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应该已经开始下降了,她之前一股脑儿从包里翻倒在殷黎霆旁边的座位上的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听不见确切声音,响动却很明显,殷黎霆还在睡。
她的眼光从他的位置上掠过,看见座位下方躺着一本书,挨着机舱舱板还有一只唇膏,一支钢笔。
等了一会儿,她解开安全带走过去,将地上和座椅上的东西一样样捡起来,装进包里。
正想拿着包回自己座位上去,殷黎霆突然出声:“回西山的公寓,还是回屏山大宅?”
郦清清连想都不想:“我自己有家。”
他坐起来,声音有一点嘶哑:“那就回屏山,我看你很喜欢我那张大床。”
机身晃了一下,她立即抓紧座椅靠背,“我不去!”
“那就回西山去,去认认门也好,反正等我们结婚以后也会住在西山,地我已经看好了,等手续批下来之后,你自己设计规划。反正你也休了学,不给你找点事情做,你总想着往外跑。美利坚有什么好,你想学什么国内不能学,就算有什么稀奇专业是国内没有的,我去国外给你请几个权威教授回来教就是了。”
“回头我就给你登一个护照遗失说明,看你往后还能瞎动什么歪脑筋!”
“还不坐下来,再摔了我可不接着。”
她知道争辩无益,索性把话挑明了说:“我要学摄影,还想学水下摄影,好的水下摄影器材,我是说能够潜入深海拍照的那种,随便一套装备也足够抵你一架直升飞机,一辆布加迪,你要是真的娶了我,只怕将来也养不起!”
“笑话!我养不起?他楚亦暄就养得起了?你要是这个打算,明天一早就直接打电话给你爸爸,说你要嫁给我,潜水器和摄像机再烧钱,你看我殷老三眨不眨一下眼睛。”
她说:“楚亦暄没有你这么多的不良嗜好,飞机,跑车,女人,你烧钱的地方太多,而且就算你再有钱,你能像楚亦暄一样给我自由吗?”
“自由?怎么个自由法?让我天天独守空房?我都饿了一个多月了,这不也没有饥不择食吗?你想学摄影就学,等你手好了,想怎么学我都不拦着你!”
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儿:“ 我爸爸看中楚亦暄,想招他做女婿,想了三十年了。你女人太多,阮琴云只怕还没出院吧!齐大非偶,我们高攀不上!”
他只管看着她:“是不是只要你爸爸同意了,你就肯嫁给我?”
“你又想拿楚亦暄他爸爸当年收买佟莎丽勾引雷旭阳,最后害得我姐姐跳楼自杀这点隐情说事,对吧?就算你真的这样做了,我爸爸就一定会迁怒于楚亦暄吗?我爸爸既然肯把郦商交到楚亦暄手里,就是绝对信得过他的为人,就算他爸爸心怀不轨,也不代表他的立场。我爸爸掌管郦商这么多年,自然有他看人看事的眼光,即便楚亦暄在华盛顿的这几年,我爸爸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栽培他,楚亦暄这个时候回来继承郦商,究竟是正合我爸爸的心意,还是别有居心,我爸爸比你更清楚!”
末了,她不忘补充一句:“不需要你费尽心机地枉作小人!”
殷黎霆还是那一句:“是不是只要你爸爸同意了,你就肯嫁给我?”
郦清清盯着他嘴角的伤,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你不许跑到我爸爸面前去胡说八道!”
他竟然一口同意:“好!”
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只要你爸爸同意了,你就肯嫁给我?”
她说:“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跟楚亦暄结婚,再考虑你的问题,我不想犯重婚罪!”
他勾唇一笑:“直接说是不就完了!”
她懒得再理他,冷着脸转身走回去坐下来。
舷窗外已经望得见地面上的点点灯光,一冲眼的感觉就好像是数不清的星星掉在了水里,亦真亦幻。
手机屏幕被摔得粉碎,这个时候就算她想捡回来偷偷发条短信让楚亦暄开车到哪里接她都困难,看不清楚屏幕,要怎么编辑文字?何况要是被殷黎霆发现了,免不了又是一阵嘴仗!
可是,她真的要跟他回公寓吗?
他不是发烧了吗?难道不用去医院?
正胡乱想着,又听见他开口:“坐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鼻子还流血吗?”
她不动。
“我头疼得很,别让我过去抓你,快过来!”
她还是不动。
最后他还是起身坐了过来,不止坐过来,还把头往她肩膀上一靠:“我公寓里可连个佣人都没有,今天晚上你照顾我!”
郦清清来不及躲,只感觉肩膀上一沉:“去医院。”
“不去,医院那种地方是人呆的吗?”
不是人呆的,上次是鬼半夜里摸黑守着她?
又说:“我已经通知顾医生到公寓大堂等我们,你的鼻子也要看一下。”
她下意识地僵着脖子往旁边靠了靠,强忍着不适应,心里想的却是下了飞机之后无论如何得找个机会脱身!
哪里知道殷黎霆却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又在打什么小算盘?我是答应你不到你爸爸面前去胡说八道,可没有说过不去准岳母跟前露脸。你要是不听话,我只有让我姑妈尽快约你妈出来喝茶了,正好,她从国外给你们带回来的礼物还没有机会送出手。你妈难得回来一趟,明天跟楚亦暄父母的那一顿饭吃不吃也罢,跟我姑妈见一面才是正经事。”
郦清清心里咯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我再加一条,不准到我妈面前去胡说八道!”
他坐着也比她高出那么多,把头歪在她肩膀上竟然也不嫌憋屈:“不到你爸妈面前去胡说八道,只要你爸爸肯点头,你就嫁给我。郦清清,到时候你敢抵赖,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肩膀上重得很,他别别扭扭地半躺着,一双腿都伸到了过道上,而他灼热的呼吸不经意地喷在她颈窝里,令她整个人十分不自在。
郦清清蓦地转开脸去盯着窗外,迅速压下自耳根而起的一阵心猿意马。她可是有言在先的,如果那时候她已经跟楚亦暄结了婚,他总不能逼她离婚,她刚刚说重婚罪的时候,他也没有说她可以再离婚。再者说了,等到她跟楚亦暄结了婚,郦冒勋又怎么可能同意她再嫁给他?
重点是在她看来,任何情况之下,郦冒勋点头同意她嫁给他的这种概率都几乎为零。
也许目前最需要担心的还是楚亚贺,殷黎霆说过,只要郦冒勋一天不进手术室,楚亚贺就一天不会轻举妄动。可是,如果楚亚贺的终极目标真的就只是为了让楚亦暄继承郦商,眼下这个心愿很快即将实现,而且是十分顺遂而正当的实现,他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只要郦冒勋按照原定计划,安安心心地把股份转到楚亦暄名下,让楚亦暄能够正式进入接替郦商董事长职务的流程,楚亚贺手里头的那份约定书,势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当然,这只是她和楚亦暄分析之下的一种可能,不排除是最大的一种可能。但如果楚亚贺的最终目的是自己掌控郦商,就很有可能会在楚亦暄刚刚接管郦商的时候以这份约定书发难,煽动所有股东和高管们旧事重提,在这个刚刚期满的第二十年,名正言顺地提出重新分配股权。但是这样做,一方面存在过高的不可控风险,二来也与他近来频繁私下活动,一心想要帮助楚亦暄顺利进入郦商董事局的行为相背离……
还有,在殷黎霆的动作之下,郦冒勋对楚亚贺的疑心又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因此而牵扯出当年佟莎丽引诱雷旭阳出轨的事?
郦清清脑子里一片杂乱,越想越觉得想不清楚,这些事连楚亦暄都没有办法做出一个确切的判断,何况是她。
飞机越飞越低,离地面越来越接近,底下纵横交错的灯光渐渐显现出大半个城市交通枢纽的纷繁庞杂。
她盯着窗外出了好一会儿神,突然张嘴问了一句:“殷黎霆,你为什么相信楚亦暄跟他爸爸不是同一个立场?”
殷黎霆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半个脑袋还枕在她肩膀上,“他们父子俩是不是同一个立场有什么分别?就算他半年前查过佟莎丽,对他爸爸当年所做的事毫不知情,也不表示他对郦商没有觊觎之心!你知道他在美国干什么?研究人体冷冻,这种天方夜谭的科学理论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他以为他智商140,轻轻松松拿了个MBA学位,回来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搞定你爸爸身边的一帮老臣子,把郦商变成他自己的一颗摇钱树?”
“哼!他想美!文战峰一向来绵里藏针,虚虚实实的老狐狸一只,连你爸爸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一个楚亚贺!他和楚亦暄要是父子齐心倒也罢了,至少郦商不会改姓,照现在看来,就算楚亚贺有能耐不惊动你爸爸,也难保不会反被外人钻了空子。”
郦清清原本就不时被他头上的热度给搅合得心不在焉,一个楚亚贺已经够颠覆她认知的了,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文战峰,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是楚亦暄口中的那个文董吗?
她越听越糊涂:“殷黎霆,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什么都是我的本事!就算你爸爸脑子里长了肿瘤马上要动手术,手术有后遗症,郦商里里外外的这些事也用不着你跟着瞎操心,反正你也从来没有打算接你爸爸的班。前二十年你爸爸能给你的衣食无忧,自由自在,后面几十年我殷黎霆也一样能给你,而且只会更多!”
他的声音嗡嗡的,就近在她的耳边旁边:“不如留着你那么点脑袋瓜子,想想我们以后住的房子该怎么盖!你那个女闺蜜找不到工作不是更好,等西山的地块正式批下来,让她跟你一块儿给我们造房子,她要是有了清庭天域这个作品,将来还怕在建筑界混不出个名堂来?你要学摄影也可以,一句话,不准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