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的字迹在心中快速地过滤了一遍,徐天从且惊且喜,且悲且愁,且怒且躁,煞时之间,百感交集,整的他不知所措,竟然傻呆在了当地。
瘦高个在一旁一直莫名其妙地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这时又看他纹丝不动了,忙慌了神,挨过去就是一声大叫:“徐天从,你没什么事吧?”
一声大叫,把徐天从震醒了,他全身一紧张,双手立即软了,信纸飘飘荡荡地向地板上落去。片刻之余,他飞转身就准备奔出宿舍,却被瘦高个拦腰挡住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陈淑雯她还很好吧?你是不是要马上去见她?”
“对,我要马上去她家。”徐天从甚为急促地说,迈起步子就走,刚到宿舍门口,稍微一思索,又停住了脚步,转身对着瘦高个说,“我今天可能晚点回来,你们就先收拾回家吧。下去的时候,给值班室的王叔叔打个招呼,不要让他们动我的东西。”
“好的。”瘦高个爽快地答应着,待目送徐天从的身影隐去之后,却转身深深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刚才落到地上的信纸,一字一言地细细品读起来,全部读完之后,震惊之余,却被他们之间的缠绵感情感动的泪落不止了,更让他“感动”的却是两个人那么地年轻,却做出了那等“荒唐”事,竟然生了孩子,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想到这,唏嘘感叹之余,他内心不免侥幸地说:“幸亏几位好同学提醒,要不然中午就已闯了大祸。照徐天从的神情来看,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个陈淑雯美丽动人,文学有所专长,和徐天从爱的死去活来,谁知却在刚复课时就一走了之,真不知所为何事?”瘦高个一手握着信纸,顺手扶了扶镜眶,自知自己也想不太懂男女之间的事,就索性不再费脑子了,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徐天从快速地走出校园,来到学校右侧的马路边上,伸手拦了辆面包车,上了车,告诉司机地址,司机就不动声色地向县城的郊区开去。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车便开到了一个小区的外边,慢慢地停在了门口。徐天从付了钱,然后拉开车门就跳了下来,没来得及关车门,就急匆匆地向那个熟悉的街道跑去。离她的家越近,他跑的越慢。直到离她家有五十米来远时,他索性缓慢地走了起来。走不到几步远,他就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伫立在门口,朝他这边张望呢。此时此刻,他的心又惊又慌,低着头担惊受怕地缓缓靠了过去。
“徐天从,你终于出现了。”待他快接近庭院门口时,一个极为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天从恐惧地抬起头,很不安地叫着:“伯……伯……伯父,你好!”
“看你这猥琐样,怎么配做我的女婿?”他大声呵斥着,继续说,“如若不是看在我的女儿和外甥女的份上,今天,我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徐天从看他高拔的身材,狰狞的脸庞,恶狠狠的眼神,心中自是吓破了胆,低下头,声音很小地说:“伯……伯父教训的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想打想骂,就朝我来吧,我绝对不吭一声。”
“你这算什么?”他鄙视地一笑,“这就是君子了吗?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吗?”
“我不是什么君子,也不会做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他真诚地说,“我只想做个负责任的男人,对淑雯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对女儿雨燕尽到一个爸爸的责任。”
听他如此真诚的表白,他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不由得松弛了下来,叹了口长长的气:“哎……”转过身,他的眼眶已经湿润,心中甚为可惜地说,“真是个好孩子,如若不是……哎,淑雯能和这样的男子过上一辈子多么地让人放心啊!可老天却每每不如人所愿。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瞬刻间,他赶紧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好,转过身,对着迷茫不堪的徐天从说,“你在这里稍等一会,我进去把孩子抱过来。”
“伯……伯父啊。”不知怎的,他一喊出这个称呼,就会情不自禁地结巴起来,“能不能让我进去,见见淑雯啊,我想劝劝她,让她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我身边。”
“孩子,别多想了,待会接过你的女儿,就头也不要回地离去吧。”
“为什么?为什么呢?雨燕那么小,怎么能离开妈妈呢?”徐天从心中难受,竟然哭出了声。
看他痛苦的样子,他也忍不下心去了,刚想说:“你跟我进来吧。”顿刻间,理智的警钟却敲响了,他不能如此做,为了两下里都好,只能照女儿的嘱托,狠下心来,按照原先的计划闷着头走下去。于是,他强硬地说:“你已经把我女儿害成这个样子,还嫌不够吗?”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虽然做错了事,但也是她情我愿,并不能算作是十恶不赦的大过错吧。”
“你以为你说的还真有理啊?今天让你过来,就给足了你面子,别得寸进尺了,我女儿是不会见你的。”他依旧强硬的很,半点不让步。
“不,不是这样的,她在信中说了,一定会见我的。”徐天从不是在请求了,而是在呐喊心中的不平。
看他激动不已的样子,他不敢再继续和他费唇舌了,生怕被他的言辞打动,进而放他进了去。这样想着,他就迅疾地闪进了门,然后把铁大门关的牢牢的。
徐天从一个箭步跟过去,却已经晚了,大门在他面前死死地扣牢固了。他只好哭喊着敲着大门:“伯……伯父,让我进去吧,我求求你了。没有淑雯的日子,我会疯的,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说完这些话,他久久等不到回音,就身体虚弱地委顿在了铁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铁大门上的一扇小门扑闪地打开了。
徐天从一个机灵,从地上爬了起来,急急地说:“是不是淑雯要见我?是不是?”待两眼认真地看去,却是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个婴孩立在了面前。顿刻,他全身热血沸腾,心中喜悦不已。
“天从,你还是带着你的女儿离开这里吧。淑雯是永远不会见你了,你就当她不在这个人世上算了。”
“伯母,难道淑雯已经……已经遭遇不测?”他嘴唇哆嗦着,两腿筛糠一般,后怕地站也站不稳了。忽然,他脑际一闪,赶紧说:“不可能,我今天刚看了她写的信,她肯定不会有任何事的。”
“她很好,只不过有苦衷而不能见你。”她向前挪了两步,把孩子递给他,“抱抱你的女儿吧,你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面。”
徐天从欢喜地伸手把她接了过来,甜蜜地叫着:“雨燕,我亲爱的女儿。”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两眼喜悦不禁地看着这个小生命。
“孩子交给了你,也算了却了淑雯的一件心事。”她转过身子,不想再看孩子了,心里甚为委屈地说,“有一句话,你要切记,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要好好地对待她,无论她小时候,还是长大成了人。”接着,她走到铁门前,从门里接过一大兜东西,折身又走回到徐天从身前,“这里是雨燕所用的一切,里面有奶粉,有奶瓶,有冷水瓶,有纸尿裤,有专用的婴儿纸巾,还有她替换的小衣服,我都给她准备了。如若有什么缺的,你再给她置办。”
“伯母,请你放心,她是我的女儿,我肯定会好好对待她,让她幸福地过一生。”他心中立即又升起了一股酸楚味,“可是,能不能让我见淑雯最后一面呢?”
“你快带着……”她把东西放在他面前,话还没说完,就已快步闪进了铁门,“带着雨燕走吧。”
瞬间,铁门又是一阵吱呀声,紧紧地关严了。
徐天从抱着孩子冲上前去,凄凉地喊着:“伯母,求求你了,让我远远地看看淑雯也可以,我看她一眼就……”“心满意足了”这五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孩子就哇哇地哭出了声。
这下可把徐天从吓坏了,以为自己的声音把她吓住了呢?赶紧用手拍着,哄她不要哭了,可孩子的哭声尤自不止,愈哭声愈大。
门外,徐天从焦急的不得了;门内,她的心被孩子的哭声快扯碎了,泪流满面,却强自忍住,没有哭出声。
过了好大一会子,徐天从终于满面热汗地把孩子给哄住了。孩子停止了哭声之后,他就抱着孩子立在道路的中央,仰着脸颊朝二楼那个玻璃窗户望去。他记得很清楚,那个玻璃窗户里面的房间就是淑雯的。他深深地凝视着那里,好久才低下头,看着女儿可爱的小脸蛋说:“淑雯,你既然执意不见我,我也不再勉强你了。你放心吧,女儿永远是我们两个人的,你什么时候想女儿了,可以联系我,跟我要她的照片,或者你亲自来看她。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在不久的将来。”说完,他弯下身子,提起地上的小兜子,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徐天从无丝毫精神,像个疯婆子似的在大街小巷里游荡着。穿过几条小胡同,才终于走出了小区。来到大道上,他坐在花池旁的平滑石头上,歇息了起来。这时,他才认认真真地看起沉睡的女儿。她戴着个小花布帽,遮掩着头上稀稀散散的头发,眉头有点窄,平滑细腻,淡淡的眉毛下,紧紧闭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鼻子小巧玲珑,鼻梁略高而挺,薄薄的上嘴唇有点尖尖地。看着看着美丽的小女儿,他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伤心地说:“怪不得你妈妈要把你抱给我,原来是你的容貌和妈妈那么地相似。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时,她就有飘逸的长发,挺拔的身材,诱人的容貌。你们都是‘瓜子脸’,同样俊秀迷人。你和妈妈都是爸爸的最爱!”他低下头,向女儿的小脸蛋上深深地亲了亲,然后抬起头继续说,“不过呢,仔细瞧瞧,你和爸爸也是很像,小巧的鼻子,高高的鼻梁,特别是小嘴唇,完全遗传了爸爸的。”他很满意地一笑,“希望爸爸和妈妈的宝贝女儿雨燕长大后,是个大美女。”
又过了一大会子,徐天从站起身来,换了个抱孩子的姿势,这才提起兜子,向学校的方向走去。这一路子,可引来不少人的眼光和闲言碎语,有说三道四的,有叹息不已的等等,不一而足!
听在耳里,他的心像烧了火一般,顿刻就想暴发出来,可看看安睡的女儿,又不得不地咽下这口怒气。继续迈步向前走,迎面碰到一群下班的妇女,她们的眼光始终不离开这个襁褓中的小女孩。徐天从没加理会的继续走路,刚走两步,就清楚地听到其中一个妇女说:“也不知这个怀中的孩子从哪里弄来的?竟然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抱着,有点希奇古怪!”
“可能是人家自己的也说不准呢?”又有一个妇女开了尊口。
“我看不像。”第一个开口的妇女慌张了起来,“要不要报警,他可能是个偷小孩的?”
听到这些话,徐天从怒不可遏制,转过身,就快速地赶了过来,大声地嚷着:“你们快点报警啊,快点报啊。”
一声大吼,那群妇女竟然闭口不说话了,各自使了使眼色,快速地离去了。
徐天从对着她们的背影吼道:“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就会无风起浪,瞎管闲事,真是可恶透顶!”看着她们马不停蹄地走远了,徐天从才无力地叹了口气,仔细瞧瞧自己,不禁地傻笑起来,“看我这身可怜、委屈样,也许真像个拐卖孩子的人吧!”顿了顿,他把兜子放在地上,又换了换抱孩子的姿势,这才迈步继续走路。快走到一个路口时,天就暗了下来,阴森森的,似乎是要下雨了。
在路口等了会红绿灯,他才迈起坚定的步子转向了另一条大道。刚走不多远,便有辆面包车嘟嘟地停在了他面前。他有点诧异地停住了脚步,心里想:“难道是警察?他们也怀疑我是偷小孩的?”正自惊异不定之时,车上下来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瘦高个,另一个是撒应龙。
看到他们洋溢着笑脸走过来,徐天从感动地已经热泪盈眶了,甚为感激地说:“谢谢你们还这样深地记挂着我,真的很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我们是好兄弟吗。”撒应龙上前从他怀抱中接过孩子,嘴里甜甜地说,“让我仔细看看这朵娇丽的‘小花’。”
瘦高个眼疾手快地从徐天从手中接过那兜东西,赶紧凑到撒应龙身边,也欣喜地看起来,不禁赞叹着说:“真是朵娇丽的‘小花’,跟我们的徐大嫂很像、很像。”
“瞎说什么。”撒应龙特意伸出空闲的手打了一下他。
“我说的又不对,只有你说的对啊。”他很不服气地嚷着。
“别多说了,天都快黑了,赶快上车回学校吧!”撒应龙催促着。
三人上了刚才的车,便向学校赶去。路上,徐天从就问他们两个为什么没走?原来是,瘦高个刚收拾好行李,正准备出发之时,撒应龙才办完事,急匆匆地赶回了宿舍。问之徐天从怎么没在宿舍?于是,瘦高个就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真相。接着,两人商量之后,就打算等徐天从回来之后,再走不迟。待把宿舍的其他同学送走之后,还等不回来他,两人便着急了。眼看天慢慢暗了下来,可能会下雨,两人顾不得太多了,就跑出校园,租了辆面包车就满城地找起来。很巧地是,刚踏上这条路,就让两人碰上了抱着孩子的徐天从。听完两人热心的叙说,徐天从又感动地几欲落泪,可怎么也落不下泪来了,他的眼眶已经“枯干”了。他吁了口气,侧过脸,望着车窗外的天空,不禁地黯然失色,脸急促地抽动起来。
天越来越暗,黑云越压越低,暴雨似乎要来临了。
他心躁难安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的“世界”……这个“世界”渐渐地躁动起来,不多一会,大风骤起,刮起路上滚滚尘土,渐渐弥漫了人们的视野,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了。他不想再看这个让人眼花缭乱的“世界”了,刚准备收回眼光,却被几声凄凉的啼鸣吸引住了心神。他赶紧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向外边昏暗的天空中搜索而去,移动了几下视线,终于让他看清楚了,原来是一群小鸟在随风乱飞呢。看着它们在风中忙无所措地飞着,他的心很痛很痛地,心中极为难受地说:“鸟儿啊,你们也太辛苦了,在这种环境里很难找到个安全的栖身之所……真是‘黄昏鸟雀悲’啊!”他转过脸来,看着熟睡的女儿,心中坚定地说,“雨燕啊,相信爸爸一定会让你过的无忧无虑,幸福无比。”
又过了一小会,面包车终于开到了学校的男生院门口。三人下了车,徐天从抢在前头付了钱,然后先让他们两个抱着雨燕回宿舍,自己则去了宿管科见王叔叔。在宿管科里,徐天从和这个王叔叔聊了一会子,告诉他了一些自己的实际情况,并请求让他们几人多住一个晚上,明天一大早就离校。这个王叔叔勉为其难地答应他了。徐天从很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就急匆匆地离开,向宿舍楼奔去。在上楼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想:“要不是我以前借过几本书给他看,他未必会答应我的请求。哎,人情世故,真是名不虚传啊!”
回到宿舍,徐天从刚想有点歇歇脚的功夫,谁知雨燕却哇哇地哭出了声。他赶紧从撒应龙怀抱中接过女儿,哄着说:“嗷…嗷…女儿乖啊,女儿乖。爸爸很累了,能不能不哭啊?嗷…嗷…”
“是不是雨燕饿了?”撒应龙说。
“应该是饿了,我听家里大人说过,小孩吃奶次数简直惊人,一夜要吃上个四五次。”瘦高个两眼发光地说。
“又瞎说,又瞎说。你能不能闭上臭嘴啊?”撒应龙又来寻他晦气。
“你个老撒,简直……简直……太欺负人了。”他说的还倒挺别扭。
这时,徐天从发现了什么,忙说:“你们快看,雨燕在嚼自己的手指头,应该是饿了。”
其他两人一听如此“希奇”的事,都围过来观看,不禁地点点头:“应该是饿了。”
“天从大哥,我去跟王叔叔要开水去。”瘦高个立即慌张地奔出了宿舍。
“我去刷刷杯子和奶瓶。”撒应龙伸手从兜里取出两样东西,就向洗刷间走去。
徐天从看着两个兄弟如此热情地为自己的女儿服务,真是感动的不得了,也不知以后何以为报?
等了一小会,出去的两个人都陆续回来了。瘦高个先把开水倒在一个杯子里,然后拿起杯子就把开水倒在奶瓶里。这样来回地扬着,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开水就变的温和了。瘦高个把散热好的温水放在奶瓶里,然后递给了撒应龙。
撒应龙接在左手里,右手就用汤匙舀了两平下南山奶粉放在了奶瓶里,盖好奶嘴盖,上下一摇晃,奶粉立即融化了。
“平时的你们两个很爱拌嘴,根本合作不到一起,今天倒是别开生面,合作的挺愉快的。”徐天从笑着说,然后接过了奶瓶,先自己尝了尝,觉得正好喝,便把奶嘴放在了雨燕嘴里。她小嘴张的很大,裹奶裹的很带劲,吃的很香。徐天从第一次喂孩子,不禁地笑开了怀。他觉得他现在才真正得配得上“爸爸”这个称呼了。
当小雨燕不哭了,而且吃的津津有味时,瘦高个才开始应徐天从的话:“今天是看在我们小雨燕公主的份上,才不跟撒老头计较的,省的影响了孩子,大人的脸面也过意不去吗?”他抑扬顿挫地说,说的还挺意味深长呢。
“你真……真是的……”撒应龙哭笑不得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