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走是走了,不过,是带着她一起走的。
迷惘之间,慕容靥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带着自己从密室中走出去的。一层一层的晕眩在脑子里沉淀发酵,等她再睁眼时,自己却是卧在一片尘土地上,四周还是浓浓的暗色,只是头顶那一轮明月,灼得她眼眸生疼。
紧闭双眼,她尚来不及高兴重见光明,便听得不远不近的距离之外,燕子归得声音凌然清晰的响起。
“……我既敢入你的局,便没想着活。我的命你拿走,放过慕容靥。至少放过她这次。”
她一惊,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空白起来。这是……被追上了?那燕子归是在跟谁说话?楚策?还是他的手下?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对光线的陌生却一时难以消散。她想起身到燕子归身边去,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点了穴,难以启口,亦是难以行动。
突然,一声比月光更冷的笑音凌然袭来,那人说:“你以为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燕子归,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她心口一寒。是楚策。
“哈哈哈……”燕子归却是坦然一阵大笑,磊落道:“我燕子归人生一回,论及长处,唯这么一条,便是常怀自知之明,今夜求你的不是我。”说话间,他动作沉缓的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匕,与对面玄铁一样的男子对视,一字一沉,“是他。”
那双凌厉的眸中赫然一凛。望着那柄名唤折命的短匕,楚策久久未动--那是楚刻的挚爱之物,他认得很明白。
就在慕容靥心慌到极限之时,燕子归忽然说道:“你既要报刻王之仇,没道理不行刻王之命。”
楚刻,大魏显王,楚策的至亲挚友,那个燕子归平生所杀的头一个人。
楚策没有想到,这柄小叔的爱物短匕,竟会在这个杀了他的人手里。偏偏他还知道,那是小叔相赠,而非他所夺。
尚未出鞘的宝剑被主人一提,他朝慕容靥的方向一指,对燕子归道:“你为她求命,甘心自殒?”
他丝毫没有犹豫,颔首道:“不错。”
目光来回于两人一匕上,多少重思绪在脑海中交缠而过,最后,他咬牙道:“燕子归,你真是该死。”
话音未落,宝剑厉然出鞘。
“楚策!”凌厉之声在她耳中穿过,恍若惊雷劈在心头,全身血液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动,急火之下,穴道竟被莫名冲开。在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便已不顾一切的冲跑到楚策脚下,死死拽着他的衣摆,苦求道:“你住手,你住手!不要动他,不要……不要……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怎么折磨我都随你,你要我的命随时来拿,你不要动他……求求你……我求求你……”
这一刻,她不再是傲睨天下的公主,只是一个被恐惧蔓延周身内外的小女孩。楚策曾用过去三个月都未做到的事,如今只一瞬,便已完成。
楚策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是冷漠无双,一把长剑直指着燕子归心口,堪堪一句,定论了他的命数,“燕子归,死在我手里,你不亏。”
眼里落寞划过,他笑意却是从容,“人固有一死,我已悲喜尽尝,自是不亏。”
语毕,青衫透红。
看着顷刻之前还完好无事的人在自己眼前缓缓倒下,她已经分不清汩汩流出的泪水是被月光所灼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她只知道这个画面,将定格在自己脑中,一世不忘。
“靥,靥儿……”
他朝她伸出手,她几乎是麻木的过去拉住他。在这一刻,她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没了知觉。
他尽最后一丝力,抬手擦了擦她的泪水,嘴角带着笑。
他说:“靥儿,没有仇恨……好好……活着……”
没有仇恨,好好活着……
久违的酷刑一遍又一遍走过周身,她晕了又醒,不知已经多少遍了。迷迷糊糊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代替了燕子归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靥儿,靥儿醒醒,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