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重症监护区之后,殷黎霆就近找了一排椅子坐下来,陆昕裴抬脚走过去,居高临下地冷凝着他:“殷黎霆,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清清?”
殷黎霆仰靠在椅背上,一脸不屑地挑眉看他:“陆昕裴,你算老几?楚亦暄假不假还算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你算个什么东西?前任?就算是,那也是个见不得光的!”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关节不自觉地攥紧,越来越紧:“藏在内心深处的,永远都是最难忘的!你又算什么?除了勉强和威胁,你还会什么?殷黎霆,就算你再胡搅蛮缠,清清也不会选择你!”
天花板上亮着两盏方罩吸顶灯,白光盈盈,并不在他们正上方,逆着光看,在他颀长身影的遮挡之下,殷黎霆的五官线条硬朗如刀削,而他抬起下巴讥讽一笑:“她不选择我,难道选择你?就算你让乔爱诗起死回生,她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就算你倾家荡产买下了韶正华手里的郦商集团股份,死乞白赖地向她爸爸证明了你的诚意,就算楚亦暄被楚亚贺牵连出局,你也不可能再有半分机会。”
他自己的脸亦是半明半暗,一双瞳仁里渐渐卷起狠厉之气,眸光锐利一如刀刃:“我没有机会,你就有机会吗?沈先生一直想跟阮家结亲,沈太太知道阮小姐被你亲手推倒导致流产这件事之后,内心一直难以释怀,不仅十分同情阮小姐的不幸遭遇,更相信你是因为季小姐才对清清刮目相看。殷总陪着诸队长他们在岛上玩了这些天,只怕还没得到郦董已经见过沈先生沈太太这个消息吧!”
殷黎霆左右一摊双手,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椅背,翘起二郎腿:“见过又怎样?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有老婆的时候靠岳父,逼死了老婆还能拿大舅子的小三当筹码来威胁大舅子,你一向是没有靠山寸步难行,这是凤凰男的特质,我表示见怪不怪。偏偏我殷老三从小到大练的都是自力更生的功夫,沈致远要是能压得住我,还需要借乔司涵的手吗?倒是你,姓陆的,不要以为你两袖清风我就整不了你,这一次我放过你,不为别的,就算是我为清清还你那死去的老婆的一份情。从今以后,你最好自求多福,否则我怕你不仅人财两空,还会落得个牢狱之灾!人贵自知,我奉劝你,时刻要记得掂量掂量自己!”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眼风凛冽如料峭寒冰:“有一句俗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如今是什么样的体制,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你殷老三自以为打得一手政商联合的好牌,官道路路通,却不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大佬一朝落马,牵连甚广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我也奉劝你,姓殷的,风暴来的时候记得穿紧鞋子跑快一点!”
事实上这一刻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也许这两个月,他已经失了太多的先机,甚至注定他到头来还是会一无所有,他也仍然决定要这样做!
因为他曾经真真切切的得到过,得到过自从刚才殷黎霆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的那个人的一整颗心,得到过她满心满眼的等待。如果说之前是他亲手伤害了,弄丢了,那么现在,他要亲手找补回来,重新牢牢抓住,不惜一切,不问后果!
他始终严正以待地站着,殷黎霆始终吊儿郎当地坐着,几分钟之后,他率先转身走掉了。
刚走到电梯间,楚亦暄迎面从电梯里出来,他迟疑了片刻,决定开门见山:“楚公子,我助你得到郦商,你主动向郦董提出退婚,如何?”
楚亦暄抬眼与他对视:“陆先生一口咬定我是看中了郦商才回来跟清清订婚,我实在不觉得有必要再多费唇舌,更不以为你有能力插手郦商的事。别忘了,你连陆风集团都半卖半送了!”
他站定之后虚晃一笑:“看来清清没有告诉你,我已经买下了韶正华手里所有郦商集团的股份!你爸爸和文战峰都想拉拢韶董,却不知道几天前,他已经正式将名下的股份全都卖给了我。楚公子,现在还觉得我没有能力吗?” 接着话锋一转:“还是,你想等着被殷黎霆捡了这个便宜?知道郦董出事,他一刻不停地从平潭岛赶了回来,现在人就在重症监护区外面等清清。楚公子,你跟清清之间毫无感情基础,从你回国到今天,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算你对清清产生了什么想法,也不过是刚刚开始。重点是清清,她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同样对你产生什么男女之情。我不管你和楚副总是不是一条心,你们谁想做郦商真正当家做主的那个人,坐到那个位置之后又想让郦商为你们个人所用到什么地步,我都不关心,我想要的只有清清。不如我们来做一场交易,我助你们父子得到郦商,事成之后,你主动向郦董提出跟清清解除婚约,如何?”
“当然了,这其中还有一些具体细节,我需要当面跟你和楚副总,我们三个人一起开诚布公地把话说清楚。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不管你们和文战峰怎么明争暗斗,你爸爸手里头有什么筹码,你自己又有什么倚仗,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们必须在一定合理的程度上,确保郦董的个人利益。”
楚亦暄面上倒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所谓的生性高冷,会不会其实只是擅于隐藏?就像楚亚贺,在任何人看来,何时何地他永远都是一派温温和和的样子,谁又知道他竟然暗中对郦商存了这样大的野心?
一个多星期之前,楚亚贺主动约他见面,开门见山的表示他反对楚亦暄跟清清在一起,更不想跟郦冒勋结为亲家,如果他还想挽回郦清清,不妨听一听他的建议。
楚亚贺当时说的是:“陆先生如此费尽心思地想要买下韶董手中8%的郦商集团股份,想必是为了向郦董事长表明心迹,希望借此打消他对你的成见,不再反对你跟清清继续交往,对吗?想必陆先生还深知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所以必定是打算在我真正有所动作的关键时刻,才会拿着你成功买下的这8%,再次到郦董事长面前去替自己说情,对吗?”
“陆先生真的以为,这样做会对你自身有任何实际的帮助吗?”
他也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的质疑:“楚副总跟郦董事长三十年知交兄弟,就算郦商上市这二十年来,您对郦董事长有任何不满,内心也并不期待清清这个未来儿媳,大可选择直接跟郦董明说,有什么理由非要联合外人来架空郦董?如果您和楚公子看中的都只是郦商,按照郦董事长目前对楚公子的态度,楚副总又有什么必要舍近求远地闹出一大堆风波,甚至不惜暗中跟文战峰联手,打算逼郦董事长让位?”
楚亚贺神色如常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也仍然是一派温和:“陆先生不会不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郦董事长一天没有把他个人名下31%的股份正式转让给亦暄,这件事就仍然有变数。何况我既有这个主观意愿,更有这个能力让亦暄以我部署的方式成为郦商集团的新任董事长,又有什么必要坐等着仰他人鼻息行事?陆先生不妨设想一下,你将这8%的郦商集团股份助力我父子二人掌权郦商,等到时移世易,一切尘埃落定,即便到时候亦暄再有心周全郦董事长的心意,郦董事长还有可能相信这其中的一切曲折都跟亦暄毫无关系吗?毕竟,我才是亦暄的父亲。至此,亦暄跟清清之间还有按原定计划举行订婚仪式的可能吗?”
“你能够付出的,是这倾家荡产买下的8%,也只有这8%。你的目标很明确,至于过程,是选择孤注一掷地等着被无情驳回,还是另辟蹊径寻找一条更有可能行得通的路,这就要看陆先生的眼界了。还有一件事我还想提醒陆先生,连你这个局外人都能洞悉先机的事,郦董事长会不会从始至终毫无察觉?如果他对我早已经有所疑心,为什么没有立即采取行动,也没有第一时间改变对亦暄的态度?”
“连我都尚且心存疑虑的事,陆先生就更加不必费心揣测了,郦董事长一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连我也不敢自诩能猜得准他的心思。既然如此,陆先生又凭什么以为这倾尽你全副身家的8%,一定能换得来郦董事长对你白眼变青眼?”
事实上,他的确很难反驳楚亚贺所说的话。
但他仍然抓住了一个重点:“这么说,除了清清,楚副总和楚公子之间还有其他的不同意见?楚公子更倾向于按照郦董事长安排的方式接手郦商,而楚副总却另有自己的计划,这是不是表示,您内心其实更希望将来由您亲自出任郦商集团的董事长,至少,实权必须掌握在您手中?”
楚亚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就算是亲父子,意见相左也很正常,对于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机之下继任郦商董事长的职位,亦暄有他的坚持,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先机总归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真正的成事之道,陆先生大可不必担心我是眷恋权位,毕竟,我只有亦暄一个儿子。”
“陆先生,你尽管站在自己的立场,慎重考虑我的提议!”
他最后给出的答复是,他的确需要时间考虑。
所以在正式跟韶正华办理了买卖手续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故意找楚亦暄摊牌,以向郦冒勋揭露楚亚贺对郦商的企图心为由,威胁他放弃跟郦清清订婚。
昨天下午,在郦冒勋的病房里,当他面对面地拿出那份已经签好他名字的股份转让书,郦冒勋虽然对他和颜悦色了几分,但是就像郦清清说的,郦冒勋的确始终没有对他说出任何决定性的话。
至多只是没有再口口声声讥讽他心机深重,装作痴情一片,其实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仅此而已!
楚亦暄应该只到现在也并不知道楚亚贺早已经有意邀他联手,所以刚刚,他主动抛出交易这个话题,就是想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立场不同到了什么程度。
而真正让他下定决心跟楚亚贺统一战线的,无疑还是殷黎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