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围在一起吃过午饭,就已是下午三点多了。
吃过饭后,徐永志就跟大儿子天明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还边嘀咕着,然后就离开了家。
天从看着他们两个很神秘的离开,心中就觉得爸爸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又不能当着奶奶的面问妈妈,省得奶奶上了心事,对身体不好。这样想着,就只好沉默无语了。
云霞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好,一并送到了厨房,刷完之后,又拧了一块抹布,回到堂屋里,把餐桌擦的干干净净的。随手提了提开水瓶,她惊讶一声:“不好啊,一点开水也没有了,待会小雨燕怎么喝奶?”
“我去灌水烧。”天从忙站起来,看了看奶奶正在打嗑睡,就对云霞说,“你扶奶奶回屋休息。”说完,他就快速地去了厨房。
“哦。”云霞赶忙去扶坐在太师椅上的奶奶,“奶奶,你去睡会吧。”
“……”她缓缓抬起头,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就慢慢地走出堂屋,垮过院子,就立在了西屋门口。云霞打开西屋的门,把奶奶扶在床上,让她躺好,就拉下了蚊帐。然后,打开窗户,又把风扇开到最低档,她才放心地离去。来到堂屋,她看到妈妈正和二哥说话,就有意地插嘴说:“妈妈,我要借二哥用一会。”
“你二哥将近两个多月了才回家来,我们娘俩要好好说说话,你还是快点回你楼上的屋里看书吧。”她朝女儿瞥了撇嘴,“还不去。”
“妈,你好偏心。二哥一回来,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了。”云霞噘着小嘴。
“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不是说了吗,借二哥一会,然后就马上还给你。”她顿刻间又嬉皮笑脸起来。
“要做什么啊,妹妹?是不是你的课没学好,要二哥给你补补啊?”
“对,对。就是课没学好,需要二哥辅导一下。”云霞急急地说。
“真拿你没辄!”她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
接着,云霞就拉着二哥快速地上了楼,来到卧室里,就神秘地说:“二哥,你答应过要给我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现在快点讲吧,我很想听?”
“你不是要我给你辅导吗?”
“我门门功课都veryverygood!哪里用的着哥哥来辅导?”云霞心里彻喜着,“二哥,倒是你们的故事让我特感兴趣,快点给我说说好不好?”她眼中希翼之光更胜刚才。
徐天从愣了愣,不由得说:“你年龄还小,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为好,等你慢慢长大,阅历多了,很多问题都会自然而然地明白的。”
“二哥,正因为我年龄不大,阅历少,才让你多讲些我还不知道的事情吗?”
看着妹妹如此想知道自己的事情,徐天从就只好说:“既然你执意要听,哥哥就说给你听。”他稍微挪动了一下步子,“不过呢,你就当听‘天方夜谭’,或者听一个‘深山野林’的小故事算了。”
“我知道了,你快点说吧。”徐云霞催动着,很满意地一笑。
接着,徐天从就从头到尾,把他和陈淑雯如何相识,如何相知,如何相熟,如何“融为一体”,一切的一切均详加说了个通彻透明。徐云霞听的一会欣喜不已,一会泪落满面,真真正正地被他们的真情而打动。她心里很痛地说:“一个那么好的二嫂竟然不要二哥了,二哥实在太可怜了。”抬头看看二哥,他精神很是不济,神态凄迷至极,她心下一片黯然,不禁地走过去抓住二哥的手说:“我相信二嫂一定是有苦衷,而且还是不想让你知道的苦衷。她怕你知道了,会让你更加痛苦,更加伤心。”
“可是,两个人心连心,爱的如此强烈,为何还要分彼此?就不能一起承担一切吗?”徐天从悲痛地呼喊着。
“二哥啊,二嫂和你必定是两个人,各有各的想法,这也不为希奇。世上绝对不可能有夫妻合二为一的,这个我坚信。”
“你这话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你慢慢等着吧,等二嫂的苦衷消失了,我相信她会回到你身边的。”
“我会等的,半年不行,就等一年,一年不行,就等两年,等十年,甚至一辈子我都会等。”他信念坚定地说。
“……”徐云霞深深地点了点头,为二哥鼓起了勇气。
把二哥送出卧室,徐云霞就自个儿躺在床上,琢磨起刚才和二哥的对话来。她不禁地想:“爱情是什么?就是促使心爱的人互相分担痛苦,共同迈步向前吗?看来二哥的答案是这样的。那二嫂却是独自吞着自己所遭受的苦痛,但同样折磨着二哥为她受苦,虽是像一个人面对苦难,却同样是折磨着两个人,但不知他们谁对谁错?爱情有对错吗?”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女,想到这些,也许已经不足为奇,可想的过多,就会对自己的生活和学习埋下阴影。虽然她很爽快地答应二哥当故事来听,也确实是一个凄美绝伦的故事,但她能做到像说的那样好吗,实属难料!
徐天从下了楼,回到堂屋,却看到妈妈正在眉笑颜开地逗雨燕玩呢,就走过去,抱歉地说:“妈妈,对不起啊,雨燕不是个男孩,没法满足您抱孙子的愿望。”
“这没什么,能带来个孙女就大出我意料了,我现在很高兴。”她笑嘻嘻地看着雨燕的小脸蛋说,“从小雨燕的样貌来看,她妈妈长的也一定很俊俏,只可惜我没法见到这个小儿媳妇。”
听妈妈又提及自己的伤心处,徐天从吸了口凉气,鼻子酸酸的,忙说:“雨燕一个上午没有喝奶,我去给她烫瓶奶去。”
“快去吧。”
徐天从拿过奶瓶,用开水好好地烫了烫,刷干净之后,才去倒了半瓶多开水,然后扬了扬,等开水慢慢变温和之后,才加了奶粉,上下一摇晃,一瓶奶就烫好了。他坐在妈妈身边说:“我来喂雨燕。”就从妈妈怀里接过女儿,把奶嘴塞在她樱桃小嘴里,雨燕紧紧裹了起来,喝的很是起劲。
“你先喂着孩子,我去给她找身小衣服,待会换一下。”
“妈,我拿来的那个小兜里有好几身小衣服呢,你拿出来身就行。”徐天从赶紧说。
“哦。”她就走过去,把小兜打开,样样东西都取了出来,看着几身华丽的小衣服,不禁地赞叹,“亲家想的也太周到了。”
等雨燕喝过奶,他们娘两个就一起给她换起了衣服,待把上身的衣服脱下来之后,徐天从猛然间看到一块湖绿色的玉正悬挂在她洁白的胸前,拿起来仔细一看,正面却印着几个雕刻的小字:“乙酉年五月十八日午后。”看过后,他立刻会意,双手有点抖地说:“原来这是雨燕的出生日期。”随手把玉翻过来,反面却是一张精美的大头贴像,他心里很是难受地说:“淑雯啊,真是让你受苦了,我对不起你。”
给雨燕换好衣服之后,徐天从就抱着女儿坐在妈妈旁边,声音很小地问:“妈,家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她双手搓洗着衣服,笑着说:“哪里有事。”
“那我怎么觉得爸爸和哥哥表情都怪怪的?”
“他们两个成天忙着卫生室的事,再过几天,地里活多了,你爸爸也不会那么清闲了。”
听妈妈如此若无心事的说话,徐天从的一颗疲惫之心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了,说了“哦”字,就不再问妈妈话了。低下头,认真地瞧着女儿,又回想起了昨天的一切,不觉得眼泪汪汪了。
晚上吃过饭,徐天从瞧了几眼女儿,并跟妈妈嘱咐了怎样烫奶喂雨燕,就转身回房了。回到房里,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两腿痛的厉害,他坐起来揉搓了几下,走到写字台前坐在椅子上,就伸手打开了台灯,看起诗词来,翻着翻着,却从书页中滑出一张卡片。徐天从赶紧接到手里,拿在手里一看,原来是他和陈淑雯一起写就的一首“词”,名为“残寒烟絮”。
“春风至,草地绿。烟雨迷漫,絮飞如旎。亭前相约心惶惶,相顾长久问苍茫。
深秋黄,残寒霜。飞雪连天,神情凄怆。一波惊心湖水荡,两情相隔天地长!”
这首命名为“残寒烟絮”的词,是他和陈淑雯读过好多李清照的词后,有感而作。可以说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寄托了两人对李清照深深的怜惜感。可现如今,这首词倒不像是写给李清照的,而是为面前的他们自己而作。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不是两情相隔天地长吗?
他把卡片放在桌上,就沉思起来。其实,他也时刻在想,淑雯肯定还有其他事情瞒着自己,可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事情。无奈之余,他也只好独自吞咽着自酿的“苦酒”。愣了好久,他的两眼又注视到了那片诗词之中,神情痴迷不已,不多一会,眼角的泪水就盈盈然了,缓缓地流淌了下来。
第二天,太阳日上三竿了,可徐天从还犹自沉睡在梦中。他很累,尤其是那颗“饱经悲愁”的心更是劳累不堪,确实需要好好地休息一番。但梦中的他,却不肯歇息半刻,仍旧在东奔西跑着。忙完上午的考试,又开始准备下午的考试,到傍晚的时候,去见了他魂梦牵绕的人,可刚刚见到,还没有说上一句话,她却影踪全无,只剩下了他在路边瞪着“莫名其妙”的双眼抱着沉睡的女儿!悲叹过后,他只好泪眼模糊地抱着女儿往回走。突然之间,清脆的哭声震破了他的灵魂!顿刻间,他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口里大喘着气,额头的热汗淋漓地向下直流,经过太阳光的反射,似如珍珠一般从面前划过,发出晶亮的光芒。稍微镇定了一下心神,他才抬起手臂拭去了余汗,紧接着,就把衣服穿好,刚准备迈出房间去看看自己的乖巧女儿雨燕的,却听到有人在庭院里说话。
“天从也老大不小了,本该去好好上大学的,可去年又没考上,今年又带来了个孩子,如若不让他早点结婚的话,这街坊邻居的见了面,多么不好意思啊!”
徐天从扶着门墙,在脑中仔细一辨别说话人的音质,就知道是邻居王大妈了。王大妈常常来他家串门子,和他妈妈有话没话的胡乱聊一通,才回家的。她今天来串门,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何以知道雨燕是我的女儿呢?肯定是妈妈告诉她的,这无可疑问。接着,他听到妈妈的话语声。
“孩子还年轻,结婚还早点。再者说,他大哥天明都到这会还耗着呢?哪有老二先结婚,让哥哥看着的理?”
“瞧瞧你,真是愈发糊涂了。”又听王大妈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的事,该办的就得趁早办,不能老拖的。你也知道,带着个孩子始终有点不大妥,好女孩相不中的。趁现在能瞒且瞒,把天从的婚事办了,就操了您一半心了。”她说完,得意地哈哈笑了数声。
“他大妈啊!”又听妈妈语气和缓地说,“您老的心我再明白不过,可您也知道天从那孩子的坏脾气,倔的很。只要他喜欢的事,别人不让他做,他千方百计地也得去做;要是不喜欢的事,就是拿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徐天从听了妈妈这段话,内心立即伤感了起来。
想起淑雯对自己如此的好,却始终见不到她的踪影,不免心里一阵的苦痛,他真的很想和她过上一辈子,永远也不分开;再者,妈妈太了解自己了,他就是喜欢淑雯,而且只喜欢她一个,无论如何,他也要见淑雯,其他的女孩,一个也是瞧不上。想到这里,又听王大妈叹着气说:“天从他娘啊,不要想那么多了,还是得好好地劝劝孩子,把终生大事给办了吧!可千万别拖着,要不然会坏大事的。就像那个王小五,人也不错,就是把年龄拖的太大了,把终生大事给耽搁了。如若您想通了,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女孩,包你们满意,就是我娘家的那个侄女,可俊俏了,让我去说说,准成,咱们天从有学问,又有相貌的。”
只听妈妈半欢喜半忧心地说:“我这边好好劝劝孩子,您那边也多跑趟腿。”
“那就好,那就好!”只听王大妈欢喜不已,“让我看看这孩子。”随即,声音很喑咽地说,“哎呀,多么俊的孩子,只可惜她娘啊太狠心了,一生下孩子,就不要她了。”
这一声音传到徐天从耳里,那还得了,他立即火冒三丈冲出了屋子,满脸怒色地对着那王大妈喊着:“别以为您是长辈,我就不敢怎么你了。这是我的家事,何需您老出来指手画脚,淑雯要不要她的女儿是我们之间的事,跟您有何关联?一大清早的,就跑来瞎管闲事,您不觉得很是无聊吗?”
一通大喊大叫,倒把王大妈吓的哆嗦了起来,半天喊不出一个字了,脸憋的紫红,肥胖的身子颤了几颤,才有所镇定地说:“您……您这孩子……咋的了……难道中邪了……”
天从的妈妈一个劲地使眼色,可徐天从没有当回事。这边不管用,她又赶紧向另一边进行解说:“他大妈啊,别跟我这傻愣二小子闹别扭,他刚回来,心里也是有点不好受。”
不待别人有个表态,徐天从就大嚷了起来:“妈妈,我像是中邪了吗?她倒是有点邪气,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大清早地来推销自己的亲侄女,没有个什么歹心才怪呢?”
“我有歹心?”王大妈一听,可怒了,“我这心一心地为你好,你却胡闹一通。您说我能从你身上打什么歹心啊?”
“没歹心最好。”徐天从转过身子,一边走,一边言语平静地说,“回家好好地去闲着去,不要多管什么闲事。”
“我说……您这个……孩子……专门气我啊……”王大妈实在心里气不过,转身就走了。无论天从的妈妈怎样去说好话,人家也不理,径直走远了。天从的妈妈抱着雨燕把王大妈送到大门口,看着她远远地走了,这才折身回了家,一边走,还在思索着,心里慢慢地敞亮了起来,不禁地在心里说:“她如此关心我儿子的事,还想跟我儿子相她亲侄女,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她老两口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嫁到外乡好几年了,可家里的光景一直很差,也帮不上她老两口什么。如果把她侄女嫁到我家来,那我家的大儿子,小儿子不就能帮她老两口种种地,收收卖卖的了吗?”想到这里,她不禁的摇了摇头,“现如今,人情冷暖,都以金钱为掩盖物,没有好处,又有谁肯干赔本的生意呢?”边想着,边迈进了堂屋。
来到堂屋里,她却看到天从坐在沙发里,头低的很,两手托着腮帮,在那凝思不动。
“天从,你怎么了?”她不禁地问。
徐天从一声不吭,仍旧坐在那纹丝不动!
待她再想喊声天从时,徐云霞的声音却从楼上传了下来:“妈妈,你们怎么了?刚才我听到有吵闹声,打扰的我连书都没有看好。妈妈,没有什么事吧!”话语刚说完,她就走下了最后一阶楼梯,脸色很抑郁地折身进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