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别扭的三人行,这一顿饭显然也是吃得食不知味,席间有一次楚亦暄和陆昕裴同时给她夹菜,郦清清本来就心不在焉,突然看着几乎一起伸过来的两双筷子,缓了缓,直接说:“我吃饱了!”
餐厅就在医院附近,所以来回都是步行。
快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楚亦暄手机响,大约是公事,他没有直接接电话,反而对旁边并排而行的陆昕裴说:“陆先生,时间不早了,如果你还不打算离开,麻烦你先帮我送清清上去。待会儿我再亲自送陆先生下楼,算是还陆先生今天对郦叔叔和清清的关切之情。”
楚亦暄这么说显然就是在送客了。
郦清清本来有意一个人走在前面,听见楚亦暄这么说也没有回头。
然后她听见陆昕裴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我关心郦董和清清,应该还轮不到楚公子还情,说到底,楚公子跟清清还没有订婚!何况等郦董醒过来,这婚订不订得成还尚且没有一定。楚公子,打死不离亲父子,不管楚副总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的亲生父亲,想要撇开这层连坐关系,只怕不现实!”
楚亦暄大概急着处理电话的事,并没有跟陆昕裴多说,正想赶一步上来与她并肩,她同时慢下了脚步:“清清,你先上去,我很快上来。”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接他手里拎的袋子:“好!”
陆昕裴的手却同时伸了过来:“我来拿。”
拐进医院大门口之后,陆昕裴走上来与她并肩,穿过门诊大楼,刚转到住院部大厅,还没走到电梯间,背后有人叫她:“郦清清。”
竟然是消失了整整十天的殷黎霆!
跟他约定一月之期那天是七号,正是她和楚亦暄,他们两家人吃见面饭的那天,当天的利息她付了。之后两个人在盛辉购物中心门口见面的那一晚,他说收十天的利息,那天是十七号,郦冒勋二十三号住院,今天是第五天,郦菁菁的生忌……二十七号。
算上今天,整整十天,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就这么毫无预兆,毫无原因地从她世界里消失了,就好像他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一样。
既然都已经消失了,现在又突然出现做什么?
但事实上,郦清清其实第一时间已经循声转过了头去。
那人穿一件黑色长风衣,领口竖起,脖子上随意挂着一条卡其色格纹围巾,身高腿长,走路带风,仍然是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三两步就走到了她跟前。
她只顾看着对面的人,根本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你……你来做什么!”
殷黎霆站定在她对面勾唇一笑:“当然是来收利息,整整十天的利息!”
郦清清顿时头脑清醒过来:“我没空!”说着就要转过身去,却被他伸手拽住,同一时间,陆昕裴的手也抓住了殷黎霆的胳膊。
然后她听到了两个声音:
……“生气了?我这不是水陆空三栖上天入地一刻不停地赶回来了吗?”
……“殷总,不管清清欠你什么,我来还!”
她手腕上一松,殷黎霆一边放开了她,一边转眼斜睨着陆昕裴:“我对男人不敢兴趣!”
“我劝你最好放手!”
陆昕裴虽然收回了手,气势却丝毫不弱:“我也劝殷总最好不要对清清动手动脚!”
“笑话,我自己的女人,我爱怎么动就怎么动,天王老子也管不着!陆昕裴,等我先收了利息再来跟你算账,二十天,你的好运气也到头了!”
殷黎霆眼风一转,嘴角噙笑但看着她:“是你主动付,还是我自己收?”
郦清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欠着!”
“真的生气了?那这一次,还是我自己收!”
正当他预备上前一步的时候,陆昕裴率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殷黎霆,你别太过分!”
殷黎霆冷眼逼近他:“你算老几!”
就在他们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人走过来,等那人经过之后,郦清清压低了声音极不耐烦地扔下一句:“要吵要打,你们到外面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电梯间走了过去。
背后,陆昕裴却是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声:“殷总不在平潭岛陪诸队长他们多玩几天,就不怕大家觉得殷总诚意不够吗?”
殷黎霆追了上来:“郦清清,你给我站住!”
郦清清脚步不停,耳朵里却听得很清楚,所以这十天,他其实是去了平潭岛?
但是,这关她什么事?
郦清清实在懒得听他们废话,偏偏电梯迟迟不下来,他们两个倒是一左一右地跟了过来。
“姓陆的,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吧?”
陆昕裴靠过来站在她右手边:“不如先看殷总过不过得了留园这一关!”
殷黎霆语气轻蔑:“就凭一个乔司涵?”
电梯门开了,等里面的人出来之后,郦清清头也不抬地走进去,背贴着电梯壁而站,谁也不打算理。
好在电梯快关门的时候,又进来了一个人,而且那人要去的楼层似乎比他们还高。
刚一出了电梯,殷黎霆边走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大约因为走廊上很安静,尽管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她在旁边也听得一清二楚:“岑秘书,打电话给苏郁莹,告诉她陆昕裴现在在七医院急诊住院部的重症监护室。”
“算了,直接派个车去把她接过来!”
陆昕裴显然也听得很清楚,等殷黎霆挂断电话,他立即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殷总莫非是以为我没有阮小姐的手机号码?”
于是殷黎霆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你跟阮连城是昔日同窗,想要他妹妹的电话号码自然简单。只不过,在玩女人这一方面,你跟我殷老三的段位显然不在同一个水平,就算你开直升飞机停在她房间外面的阳台上接她,我谅她阮琴云也不敢来!不如,你现场试试?”
然后陆昕裴又提到了上次在他海城那幢别墅的大门口,他们两个人大打出手之前他提起过的那些人,“殷总岂止是会玩女人,玩隐私搞情报的本事更令人叹为观止,这要是倒退个上百年,殷总正好出生在那个年代,只怕就没他戴笠什么事了。就不知道管书记,纪副市长,诸队长和高院长他们,对殷总有没有这么高的评价?”
殷黎霆讥讽道:“你以为你拿乔司涵外头的小三威胁他,有他帮你穿针引线,再让沐海风去煽动管健礼,背后再加上一个沈致远,就能联手扳倒我?姓陆的,你连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还敢往这个圈子里头混?怪不得你会倾家荡产拿高于市价二十倍的价格去买韶正华手里的郦商集团股份!瞎!”
前面转过去就到重症监护区的值班台了,他们两个一左一右,你一句我一句直吵得郦清清心烦,她冷不丁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你们两个都可以走了!”一边说,一边对着陆昕裴伸出了手,给梅姨打包的饭菜还在他手里拎着。
陆昕裴也停下了脚步,迎面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问:“清清,晚上你怎么安排?”
“怎么安排也轮不到你管,你要是不怕苏郁莹再跑到医院的顶楼上去闹跳楼,只管继续呆在这里不走!”
郦清清忽然就怒了:“殷黎霆,你也给我走!我爸跟你不熟,也不需要你探望!”
殷黎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一副无赖相:“没收到利息,我不走!”
她强忍着怒气:“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随时过来收利息?”
他站在她对面强词夺理:“你也没有说过我不可以随时过来收利息!”
这种时候,她哪里可能有半分心思跟他打嘴仗:“我怎么没说过,我明明就说过你不许打扰我,不许突然冒出来!”
他反而十分好脾气地堆满了一脸笑:“现在是特殊情况,我保证不打扰你,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我可是又坐快艇又坐直升飞机,一刻不停地赶回来的。在海上差点没把我给颠吐了,肚子也一直饿到现在,这才刚一见面你就赶我走,有点太不人道了吧!”
郦清清只管冷言冷语:“我管你人道鬼道,我现在要进去看我爸爸,你不许跟进来!”
说完之后,她把两个人同时甩在身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到了病房外面第一眼没看到梅姨,她心里一喜,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一定是郦冒勋醒了?
她举手敲门,里间值班的护士刚一启开门禁,她几乎是贴着门缝闪身而入:“我爸爸醒了吗?”
护士点头:“刚刚已经有一名家属进去了,等她出来以后,你要先按程序消毒,换上整套无菌衣裤才可以进去。不过,还请尽量不要呆太久,病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隔着玻璃窗,她看见梅姨从头到脚一身蓝,帽子,口罩,鞋套,她背对着窗口,面对着郦冒勋的病床而站,但是并没有靠得太近。
轮到她进去的时候,她也同样被告知不能离病人太近,不要跟病人交流。所以其实,她除了远远地站在那里,露出两只眼睛反复看着郦冒勋戴着氧气面罩,头顶插着管子,病床前后左右都是仪器,仪器屏幕上有一堆数据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她甚至不知道郦冒勋有没有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