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徐天从点着蜡烛起了好几次来烫奶喂雨燕,最后一次起来就快接近天明了。待喂完雨燕,他刚躺下,准备睡一会呢,谁知老天又大发作,电闪雷鸣地下起了湟湟的大雨。这一变故纵起,他再也难以合上双眼睡上一觉了……
雨渐渐地变小了,天也渐渐地变亮了。等到大天老明的时候,雨就已停歇。过了不多一会,暗淡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东方泛起了微微的红光。
灿烂的、美丽的、新奇的一天终于出现在了人们面前,也预告着那残酷、黑暗、痛心的高考彻底走远了。
三人穿好衣服,起了床,都是懒懒的,打不起一点精神,并且他们的眼睛里都布满了红丝。
撒应龙和瘦高个过去瞧了瞧熟睡的雨燕,欢喜地一笑,就你推我打地去洗刷了。
徐天从整理了一下行李,看了看没有什么遗忘的东西,就过去抱起了女儿,给她换了个纸尿裤,就“百看不厌”地凝视起女儿的小脸蛋,然后心里一动,就随口唱起了童谣:“小乖乖,快长大,爸爸疼,妈妈爱……”触及到“妈妈”这两个字,他立时住了嘴,黯然失神地掉起了眼泪。
过了一小会,老撒和瘦高个哼着小曲回到了宿舍里。徐天从赶紧用手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说:“你们也收拾一下,我们快点离开吧,省的宿管科的王叔叔为难。”
“要走也得把脸洗干净,然后再吃点早点吗。”瘦高个过去接过雨燕,催促着说,“你快点去洗刷一下。”
徐天从拿着肥皂和毛巾去洗刷了,而撒应龙却跑下了楼,去大街上找车了。
十几分钟过后,撒应龙就带着个司机来到了宿舍,二话没说,几人跑了几个来回,就把行李速速地装上了车,然后把宿舍门一关,就下了楼。徐天从把女儿交给老撒先抱一会,自己就匆匆地去宿管科和王叔叔告别。两人寥寥数语后,徐天从就匆匆地离开了,来到宿舍楼下,抬头观看了几秒钟,就转身向面包车奔去。
车很快就开到了车站,付上钱,卸下行李,瘦高个深深吁了口气:“带那么多东西回家,真是够麻烦,够累的。”
徐天从微笑了一下,对老撒说:“你们帮我看会行李,我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把孩子交在老撒怀里,就匆忙向话吧奔去。来到话吧,他向家里通了个电话,说自己的行李比较多,不好拿,让家里去个人到镇上接他。说完,就匆忙挂了电话,他唏嘘了几口气,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孩子的事,心里不禁地想:“等回到家,再去揭晓一切吧。”他又急急地跑到放行李的地方,接过孩子,就让他们两个帮着把行李放到了回镇的车上,然后就挥手和他们两个告别了:“等到成绩下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们再来高中聚上一聚。”
“好的,一路顺风啊。”瘦高个大声喊着。
“回到家,我们经常联系哦?”撒应龙挥着手,大声叫着。
“一定,一定……”
车拉了几下响笛,就快速地开走了。目送车的后尾隐没在了拐角处,老撒才和瘦高个慌忙地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待全部放到车上,两人也挥手告别了。
将近两个时辰的车程,汽车才拉着鸣笛缓缓地停在了镇一中的大门前。这时就已接近中午了,司机师傅帮着徐天从把行李卸下,放在了路边,就开车绝尘而去了。徐天从抱着熟睡的女儿,张望着东边的大道,却看不到一个人影。他焦急地等着家人来接,心中不禁地想:“难道家里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以至于他们没有什么心思来接我?”这样一想,又上了心事,心里顿刻焦躁起来,热血不停地翻涌,热气直向外冒,燃烧的他粗暴无比,要不是抱着孩子,恐怕又要“火山爆发”了。
正在他瞎自疑惑,焦躁不安之时,背后却传来了咚咚的电铃声。他立即转过身,看着镇一中的教学楼,恍然大悟地说:“哎呀,我真是猪脑子,云霞就在这里上课,怎么给忘了呢?”他拍着脑子,仔细想了想,掐指算了算,惊喜地说,“今天是周六,正好他们中午星期回家。我在这里等她一会,然后用她的车子把行李驮回家。”
过了十分钟左右,学校的学生开始推着车子拥挤不堪地来到校门口。徐天从眼睛闪闪发亮地搜索着妹妹的身影,可一直没有搜索到,正准备放弃再向家打个电话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响亮、明翠的声音:“二哥。”
徐天从抬头向发声音的地方望去,看到一个脱俗、苗条的女孩正在朝着他微笑,不禁地向前垮了两步:“云霞,二哥可把你给等到了。”他将近两个月没有和妹妹见面了,仔细瞧了瞧妹妹,开心地又说,“一段时间没有见你,长高了,变的更加漂亮了。”
“二哥,你又取笑我。”她噘着小嘴把车子放好,就瞅了瞅哥哥怀中的孩子,不禁地问,“你怎么抱着个小婴儿?是谁家的孩子?”
“如果我说是我的孩子,你会不会相信?”
“二哥,你别拿我开玩笑了。”她伸过双手,就从他怀抱中接过孩子,很深情地瞅了瞅,赞叹着说,“这小孩长的很俊秀。”
“妹妹,我说的是真的。”徐天从语气很沉重。
“真的?”她疑惑地又认真瞧了瞧小孩的脸,“长的确实和你很像,不过我不相信她是你的孩子。”
“徐云霞……”他情不自禁地连名带姓叫起了妹妹,“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可是让你一下子接受这个现实,你也做不到,家里的爸爸,妈妈,哥哥,甚至奶奶也都不会轻易地做到。”
听二哥这样叫自己,她倒吓了一跳,满脸迷雾地说:“我不相信二哥会做出这种事?我不相信,不相信。”
“你慢慢地会相信的。”他把车子推到放行李的地方,然后后座放上了半袋子书,用绳子捆绑了起来,接着又把被褥和被子放在了车把下面的脚蹬处,那一小兜雨燕用的东西挂在了车把上。这样放好行李,他就推着车子向东边的大道走去。云霞抱着孩子,低着头,在侧边紧紧地跟着哥哥。
将近走了一半路,两人仍是默默无语。
到得一个转弯处,徐云霞觉得空气沉闷,哥哥还在生她的气,忙开口小声地说:“二哥,我跟你道歉,我不该怀疑你说的话……这个孩子是你的,我现在相信了,真的相信了。”
徐天从朝体贴的妹妹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我并没有怪你。”
“那你为何绷着个脸,一点也不高兴呢?”
“我是在忧虑回到家之后,我怎么去说话,他们才会相信我。”
“二哥,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应该不会怪你。”徐云霞灿烂地一笑,“不仅不会怪你,而且还应该会夸你。你想想啊,奶奶那么大岁数了,早盼重孙子了,还有妈妈也是天天‘阿弥陀佛’的,盼有孙子的那天。如今,你不仅高考胜利过关,还带来个孩子,这是双喜临门啊!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回到家里,我为你做几样拿手好菜,好好地慰劳你一番。”
“可孩子是个女儿?无法满足她们的要求啊。”
“女儿?”她笑的更加灿烂了,“二哥,枉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还有那么沉重的世俗偏见。”
“不是啊,我是更加喜欢女儿,可奶奶和妈妈就不会怎么喜欢了?”
“孩子是你的,不要顾虑那么多了。”她又忙问,“我们家的这个小公主叫什么名字?”
“雨燕。”他解释着,“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群燕呢喃,很美的外景,所以她妈妈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好美啊,很有诗意的。”她转念一想,忙又问,“那二嫂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我好想见见她,她肯定很美。”
“她确实很美,可是你却永远不会见到她的真面。”他叹息着说。
“为什么?”
“因为我都可能永远见不到她的面,你们又怎么会见到她呢?”
“你们之间吵架了?”
“如果是吵架的话,就再好不过,我倒宁愿是吵架,然后还能和好。”
“那你们……”
不等她说完,他就打断了她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来说这事,我们快点回家,免得太阳光越来越大。”
徐云霞点了点头,脚步就快了起来,边走,边在心里说:“看来二哥很痛苦,不愿意提及以前的事。但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二哥力量,永远做他坚强的后盾,帮他重新振作起来。”低头看看雨燕,她觉得自己也很幸福,家里多了个乖宝宝,自己又多了个亲人,很喜悦地在心里说,“小姑姑以后会很疼你,让你开开心心、幸幸福福地长大。”
随后,两人转过一个山弯,又费力地爬上一个较为陡峭的山坡,下了山坡,转过几个路口,就临近村子了。他们的村子很大,有三千多人口,但姓氏很难数清楚,不过呢,大姓就是姓张的,姓王的,姓姚的,还有姓齐的。这“四大家族”曾经因为庄名而大动过干戈,姓张的要求把庄名定为张家庄,而姓王的主张定为王家村,姓姚的想定为姚氏寨,姓齐的就挥手说叫齐家坝算了。“四大家族”意见不一,各有各的主张,于是,就把村庄搞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就这样,庄名一直悬而未决,上级也几次催动,可没有人来理会。有一天,一个看风水的先生路过此地,问及一个村民:“面前的村子叫什么名字?”这个村民苦笑着说:“还没有名字。”风水先生摇着头,很惊讶地说:“真是奇事啊!”村民灵机一动说:“那烦先生看看,应该如何起个庄名呢?”风水先生眼光四方,思考了一下,就说:“不如就叫山弯村吧。你快看,你们的村子就坐落在一个山弯里啊。”就这样,这个庄就叫起了“山弯村”,延续至今,没有人再无风起浪,来反对了。
徐天从推着车子,已经满头大汗了。徐云霞抱着孩子,累的两个手臂生疼。他们已经进了村子,再转过一个胡同,就到家了。待到得家门口时,徐天从愣愣地不敢迈步了。徐云霞知道他的心事,就没有催他,而是静静地等他下决心。
这时,却从庭院里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爸爸,刚才的事等我回来再商谈,现下应该去接天从了,也不知天从等的多么急噪了。”接下来,就是启动摩托车的声音。
大门外,徐天从和云霞听的再清楚不过,那是大哥天明的声音。
顾不得太多了,徐天从大声叫着:“哥哥,我回来了。”于是,就把自行车放好,开始卸东西。而云霞就抱着孩子打开了铁大门,进了庭院就喊着:“爸爸,大哥,我和二哥一起回来的。”
徐天明快速地迎了过来,看了看妹妹,笑着说:“就是你个小丫头爱做好事。”
“大哥,你快去帮二哥拿行李。”云霞催促着说,然后迈步向堂屋走去,心里还好笑地说,“爱做好事?难道帮自己的哥哥也算作是做好事?真有意思。”不过呢,云霞当然听得懂大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霞满头大汗地走进屋里,朝着爸爸和妈妈,还有奶奶说:“你们可真有福气啊,二哥给你们带来了个孙子,不,不,是个孙女。”她看着他们还没有从惊奇中恢复过来,就把孩子抱给了妈妈,“妈妈,你快点抱抱她吧,我可是累坏了,得赶紧去洗洗脸了。”她交出孩子,就跑出了屋子,接了盆凉水,就洗起了脸。
外边的天从和天明也把行李抱了回来,随后,兄弟俩一起进了屋子。
徐天从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到妈妈喑咽着声音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小儿子。”
不等他回答,徐云霞就已经洗完脸,三蹦两跳地进了屋子,忙抢着说:“午饭前二哥要开家庭会议,大家一定要好好地听,如若中间有什么不妥的话,也不要生气,要慢慢地商量着来解决。”还没有开会,云霞就把话提前言明了,朝二哥伴了个鬼脸说,“二哥,家庭会议现在开始。”
徐天从很感激妹妹的这一举措,然后咳嗽了一声,声音很小地说:“我把事情的所有原委给你们说清楚,你们认真听了……”
他说的很慢,事无巨细地一一说到了,等到全部叙述完,就已是下午两点半多了。最后,徐天从无奈地说:“事情的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
瞬间,屋内沉寂一片。
过了一小会,天从的爸爸徐永志大嚷着:“你个不长进的东西,在高中如此私混,原不了考不上大学。”
“爸爸,我……我是……”
“做出如此的丑事,你还有理啊你?”不等天从把话说完,徐永志又大嚷起来。
“老爸啊,你也怪不得二哥的。二哥和二嫂如此恩爱不已,做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羞红了脸,实在是说不出那句让她一个少女颇为尴尬的话。
“云霞说的是啊,天从做的又不是什么烧杀抢夺的勾当,你就不要生气了。”天明也赶紧顺势劝说着。
“哎,真不知是哪辈子的孽障,养了一个像你如此不堪的儿子。”徐永志深深地叹着气。
“小儿子刚来到家,你就少数落两句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值得你吵我吵的啊。”天从的妈妈说话了。
“快点抱过来让我瞧瞧,长的啥模样?”老太太抡了抡拄棍,就准备起身。
“奶奶,不要动。”天从赶紧过去扶住奶奶,笑着说,“我抱她过来,让你好好瞧瞧重孙女。”
“好,好啊。”老太太高兴地应着。
天从从妈妈怀中抱过女儿,蹲在奶奶身旁:“奶奶,你快看,很乖巧的一个小女孩。”
“让我瞧瞧。”她的左手哆嗦着,伸向前摸了摸雨燕的小腮帮,欣喜不已地说,“是个耐看的好孩子。”
“谢谢奶奶夸奖。”徐天从得意的不得了。
徐永志又很悲苦地说:“孩子的事先放到一边不说。你今年的高考如何?不会又要落榜吧?”
高考的事可不像孩子的事那样,能够有人出来替他说两句好话了。就是说,恐怕也说不到点子上。这个较为严峻的问题只能有当事人自己来说明:“爸爸,我今年考的比去年好多了,但能不能上上一本,还是没有足够的把握。”
“爸爸早就跟你说过,一定要争气,可你就是不听话。”他发怒了。
“不是我不听话,而是那些题目太希奇古怪了,真的好难把握的?”
“强辞狡辩!”他拍了一下桌子,“不是感情问题纠缠你,恐怕你有那个能力考上一本。”
“考试又不是说话,怎么说都行。”徐天从很委屈地说。
“那好。”徐永志很气愤地说,“你考上大学之后,一定要学习如何为官,将来考个大官做做,省得受人气。”
徐天从听的莫名其妙,以为爸爸生气胡乱说着玩呢,就没在意地说:“爸爸,你也知道的,我对做官不感兴趣。”
“什么不感兴趣?我让你去做就去做。”
徐天从一脸雾水地看着乖巧的女儿,然后很认真地问:“宝贝女儿雨燕啊,你能不能跟爸爸说说话呢?看爸爸到底将来要做什么呢?是否像你爷爷说的要做大官呢?”
这几句话把众人惹的大笑起来,就连一直怒气冲天的徐永志也不得不地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