今她却遭遇了这样荒诞的意外,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忍,似悲悯似心疼,却不是对她自己,而是对陆昕裴。
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却仿佛注定了感情之路不会平坦。
事到如今,她还能一如既往地继续等着他吗?
她正望着玻璃窗上密密麻麻的雨点出神,突然听到慕少祺叫了她一声:“清清。”
他的嗓子有一点哑:“我小姨没了!”
郦清清一开始没有听懂:“什么?”
慕少祺好似很艰难地阖动了一下嘴唇:“今天早上的事,吞了过量的安眠药,没有抢救过来!”
她顿时如遭雷击:“没有抢救过来……是…什么意思?”
车子正在机场高速上疾驰,慕少祺的车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但她还是清晰地听见了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就贴着她的耳际,一阵阵哀嚎而过。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可是,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有轰隆隆的压力从头顶直盖下来,她的脑子是懵的,喉咙也仿佛瞬间被一双大手扼住,连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怎么会……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慕少祺突然怒吼了一声:“还能为了什么!”
郦清清一阵胆颤心惊,蓦然转过头去看他,而他一脸悲愤交加,铁青的面容上,几乎每一寸肌肉都在凛凛颤抖:“如果不是陆昕裴坚持逼我小姨离婚,她会走到这一步吗?”
“还有你,郦清清,你也是帮凶!”
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他的牙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挤得走了形,变了调!
郦清清的耳边仿佛有回音!
而她愕然呆坐在那里,彻底失去了语言,失去了思考力。
这两个星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直没有跟陆昕裴联系,没有回过他的任何一条信息,更没有跟他提过离婚的事……
是他误会了什么,他以为她是故意玩失踪,用冷处理在逼他有所动作?
手机,对,手机……她要看他的信息,她要给他打电话!
郦清清在背包里胡乱摸了半天,最后终于想起来,刚刚等行李的时候接过慕少祺的电话,之后顺手将手机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
当她着急忙慌地掏出了手机,刚一启开屏幕,手里却陡然一空,再看慕少祺,他正按下车窗,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机甩出了窗外。
“郦清清,这个时候,你还是只想着陆昕裴吗?这个时候,你打电话给他,你觉得合适吗?我小姨尸骨未寒,难道你要他在我小姨的灵堂里接你的电话吗?”
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气直冲脑门:“慕少祺,你不要欺人太甚!”
慕少祺似终于忍无可忍:“欺人太甚?谁欺人太甚!你们合伙欺负我小姨,已经把人给欺负没了,你现在却反过头来说我欺人太甚!我今天就是欺负你了,又怎么样?”
“慕少祺,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我从来没有逼过陆昕裴离婚,更没有想过要逼你小姨让出陆太太的位置,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陆昕裴也不是因为认识了我,才三心二意,想跟你小姨离婚的,他们……”
“郦清清,你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我小姨人都没了,你们还想拿她当年出轨的事来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吗?他陆昕裴既然当年忍了下来,就该一忍到底,凭什么时至今日才来翻旧账?”
“当年,他根本就是因为想跟我小姨同归于尽不成,害得我小姨半辈子只能坐轮椅,他于心有愧,才没有跟我小姨离婚。他既然一天没有跟我小姨离婚,就是我小姨的合法丈夫,他就不该冷落我小姨五年!不该在外头拈花惹草!就算他如今有了你,我小姨也没有站出来说一个不字。而你们两个人,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她签字离婚。”
“郦清清,现在你安心了?满意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陆太太,他陆昕裴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追求你,公开与你出双入对了!你心满意足了吗?”
郦清清哑口无言地坐在那里,仿佛坐在一只离弦的箭上,车速很快,快到她莫名的眩晕,手脚也跟着发起了麻。
而慕少祺一声厉过一声地质问,字字铿锵,咄咄逼人,令她没有半分招架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连她自己的内心都已经开始动摇了,乔爱诗没了,她竟然用生命来抗议离婚,即便死,她也要守住陆太太的身份!
她忽然想起陆昕裴曾经告诉过她,当年他们撞车之前,他对乔爱诗问出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想跟他一起死?还是不想担着陆太太的身份去死。”
一语成谶,还是乔爱诗的有心报复?
她用自己的死,彻底报复了陆昕裴这五年的冷落,报复他一心想要逃离她开始新的感情生活,报复他甚至连一个有他基因的孩子都不肯给她,报复他不留余地的苦苦相逼。
不知道为什么,郦清清的脑子里竟然会冒出这个邪恶的念头,也许是她实在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也许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心理,也许就像慕少祺所说,她根本就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人。
也许,她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帮凶!
慕少祺不会明白她内心的震动,更不会相信她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乔爱诗的痛苦之上,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了一个人而已,她只是等他而已。尤其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也许她连继续等待他的心都茫然了,繁乱了。可是不管怎么样,她也绝对没有想到,事情变成今天这个结果。
郦清清感觉越来越胸闷气堵,仿佛有什么外来的力量揪住了她,如何也挣脱不了,而她明知道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的,说什么都是狡辩,却还是徒劳地张了张嘴:“我没有……我没有!”
慕少祺的讥讽凌厉如刀:“郦清清,你现在知道怕了,你现在脸色苍白给谁看,你现在失魂落魄给谁看,你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就算你现在马上跟陆昕裴一刀两断,也换不回我小姨的命!”
人死不能复生,生命一旦终结,永远不可能重来,乔爱诗如何能不懂这个道理,为了一个早已经不再爱她的丈夫而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离婚,对于她来说,真的比死亡更加难以接受吗?
郦清清永远无法理解这种逻辑,她想不明白,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还要惧怕一个男人的变心。就像当年的郦菁菁,她不怕死不怕疼不怕从高处堕下,不怕他们活着的亲人会如何悲痛,不怕她肚子未成形的那个孩子会有多么委屈,却独独害怕面对雷旭阳的抛弃和背叛。难道,离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竟然真的会比终结自己的生命更加艰难吗?
是她们太疯狂,还是爱情令人疯狂?
她曾经以为,陆昕裴多少教会了她爱情,这一刻,她却彻底陷入了一种更深的迷障之中。
也许不止这一刻,早在两个星期之前的那个清晨,她已经彷徨了,动摇了。也许,她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陆昕裴可以吗?
她为什么不声不响地逃到了苏梅岛,因为她根本没有把握,陆昕裴会不介意这件事,他是那样洁身自好的一个人,即便曾经那样热爱过乔爱诗,这些年,也从未想要再给她一次弥补的机会。
他曾经一再地说,早在亲眼看见乔爱诗与那个男人相拥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已经名存实亡了。
乔爱诗当年是移情别恋,是出轨。而她呢,却如此荒诞地失身于一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若算起来,性质是不是更加恶劣?
郦清清茫然地转头看着窗外,仿佛再也没有半分与慕少祺言语的力气。他想骂,就让他骂个痛快,他想发泄,就让他尽情发泄吧!
也许,慕少祺心中又何尝不自责,他明明就知道她的存在,竟然还帮她遮掩。不管当天在乔爱诗面前,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将她说成是自己的女朋友,对于乔爱诗来说,都可以算是一种有意的欺骗。
所以,他冲她吼,冲她叫,扔掉她的手机,甚至一路在高速上狂飙,他的愤怒,他的怨毒,她都理解,都接受!
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经历过,因为经历,所以懂得。
只是,她内心的痛苦,又有谁能懂得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