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不知何时璀璨起一颗星火,微弱执着。
强强支起半副眸眼,慕容靥委身椅中,渐渐感觉到有人在鼓弄自己手腕上的镣铐,可那近在咫尺的人影,却怎么看都模糊一片。
“你……你……”撑着一口气,一句‘你是谁’却迟迟问不出来。
暗色中,男子眉眼深蹙,轻柔的拂过她的一双眼睛,敛绪道:“别说话,我带你离开。”手里火折渐灭,他沉声道:“我这就带你离开。”
听着这声音,慢慢的,她知道了这人是谁。
就在手镣将要被解开的一刹,她忽然卯足一身力气,反握住他的手,疲倦促使她闭上了眼睛,摇摇头,强撑清醒,对他道:“不要……前功尽弃。”
男子动作一顿,只是眉目拧得更深。
她说:“回去……做你该,该做的事,我,我会好好活着。”
男子手里一紧,“公……”
“别说了,快走……快走!”慕容靥低声催促,并未意识到自己已是声细如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她怕他再不走,自己便会禁不住跟他走,若是那样,他的前功尽弃是轻,若是再如当年一样落入圈套之中,她也就不必再活下去了。
看男子还在犹豫,她费力的抬起手,摩挲着攀上他的脸,揽过他来,贴着他的耳际嘱咐:“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走……快走……!”说着,用力将他一推,自己也跟着不省人事。
漠北,天策军营。方圆百里,放眼十方,皆是肃杀之气。
大帐之中,一袭玄色深沉孑然,霍清邃坐在案后,一双瞳子浓墨无彩,分不清是怒是恨。
“将军,”副将令从自外而入,对上一拜,回禀道:“林氏的消息,说是对楚氏密牢之事一无所知,惭愧帮不上忙。依属下看,其信中不乏推诿之意,想是指望不上。”
霍清邃沉吟片刻,忽然觉出一丝不对,问道:“独瞬呢?”
令从脸色轻微一变,吞吐难语。
点将台,云独瞬一身藏蓝甲胄赫然立于其上,五千精兵分列台下,已成整装待发之势。
校尉点兵完毕,上前拳拳禀道:“云副将,两队兵马已集结完毕,候您将令。”
话音落地,未及云独瞬说话,二人身后便传来沉声一喝:“坐地解散,各归各位!”
霍清邃一袭常衣踏来,众士兵纷纷枪戟叩地,齐声朗朗:“参见将军!”
将那五千士兵略扫一眼,回转直直看向云独瞬,霍清邃眼里明确的迸发着寒芒。
一边校尉眉头深拧,心里盘算着劝上两句:“将军,云副将是想……”
霍清邃偏头,只字未语,只一眼看去,便让那校尉浑身一颤,不敢再言。
他看着云独瞬,玄眸深凝,语气辨不出喜怒,“你,跟我过来!”说罢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拂袖而去。
进了大帐,肃清左右,对云独瞬,他劈头便是一声冷喝:“再敢肆意妄为,信不信我废了你!”
云独瞬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将军……”
负手冷笑,霍清邃半携了感叹:“你还知道我是将军?我还当你云二爷憋不住要造我的反,已经准备好取而代之了。”
此言一出,云独瞬当即跪地一拜,“属下不敢!”
“不敢?哼,背着我擂鼓聚将,我还真没看出你哪儿不敢。”随着话音,他半掌劈在案上,瞬息便见桌案倾塌,文书笔砚碎落一地。
见他如此,云独瞬反倒不再回避,直言道:“楚氏欺人至如此地步,将军迟迟没有动作,属下却无法安之若素,作壁上观。”
“这么说,你是在怪我?”他故作一顿,感悟丛生,“想来,还不只是为了此番安逸公主之事罢?”
云独瞬低头,不情不愿的丢出来一句:“属下不敢。”
霍清邃长出一口气,轻哼一声,“省省你这四个字罢,这么几年,你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云独瞬没有说话。的确,他不敢犯上,出口必是搪塞。
静默片刻,霍清邃脚步一动。云独瞬跪在那里,一双玄靴立在他眼前,哀冷沉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起来。”
云独瞬不动,头也不抬。
心头一叹,霍清邃很明白,他一直在怪他。
僵持半晌,他无奈摇头,沉沉道:“我问你,燕子归是我什么人?”
跪在地上的人兀然一怔,这么多年,他还从未听他提及过燕子归--那个盟中曾经的南斗六御之一,得霍清邃敬重始终的天府君。
顿了半晌,他终于答:“子归自小伴您长大,您二人感情甚笃,您待他,亦兄亦友。”
霍清邃又问:“你孪生兄长云庭希,又与我霍家有何渊源?”
双拳紧握,指甲嵌进肉里,这些年,他朝朝暮暮惦念着的兄长,那个下落不明,生死无迹的人,与燕子归一样,霍清邃一向鲜有在人前提及,可今日,他都提了、他都问了。
他忍着千思万绪,答道:“庭希昔年追随徽主左右,徽主待我兄弟二人皆如至亲,无微不至。”
最后,他又问:“安逸公主慕容靥,她在我心里,又是何等地位?”
“无人能及。”
霍清邃屈身,长指捏叩着他的下颚,一双玄眸刀剑一般刺进他眼底,字句铿锵,“你身上只有庭希一人的仇,我心上,却怀着这三个人在楚策身上受过的难。我与楚策的恩怨,远比你更深更重。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他目光踌躇,照应着满心的不甘,霍清邃松开他,回身走出去几步,负手而立。
梳理情绪,云独瞬勉强冷静下来,“可是将军,密牢所在,我们不是找了一日两日,根本毫无线索,为今之计,除了起兵与之正面交锋,根本别无他法。”
他玄眸微阖,沉声字字:“谁说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