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霞进了堂屋的门,立即惊呆了。她看到二哥很伤心地低着头,似如心事重重。看看妈妈,则是两眼很忧伤,满脸凝固着严肃的气息。妈妈怀抱中的小雨燕则是很安静地用双咕噜噜的大眼睛瞧着外面的世界。她观看到这里,已经瞧出了端倪,随即言语柔和地说:“妈妈啊,二哥昨天都已经向你认错了,为何还是不放过二哥呢?”她挪动了两步,伸手从妈妈怀抱中接过了雨燕,低头向她小额头上使劲亲了亲,很是回味无穷地接着说,“那么可爱的小女孩,都是人见人爱的。无论如何,小姑姑都会爱你的。”她朝着雨燕的小脸蛋,很是亲切地说。
“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妈妈嘴角露出丝丝的笑容,“我才懒得和你二哥赌气呢!”
“妈妈,对不起啊!”好大一会子没有吭声的徐天从终于出声了,他抬起头,很歉然地说,“我都那么大了,却还是处理不好自己的事情,让您常常为我操心不已,我的内心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哪有父母不为儿女着想的呢?做父母的,就是想看着儿女好好地生活,才会安心。”
听到这里,徐云霞两眼瞪的圆大,内心里很是慌乱地说:“原来哥哥和妈妈不是吵架,而是哥哥内心中对妈妈有愧意感。刚才不明所以地就瞎说,我真是太冒失了!”脸蛋也不免潮红了起来。
“妈妈,刚才王大妈的话语的确是伤害了我,以至于我才莽撞地顶撞了她,我本来是不想的。”徐天从也犹自后悔了。
“做妈妈的很明白你的心意。这事也不全怪你,稍后我向她赔个不是也就够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她走过去,坐到儿子旁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手,“没什么事的。”
“妈妈,我不依,你对两个哥哥太好了,看到他们就忘记了我的存在,我不依吗。”徐云霞噘起小嘴,很撒泼地“闹”了起来。
“哎哎,你可别把小雨燕给吓住了……”她慌忙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奔向女儿,把小雨燕从女儿的怀抱中抢了过来,“小宝贝来,乖乖乖……”
“妈妈,我更不依了。”徐云霞哭笑不得,“连小宝宝也比我的地位高了,我可是家中最最不受欢迎的了。”
看着妹妹天性中的欢快劲,徐天从的心瞬刻间缩紧了。他不由得想:“淑雯本也是个天性中很是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就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她变成了一个别样的、无可名状的、愁苦缠身的人,都是我害了她。”他情不自禁地深深自责着自己,再转头放眼瞧向妹妹时,却看到妹妹真是愈发的标致了。她梳着马尾似的发辫,额头前方留着疏散的发丝,煞是好看的不得了;脸蛋红润润的,窄眉头,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尖下颌,长的匀称至极;她对穿戴也不是很讲究,短袖的粉红色上身衬衣,微黄的下身长裙,搭配的简单,辉映出来的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美女!
于是,他半伤感半喜悦地在心里说:“妹妹浑身散发着无拘无束、可爱可亲、万分活泼的青春气息,对而比之,我和淑雯再也享受不到那份美丽了。妹妹现在生活的很幸福,无牵无挂地。我真心地希望妹妹永远幸福,永远笑口常开,永远不会有一丝杂念侵扰她。”
到得快吃早饭的时候,徐永志才回了家,满身的泥土气息,想必是在田地里忙活的不可开交吧!
过了一会子,徐天明也回了家,却满脸的气愤劲和委屈劲,像是跟谁大吵了一架!
餐桌上,天从几次欲问原由,却又不知如何去问,不得不地放弃了自己的想法。等到天明吃过饭,刚准备离开家去诊所时,天从立即叫住了他:“哥哥,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谈。”
“单独谈?”天明皱起了眉头,“我还得去给别人打吊瓶呢,现在没时间。”他慌忙地就向外走,“你待会去诊所吧,我不忙的时候,咱哥俩再好好地说说话。”
“那也好。”天从应到。
吃过早饭,徐天从看着女儿吃过奶,接着又抱了她一小会,这才走出家门,向哥哥的诊所赶去。
一路上,徐天从遇到了好多街坊邻居。有些是年长老辈,他离好远就跟他们打招呼,亲切地说会话;有些则是叔叔阿姨辈,他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去了;有些则是儿时的伙伴,如今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也仅仅是见了面微笑一下,或者点个头,就走过去了。
接着,他便来到了一棵古老的槐树下,停住脚步,抬头观望,树叶密密麻麻,遮掩的一点阳光透不过来,密麻的树叶里传来“伏天儿”的缠缠绵绵、不绝不休的叫声。在他静心欣赏面前的槐树时,却有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猛然间一哆嗦,就转过了头,很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黑伙子,看了“半天”,却认不出是谁,忙问:“您是……”
“徐天从,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面前的黑脸伙子个子不高,留着规整的平头,笑嘻嘻地对着天从。
声音如此的熟悉,好象在哪听见过,他挠了挠头皮,像猛然间醒悟一般,声音有点颤抖地说:“您就是……就是……齐方磊啊……”
“正是我。”他的声音也有点颤抖。
两人立即拥抱在了一起,直到好久才分开。
天从看着他,仔细地看着他,很久才说:“您变的成熟多了,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看脸晒的那么黑!”
“你却没怎么变,看上去还是那么青春有活力!”他两手就像老虎钳子一般紧紧地抓住天从的胳膊。
“你变得更加孔武有力了。”天从深吸了一口气,“瞧我的胳膊,都快被你捏成‘碎沫’了!”
“对不起啊,我抓疼你了……”他立即松开了双手。
“没事,逗你玩的。”天从伸过手抓住他的手说,“到我家去坐坐,咱们好好地叙叙旧!”
“可是……我今天没有空……”他支吾了一下,“不如改天吧,我到时一定登门拜访!”
“越说越是离谱了,倒像是古人在对话,咬文嚼字的。”天从诡秘地一笑,“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个学生,故意整我啊!”
“哪有!你不记得我们初中的时候了,你就很爱扮成古人来说话吗?”
徐天从一愣,很难为情地说:“老皇历您还记得那么清楚!其实,想想那时候的我们多么散漫自由啊,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说的也是啊……”他支起左胳膊,看了看灰色的手边,慌张地说,“不能继续聊了,天从,改天,我一定会去你家看你的。”
“说好了,不见不散。”
徐天从看着他匆匆拐过了一个胡同口,这才转过头继续向哥哥的诊所走去。他边走,边遗憾地说:“我真是脑袋笨死了,竟然没有问问他在哪里过活?在外生活的如何?真是该打!”他作势要打自己一个耳光,可还是没有下下去手,毕竟自己打自己还是不怎么忍心!待走到哥哥诊所门前,他却看到门严实地关着,一把大锁正垂在门鼻子上。他转过头,随便坐在了门口的平滑石头上,心想:“哥哥倒是停忙的,有得钱赚,按说应该高兴才对,为何却愁眉不展呢?”他试探地进行分析,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
徐天从坐在诊所门前的石头上等着哥哥回来,可一等二等地就是不见他的踪影。
他等的不耐烦了,就站起来,吹着口哨,信步向东边的树林子走去。
走了一会,他满脑子就想起了初中的生活。其实,他和齐方磊在上初一的时候,关系乃一般般。可到了初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才使两人的友谊建立了起来。那是在初二的下学期,天从记得再清楚不过了。那是周五的下午,学校举行卫生大扫除,各个班级都要参加,恰巧的是,天从打扫的地方和另一个班的“小霸王”打扫的地方挨着。“小霸王”看徐天从打扫的很带劲,就挥起扫帚把垃圾尽数扫到了天从管辖的地方。
天从上前就没好气地说:“你个懒虫,这么一点地方就自个弄干净吧,何必弄到我的地盘来。瞧瞧你自己,对得起你自己的大个子身体吗?”
虽说叫“小霸王”,可这人的身材甚是高大,就是做事霸道至极,从来不讲理,有理也会被他胡搅蛮缠弄得没有了理!
“小霸王”听得徐天从这么一说,就来了怒火:“老子愿意把垃圾扫哪就扫哪,这又不是你家,你管得着吗?”
“就是你家,也不应该这样扫吧!”
“老子愿意怎么扫就怎么扫!”“小霸王”乐呵呵地嚷着。
“你扫到老子的地盘上就是不行。”徐天从知道他不好惹,可也不示软弱,“别以为你……如何……如何……我就不敢怎么着你了。”他想说他横行霸道,拉帮结派,打架斗殴,作威作福的,可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口。他这样去打“哑谜”,也许更是一种从骨子里对对方的轻视吧!有些话我都不“忍心”说出口,看你还有什么可拽的?
“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小霸王”操起扫帚就向天从的头上拍去。
天从赶紧急躲,可还是没躲得急,扫帚重重地拍到了他支撑起的手臂上。
“小霸王”得意不饶人,想继续攻击天从,却被附近赶来的同学阻止住了。于是,两人骂骂咧咧的,各自怀着悲愤之情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小矮个找到天从,说是有点事要告知他。徐天从并没在意,就跟在他后头向操场走去。待走到操场中心的时候,徐天从感觉到不对劲,掉头就疯狂地向来路跑。可刚跑了几步,他就看到前方黑压压地十几个人一起堵了过来,心里猛然间凉到了尽头,脚步一慢,随即想:“这下可栽大发了!他们人多势众,不把我给揍扁才怪呢?操场就一个出口,这可如何逃脱掉?”他向四周一望,灵机一动,“先四处乱跑一通,打乱他们的阵脚再想脱身之策!”想到做到,他飞也似地拔腿就向侧边跑去,可还没有迈上一步,就被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地圈住了腰。但是,他跑动过猛,两人跌向前面的草丛。待刚要扑在草丛上时,徐天从一手猛撑地面,另一手抓住那细细的小手,向侧边用力一拨,就把他给扔了出去。天从喘了几口气,爬将起来,就飞奔似地向原定方向跑去。
随后的十几人犹如恶狼一般,紧紧地跟上。
被天从扔在地上的正是小矮个,他气的不得了,在草丛上乱踢腾一通,才气愤愤地爬起来追了天从去。
起先,十几人跑步似地追在天从后面,可总是追不到他。后来,十几人想了办法,分散开来截堵他,就算他有三头六臂,想必也很难逃出他们布置的“天罗地网”。真不出所料,他们把追法变换成堵截法,很快天从就落了网。他们其中两个胖嘟嘟的家伙朝天从屁股上猛踢了几脚,这才架起他,向操场的一个拐角处走去。
来到角落里,天从看到“小霸王”已经站在那“恭候”自己了。他心里极为地害怕,生怕这些没有“人性”的大坏蛋对自己下了毒手,那可如何是好?但他还是稍作镇定了一下,嚷着:“你们这些人以多欺寡,算什么英雄好汉,男子汉大丈夫?”天从看过一些电视上,有模有样的人物被众人抓到时,就是这么说的。他索性也想试一下!
“吆?到了这关头,还跟我讲这一套,看来你想跟我单挑,然后才会心服口服了?”“小霸王”噘着嘴,挥起了拳头,“来吧!”
十几个人立即散开,围了一个圈子,天从看了看形式,只好打消了逃跑的念头,硬下头皮开始准备招架这个“小霸王”。
“小霸王”把两手的骨骼捏的啪啪直响,压着嗓门说:“看你小子有什么能耐逃过我的手掌心?”
天从挪动了两下脚步,故意拖延时间,很不服气地说:“就看你有没有打架的真本事了?”
这么一句,倒真把“小霸王”给激怒了起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冲上去,就抱住了天从,手脚一使劲,天从就立马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拳一拳地接连而来,打的天从两眼直冒金星!
在天从无力招架,无力说话的时候,却隐约听到从人群外传来一声音,很是强硬:“你们这一群人欺侮一个无力还手的人算什么男人啊?有种和我较量一番?”
“小霸王”心里一痒,把天从丢在地下,站了起来,面前的几人赶紧闪开,让出了一个通道。
天从侧眼一看,此人个子不高,留着平头,看上去身子很是结实。可由于被打的过重,他竟然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你哪里冒出来的?竟然管老子的事。”“小霸王”挥着拳头就直冲那人的面目。
只见那人手脚麻利地一闪,给闪了过去。
“你小子不赖吗,倒像学过武术散打似的。”“小霸王”一看他的身手不凡,打心底里倒是怯了他三分,忙问,“请报上名来?”
“姓齐,名方磊。这样够可以了吧!”他声音甚是洪亮。
这时,天从听的再清晰不过,原来是自己的老乡来帮自己。
“你有种!”“小霸王”灵机一动,“想一个个单挑呢?还是让我们群上呢?”
“只单挑你一个就可以了,其他人不值得我动手。”
“好样的。”“小霸王”把上身的单薄衣服一脱,扔在了一边,一伸手,“来吧!”
天从边走,边想着初中“回忆无穷”的事。可一声亲密的喊叫惊动了他:“天从!”
“哥哥……”天从抬起头,赶紧跑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凉快……一下……”天明心不在焉地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去你诊所看不到你,就等了一会,可等不下去了,就顺路过来转转,谁知竟在这里碰到了你。”天从走到哥哥面前,神情很庄重,“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你忧心重重的?”
“我……我……没有什么啊。”天明笑了笑,可那笑容是僵硬的,是苦涩的,是无奈的。
“不要骗我了,我自从一回到家,就看出你和爸爸有事瞒着我。”
“天从,真的没事,你不要瞎想。”
“那你为什么不待在诊所里,等人来看病?何以跑到这野外的树林来,呆坐着呢?难道你赚钱赚的多,就不想再赚了!你想过没有,锁着门的诊所,以后会很少有人光顾的。这个理你应当比我更懂吧!”
徐天明叹了口气,坐在原来的地方:“一言难尽啊!”
天从终于从哥哥口中得到了信息,忙向前坐在他身旁,微笑着说:“哥哥,咱们可是亲兄弟,家里有什么事,绝对不能由你和爸爸尽数承担,我也是家里的男子汉,如今那么大了,也该为家里做点贡献了,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哥哥不是不想跟你说,是怕你太冲动。”天明很是心细,侧脸瞧着弟弟,“你的脾气太暴躁了,我怕告诉你后,惹出什么事来。”
说来说去,不想让天从知道,究其原因也是为了他好。其实,天从又何尝感觉不到呢?他感觉的到,但作为一个家庭成员又不能对其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吧!
徐天从听完哥哥的话,很是激动不已:“我知道大家都为我好。但你们也想想,我都二十岁出头的人了,做事不是那么冲动了,脾气也不那么暴躁了。如今,你们不让我分享苦痛,我心里还不乐意呢。”
徐天明听完弟弟说的话,感觉也是非常有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是啊,你长大了,很多事你应该知道,我也不再瞒你了。”他叙说着,“我和爸爸很是气恼,那是因为姚有得的缘故……”
听到姚有得这个名字,徐天从恨的咬牙切齿,呸着说:“原来是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和我们家继续作对。”
“他凭着他弟弟姚有同和四个侄子在村里拽的不得了。”徐天明气恼的很,“如果仅凭姚有得那看病的两下子,早就跑没人了。”
“那他们玩什么阴的把戏了?”天从忙问。
“一会把药品价压的低低的卖,一会又抬的高高的,说是他儿子方卓从省城里面带来的名贵药,管用的很。”
“那结果如何呢?”
“一开始大家还很相信,可是后来就露馅了,大家都不去他的诊所了,弄的阴冷冷的。”
“那哥哥的诊所岂不是门庭若市、‘人满为患’了吗?”
“这倒没有,看病的人没多,反而更加少了!”
“为何?”天从脸色一阴。
“人家兄弟放出了话,谁在我这里看病,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这又为何?”天从急的直攥手,“他看不好病,难道还不允许病人找好医生来看病吗?”
“你忘了吗?我们两家是有世仇的。”天明提醒到。
“他爷爷的,弟弟当着村书记,还跟村民记世仇,真是太不人道了。”
“世道就是这样。”天明感叹到,可内心深处另一个隐秘却没有公开在天从面前。他很难启口,又怕说了会遭家里人反对,还是暂时沉默的为好!
“哥哥,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天从焦急地问。
“暂且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毕竟还不是每一个人都怕他们兄弟。”
“说的倒也是。总有一天,真理会压倒一切歪理的!”
兄弟俩聊了一阵子,这才起身回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