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黎霆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坐椅扶手,书桌对面,他的首席秘岑沁悠正在跟他做汇报。
“郦清清,二十一岁,T大建筑系大五学生。父亲郦冒勋,郦商银行董事长,母亲盛茗薇,二十年前与郦冒勋离婚,至今一个人生活在温哥华。郦清清还有一个姐姐,叫郦菁菁,五年前因抑郁症跳楼自杀,姐夫雷旭阳,在她姐姐去世之后没多久,因为一起经济诈骗案被判入狱十五年……”
殷黎霆锐眼微挑,挥手打断了她:“岑秘书,凯悦的入住登记,笔记核对过了没有?”
岑沁悠站姿端庄,语气不卑不亢:“是的,副总。确定是郦清清的亲笔签名!”
殷黎霆的目光森寒:“为什么拍不到本人最近的照片?”
岑沁悠迎难而上:“因为郦清清两个星期之前请假去了泰国,我已经查到了她最后check in 的酒店,是苏梅岛上的一家五星级度假村。”
殷黎霆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打得他头破血流,险些破相,竟然一转身就跑到国外去潇洒快活了。看起来,他还真的是太好说话了一些!
他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一个人吗?”
关于这一点,岑沁悠倒是当真没有忽略:“从登记资料来看,是这样!”
“哦,岑秘书确定?”
“确定!我查过跟她同机的乘客名单,从国内出发的时候没有人同行,酒店方面也没有发现其他符合同行条件的住客。”
殷黎霆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有没有查到她什么时候的班机回国?”
“明天!”
“知道了,你出去吧!”
“好的,副总!”
殷黎霆皱眉:“等等,岑秘书,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岑沁悠咬了一下牙,利落地转过身去:“没有,暂时还没有查出确切结果,请您再给我一周时间。”
“一周,对岑秘书来说,会不会太久了一点?”
“副总说过,量力而为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留下资料,出去吧!”
“好的!”
出了副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岑沁悠终于正常呼吸了,门口值班台的助理秘书方曦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来:“首席,你出来了?”
“嗯,不出来,难不成会被里头那位给吃了?”
方曦掩嘴偷笑,话到了嘴边却不敢说:“殷总让咱们查的那个女大学生是谁啊?看来是位烈性女子啊,还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拿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怪不得都已经这样了,里头那位还念念不忘呢!”
岑沁悠扫了一个冷眼过去:“方曦,你这口没遮拦的性子是不打算改了?听说自从资管部被沈小姐接手以后,好几个部门都有人员陆续被上级主管点名回炉再造,我看你连秘书守则的第一条都没有参透,与其等着你将来有一天出了纰漏连累副总经理室,不如早早地把你送到那里去,我也正好图个耳根清净!”
“不不不!沁悠姐,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千万不要调我去资管部啊,我这不是看最近大家都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开个玩笑调节调节气氛嘛!”
方曦连忙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吐了吐舌头,闪身退到了办公桌里面:“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这就继续工作!”
岑沁悠见她一副正襟危坐地样子,忍不住扶了扶额,这小妮子情商和工作能力都没有问题,就是这八卦的天性死活改不掉!董事长这两年有意让她栽培副总经理秘书室的接班人,她也留心了方曦两年,单单是好奇心过盛这一点,她就始终不能放心的推荐她!
岑沁悠看了一眼副总经理室的牌子,不禁隐隐有些头痛。远东上下无人不知,她是跟着殷黎霆一路拼爬上来的,殷黎霆花了五年从子公司的一个部门主管升任副总经理,她也由一个端茶递水的办公室小文员,打拼至如今总经办首席秘书的职位。
众人早已经见怪不怪,殷黎霆信任她完全到了公私不分的地步。前几年他刚调到总公司的时候,分管几个部门,频繁的出差和应酬。那个时候,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随身带着笔记本,手机从来不敢关机,常常做梦都在工作,时间仿佛永远不够用。
等他正式分到了这间副总经理办公室,最高配置六个秘书,她毫无疑问地出任首席,即便如此,她每天的时间也仍然紧张。企划、外贸、生产、地产、公共事业部……最多的时候,七个总公司重要部门,十数间子公司,还有他外头错综复杂的政商关系,一年四季如走马观花,忙起来几乎需要她编号提醒生日和喜好的众多女朋友,以及沈殷两家的一应人情世故。
他稳做三年副总经理,她亦做稳三年秘书室首席。
前两年,他们几兄弟明争暗斗得厉害的时候,她这个最亲近的女秘书往往就成了那条可以随意殃及的池鱼。好听的,说她痴心殷黎霆已久,所以数年不谈恋爱,以公司为家,全部私人时间都奉献给了工作。难听的,直接说她是他的床伴,床上情人,床下秘书,名副其实的公私首席!
算一算时间,前后已经有八年,真的是太久了,久连她都快忘了,她到底是那个跟着他赤手空拳从一堆明枪暗箭里,踩着别人的肩膀一步步爬上来的默契搭档……远东集团副总嫡系,能言善辩的首席秘书岑沁悠,还是那个在七年前,被董事长沈致远一眼看中,有意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岑沁悠了。
大约见她半天没有动静,方曦抬起头弱弱地叫了她一声;“首席?”
她骤然回神,语气如常:“工作吧!”
说完,她伸手撩了一下额发,抬脚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岑沁悠带上门出去以后,殷黎霆维持着坐姿,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资料来看。
那天晚上组局的黄长源说开的房间是2020,也不知底下人拿回来的房卡怎么会变成了2002。兴师动众地一逼问,唯一的疑点,只有可能是他安排取房卡的那个人,在酒店大堂跟一个年轻女孩子撞了一下,一个不注意,掉在地上的两张房卡拿错了。
后来黄长源主动找人做了样貌拼图,跟老七查到的资料基本吻合。
所以,刚刚岑沁悠汇报的那些信息,他上个星期就已经知道了。之所以让秘书室从明面上再查一遍,其实是因为他已经打消了疑虑,相信这个郦清清真的只是一个与任何一方都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女大学生。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小题大做了,何况这种身家清白的女人,让岑沁悠去查,明显比老七他们更合适。
殷黎霆盯着郦清清的照片,又想起他在泳池边上看过的那张脸,纯净得没有一丝瑕疵,毫无脂粉气,日光之下,她脸上的肌肤竟然比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更晶莹透亮几分。
她身上穿的头一天晚上背对着他亲手褪掉的那件纱裙,浸了水,透明的薄纱聊胜于无,而她全身上下的肌肤也是那样白,白如一片细雪,明晃晃地扎着他的眼。
殷黎霆不由得伸手扯了扯衣领,仿佛忽然有什么不耐。
被他睡了是奇耻大辱吗?拿烟灰缸砸破他的头还不够,竟然又去投泳池自杀?
如果他不跳下去捞她,她真的打算淹死自己?这年头,还真有人把贞操这东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
他刚一进门听到的那些话,她原本是预备说给谁听的?男朋友?
如果是正常交往的男朋友,岑沁悠不会查了一个星期还查不出确切结果,那么,是秘密情人?
郦商银行董事长千金,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做情人?或者说,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她主动献身,并且信誓旦旦地告白,即便他什么也不能给她,她也会永远无怨无悔地爱着他?
殷黎霆剑眉微挑,锐利如鹰眸的一双炯目深处精光一闪,狭长的眼缝渐渐微睨了起来。
好像有点儿意思!
他顺手将资料扔进抽屉里,拨了个内线给岑沁悠:“岑秘书,顺便查一查,五年前雷旭阳到底犯的什么案子。”
挂了电话,殷黎霆拿手机照了照头皮上狰狞的伤疤,缝了十针,昨天才刚摘的纱布,这个女人,下手也忒狠了一点!
他破了她的身,她打破了他的头,血债血偿……想要互不相欠?只可惜,他来了兴致,一切才刚刚开始。
殷黎霆瞟了一眼桌上的副总经理名牌,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沈婉茹刚一回来,老爷子就迫不及待地分了十三间子公司给她,资管部,财务部,采购部也一口气划给了她。
当真是爱女心切,连树大招风都顾不上了!
正好,他就陪这个郦清清玩一玩,也给岑沁悠找点素材,省得她在老爷子那里不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