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岚反复看了郦清清好一会儿,大约也是酒劲上来了,她的一张脸微有绯色:“你终于想通了?觉得协议结婚不靠谱了?”
又说:“可是我怎么觉得有点可惜呢?苏郁莹跳楼的那天,虽然只是黑灯瞎火之下的匆匆一面,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楚亦暄真是令人记忆犹新,一个男人,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长得那么清秀,又秀气又好看!”
“比绝大多数女生都好看!这让我们这种中人之姿的女人还活不活了!”
郦清清没心没肺地笑:“像不像一朵生长在千年冰山上的雪莲花?”
舒岚举手托腮,似认真想了想,答道:“我代入一下,嗯……还真有点像!”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郦清清觉得此刻的舒岚看起来格外有女人味,带着一丝平时极少流露出来的妩媚。
其实舒岚本来就长得很好看,肤色白皙,浓眉大眼,远胜于一般邻家女孩的落落大方,这种美是极赋塑造性的,很多时候郦清清觉得她就像一株向日葵,永远迎风向阳,热情向上;又像一杆傲立风霜的竹,永远翠意盎然,劲气不减。当她言辞犀利的闲话逗趣的时候,她是那样灵动而充满才情,仿若炎炎夏日里的一缕凉风,而当她戴上黑框眼镜埋头画图的时候,整个人立刻就平添了一份知性,生动而贴切,令人赏心悦目。
大约因为上班的缘故,一见面郦清清就注意到她今天轻描了眼线,涂了并不鲜艳的橘粉色口红,这个颜色很衬她,越发显得她的一张脸莹白透亮。
硬生生拿两个女人的长相和气质来做比较是不公平的,事实上,她也根本从来不觉得舒岚比起沈婉茹差在了哪里。倘若秦长军真的因为一时的痴心妄想而选择伤害舒岚,对于舒岚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这种单方面的情感漏洞,现在暴露出来总比将来他们结了婚之后再暴露出来,杀伤力要小一些吧!
郦清清的脑子里还在翻来覆去地回想舒岚说的那句……明明我就在他身边,为什么别人还有机会这样大摇大摆地钻到了他的心里去?舒岚又开口了:“不对啊清清,我看你对陆昕裴的感情已经过去了,怎么会突然跟他重新开始?”
她笑:“正因为过去了,才叫重新开始啊!”
舒岚只管看着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楚亦暄想中止协议吧?你爸爸肯接受陆昕裴了吗?跟你爸爸这次突然住院有关系?”
又问:“还有那个殷黎霆,一晚上也没有听你提起他,最近他都没有来骚扰你吗?”
郦清清心里面就好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婉转生疼,她的头更晕了,舒岚的脸在晃,餐桌上的白瓷盘在晃,装香槟的竹篮在晃,窗外的景色也在晃,就这样转着晃着,她却猛然想起了什么,越想越不对,越想越不应该……
她一个激灵退开椅子站了起来:“舒岚,我想吐,不,我要吐,我要把刚刚喝下去的酒全部都吐出来。”
舒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了,胃里很难过吗?走,我陪你去洗手间。”
最后她是硬生生把自己抠吐的,也不知道来来回回试了多少次,直到连清水都呕不出来了,她才半虚脱地扶着墙壁从洗手间里走出去。
舒岚在外面等得着急,中途忍不住敲门问了好几次,见她终于打开了门,连忙上前扶住她:“清清,你还好吧?一开始我就说不能这么喝,你偏不听,现在难受了吧!”
郦清清努力笑了一下:“不好意思!”
“跟我还说什么不好意思。”
回到座位上,她又忍不住抱歉:“星期天你来家里,我让梅姨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
舒岚脸上始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清清,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终究只是说:“没事,就是吃得太撑,酒又喝得急了一点。”
舒岚盯着她看了半天:“郦清清,这还没正式毕业呢,你就预备跟我渐行渐远了?你拿镜子照照你这张脸,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有你这么暴饮暴食的吗?”
“你跟陆昕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做正因为过去了才叫重新开始?还有那个楚亦暄,他不会是一坐上了你爸爸的位置就立马翻脸了吧?就算是又怎么样,他回国才多久,难不成你还假戏真做了?”
又问:“还有那个姓殷的呢?”
舒岚圆睁着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瞪着她:“郦清清,你这分明是没把我当亲生的好朋友!”
郦清清一时招架不住舒岚的目光,心里头也还在止不住的懊恼刚刚喝了酒……这种事,她要怎么跟舒岚说?
也许根本就不会有呢?
可是舒岚都这么说了,她再打马虎眼好像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岚岚,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舒岚抢了过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连秦长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跟我说的!”
舒岚白她一眼,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我再喝点,等着你酝酿情绪,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有预感,这一定是比你要跟一个多少年没有交集的楚亦暄协议结婚更令我惊掉眼珠子的事!”
她把酒瓶往怀里一收:“你可一点儿也不许再喝了啊!”
郦清清看着舒岚特意把酒瓶放到离她最远的地方,看着她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酒,看着她微眯起眼睛,睫毛扑闪如一把黑色的密扇。
她终于开口:“舒岚,我可能会约沈小姐见一面,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她?”
舒岚惊得抬眼看她:“你为什么要约沈小姐见面?是不是跟殷黎霆有关?”
郦清清点了点头:“这件事说来话长,有些细节我也不方便告诉你,我要去见沈太太,让她出面劝殷黎霆娶阮琴云。”
舒岚越发一脸迷茫:“阮琴云?又是谁?”
她说:“阮氏集团的CFO,沈先生一直想让殷黎霆娶她,殷黎霆一直不肯。现在发生了一些事,如果殷黎霆还是坚持不肯娶阮琴云,他可能会遇到很大的麻烦。沈太太去了英国,我不能直接问殷黎霆,只能试试约沈小姐见面,向她打听沈太太具体住在哪里。”
舒岚显然还是懵,却很快抓住了重点:“你和殷黎霆之间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他想让我给他生一个孩子,然后等着他,可是我不希望他失去现在的一切,不希望他失去自由,我宁愿他娶阮琴云,宁愿他像没有认识过我一样生活。”
郦清清就那么笑了一下:“刚刚是我大意了,不该喝酒的!”
舒岚屏气凝神地看了她半天,反应过来之后 ,一仰脖子将杯子里的酒饮尽:“所以,你怀孕了?”
她摇头:“不知道!但是他好像很想要一个孩子,他说如果我能给他生一个孩子,就算他真的进去里面呆上几年,也不会觉得有遗憾。”
舒岚大概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能真正表达出她内心的惊骇了,她一定有很多想不通,一定有很多不理解,但她还是很快说:“那你为什么答应跟陆昕裴重新开始?如果你打算给殷黎霆生孩子,不是更应该跟楚亦暄协议结婚吗?相比起陆昕裴,楚亦暄应该更能接受这种情况啊!”
“不对,我最应该问的是,殷黎霆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不等她开口,舒岚又说:“算了,我不问这个!但是,如果你真的打算给殷黎霆生孩子,为什么又要答应跟陆昕裴重新开始?”
缓了半分钟,郦清清才说:“因为陆昕裴手里头有对殷黎霆不利的东西。”
舒岚倒吸了一大口气:“陆昕裴竟然拿这个威胁你?”
郦清清勉强弯了弯嘴角:“也不算吧!他一直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机会,他说他可以不从殷黎霆身上讨回任何东西,他唯一想要回的只有我。”
好一会儿之后,舒岚伸手解开了高高扎起的马尾,一头自然卷的披肩长发立即在她指间散落下来,郦清清知道,她又要开始捋头发了。这是舒岚一贯的小动作,从前两个人一起熬夜画图,实在是累狠了,瞌睡挡不住了,或者是遇到思路不顺畅的时候,她就会这样,除了一遍一遍地从额前往后拨头发,有时候她还会故意把头发全都倒过来,把自己弄得跟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贞子一样。
还笑称这才是真正的……披头盖脸。
这表示她在努力调整状态。
“清清,你想清楚了吗?如果有了,就要把孩子生下来?你爸妈那一关你要怎么过?既然你都肯为他生孩子了,为什么还要请沈太太出面劝他娶那个阮琴云?我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既然他自己肯承担,那你就让他承担,只要你爸妈同意了,以你家的条件,就算你不结婚一个人带着孩子,将来任何时候生活也根本不成问题!”
舒岚看着她:“除了陆昕裴手里头有对殷黎霆不利的东西,你是不是也想拿你对陆昕裴的回心转意,让殷黎霆对你彻底死心?你想让他一气之下娶了阮琴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