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将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变成一种愤恨的神色。他们不再得意,因为打败奴隶(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奴隶的话)根本就没有什么好高兴的。奴隶是最低级的东西,他们在这些将军的眼中,根本连人都算不上,他们只是会说话的工具罢了。他们甚至还为自己的铠甲沾上这些低贱家伙的血而感到耻辱呢。
愤恨变成了坚决,在短暂的沉寂之后,随着埃托马斯手中战刀的一劈,罗尔帝国军又一次向前冲去,他们想一口气将这剩下的五千人马也全部搞掂。尽管眼前的“异教徒”有点让人奇怪,但这些将军并不会去害怕他。因为他们手里有一万五千名士兵,足足是眼前“异教徒”的三倍。虽然说人多不能决定一切,但人多确实可以令人安心,因为那也是一种优势,一种足以将对方完全毁灭的优势。这也许没有确切的事实来作为依据,但在埃托马斯等人的眼里却是真切的道理。
人马纷纷涌上,像汹涌的海浪一般攻向圣龙军坚守之地。他们没有什么阵形可言,完全是一副猛杀狠打的样子。他们是在冲击,以步兵配合着轻骑兵的冲击。他们想和刚才一样将“异教徒”的阵形破坏,从而达到彻底将之剿灭的效果。他们很确信这是会成功的,因为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挡骑兵的冲击。如果确实能以骑兵在坚固的阵形中冲开一个口子的话,那么跟随着骑兵一起前进的步兵无疑便可以将这个口子扩大,从而全局产生崩溃。尽管“异教徒”以前曾经有过抵挡骑兵的战例,但那是在坚城陷阱之下,而在此处他们却没有这个时间去布置陷阱。
“会赢的。”埃托马斯轻声说道。他看着眼下不断向前冲去的士兵,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而自信的笑容。
可他的笑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仅仅过了一瞬,他的笑容凝固了,转而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那是惊讶、不解与愤怒的组合。他看到自己的冲击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他甚至不曾看到对方是用什么来对付自己的骑兵。他只看到当自己的人马完全贴近“异教徒”的阵形的时候,位于最前排的骑兵像是矮了半截似的,突然倒下,紧接着便发出响彻山谷的凄厉惨叫。
是什么东西那么厉害芽除了死去的人,谁也不知道。但场上的士兵却比那在后头观战的埃托马斯更清楚一点,他们晓得那东西是从地上来的。敌人的攻击并不是要他们命,而是要他们的脚和马的腿。他们也很想低头去看清那来自下方的危急究竟是什么,可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敌人的阵营中响起了有如黄豆落地一般的声响,其间还掺杂着拨动蛟弦的声音。前方的人倒下了,后方的人则是闻声色变。他们知道那声音是什么:黄豆落地的声音是“异教徒”的一种古怪的武器中发出的,这种武器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重骑兵的铠甲;拨动蛟弦的声音则是从弓箭发出的,那是一种强弓,是一种攻击力强劲的武器。也许它不能穿透铁甲,但是用来对付眼下这群只有皮甲护体的士兵却是绰绰有余的。
世事总是变幻万千的。前一刻还是罗尔帝国军追着圣龙军的屁股猛打,现在却变成了罗尔帝国军在圣龙军面前哭爹喊娘了。他们溃不成军,这不仅仅是因为那由下方而来的神秘杀手,也不是因为那强劲的箭矢,而是因为那不时由圣龙军阵内投掷出来的一颗颗黑色的小球。那是原本在龙帝国江湖中流传的一种火器,名为“破天雷火弹”。虽然其攻击力并不如圣龙军的火炮强大,但却比火炮要容易携带得多。
黑色的小球一颗颗地从圣龙军的战阵中甩出,不断在罗尔帝国军战阵内爆发。“轰……”不大不小的轰鸣在罗尔帝国军中响起,虽然没有扬起的烟尘,但罗尔帝国军士兵那凄厉的哀号,却依旧让人感到恐怖。“破天雷火弹”没有直接命中人体的话是不会让人死亡的,但它却可以令人重伤。被灼烧的脸,被炸断的手脚,被炸断的四肢,这一切的一切,再加上那有如地狱中来的惨叫,都令人感到死亡的到来,让人以为自己是到了阿修罗地狱之中。
此刻罗尔帝国军队形已乱,虽不曾被圣龙军所围,但在互相奔跑冲突之间,却也有不少军士被己方之人践踏而死。一时间罗尔帝国军的队形变得更加混乱,前头的惨号声、哀叹声犹自不绝,而后头的阻喝声、怒骂声也并不停止,似乎他们互相之间并不是生死与共的战友,而是颇有嫌隙的路人一般。
随着地上伤亡人数的激增,混乱渐渐变成了溃败。罗尔帝国军的士兵们再也没有打下去的心思了,他们忘却了那些教士所说的“真理”,而将逃亡作为眼下的大事。他们不想前进,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九死一生的。他们后退了,身形一转,竟迈开大步朝来路退去。那速度之快,心意之坚,即便是埃托马斯将军亲自喝令禁止,他们也是不听的了。
“怎么会这样芽真是可恶、可恼至极啊。”面对如潮涌般的败兵,埃托马斯懊恼不已。此时此刻聚集在他周围的人马仅有五千之众,而且各个都是垂头丧气的的模样,士气低落,再难以同圣龙军的得胜之兵抗衡了。
“是决一死战呢芽还是退回城中芽”摆在面前的两个选择令埃托马斯犹豫不决。按道理,他们是应该前进的。因为就他们的“大义”而言,前进是为国献身,流芳千古的好事。但埃托马斯却清楚地明白,前进只有死路一条。想当初自己以倍数以上的兵力去攻击眼下这五千人马,依旧被杀得大败,何况现在只剩下五千的人马呢。埃托马斯平素虽然还比较勇猛,但在此时此刻却也被眼前沙场的惨烈给吓着了,竟生出畏惧之心。
那么就别打了吧。这话说得轻巧,但却让埃托马斯有些为难。因为他就算心里有了畏惧,可在心里的自尊面前又不愿后退。他是将军,自然必须有一种威严,如果就在自己手下的士兵面前退却,只怕以后会被人瞧不起的。何况眼前的敌人是“异教徒”是恶魔的化身,那么自己的退却不就成了对恶魔的低伏了吗芽对于这个大问题,不要说埃托马斯自己不愿意承认,就连一个普通的罗尔帝国军士兵在没有彻底胆寒之前也是不愿意承认的。
埃托马斯静静地骑在马上,默默地看着对面那依旧紧凑的阵形,眉头不由得紧紧地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突然,他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两眼射出锐利的目光,只见他钢牙一咬,脸上尽是一片坚决的神色。
“我们不能撤退的,为了祖国,为了真理和正义,我们不能撤退,我们要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让‘异教徒’也看看我们的厉害。”埃托马斯坚决地对自己身后的士兵说道。很显然,他心中已在那难以决断的两个选择中作出了自己的决定,那就是“战”。
随着他手中战刀向前猛烈的一劈,他身边的士兵都大声地吆喝起来。埃托马斯微微前驱自己身下的坐骑,身先士卒的朝“异教徒”的阵形冲去。经过了一段内心的决断,他的心意变得坚定无比,想来已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吧。
一时间山谷里又响起了杀伐的乐音……
扬水城静静地沐浴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之中。这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城池,五丈高的城墙悠悠然地围绕着城内方圆十里的地区。引雷科尔河之水绕城一周而形成足足有三丈宽阔的护城河静静地流淌着。如果不是城之北门依旧破败不堪,还真是难以想像这座城池曾在不远的过去遭受战火的无情洗礼呢。
午后的风洋溢着冰冷的气息。它贴着地面呼啸而过,扬起了地上的细雪,将微粒大小的尘土带上了天。
在埃托马斯带着手下的人马离开扬水城前去迎敌后的不久,扬水城的北门又一次开启了。吊桥在“吱呀”声中被放下。一路约五千人的队伍从城门洞里走了出来,在队列之前的一位将军的带领下将部队散开于城门之前,布下了罗尔帝国军最惯用的阵形——步兵四方阵。
“他们会来吗芽艾纳海将军。”一名副将模样的人轻声询问队列前头的那位将军道。
“会的。”艾纳海肯定地点了点头,“埃托马斯现在所遇到的敌人必然是圣龙军的一路诱敌部队,而他们的主力一定是往这个方向攻来的。因为他们也晓得北门的残破啊。”
他说着,面带苦笑地看了看自己身后那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的北门,心中感慨万千:“我们是从北门攻进扬水城的,但现在我兴许又要从北门失去它了。这样快的变化哪怕是吉利亚将军自己也不曾想到的吧。唉……我们攻下了城池,却没有能力将城池恢复原状,连防御工事都无法构建,看来这一战我们再怎么打也是输定了。为今之际,只有投降才能保住自己和手下士兵的生命。这么快的失利,也许便是上天对我们所进行暴政的惩罚吧。”
艾纳海回过头来,艰涩地抽动自己的嘴角,冷静地下了命令:“旗手,举白旗等候。”他不想打仗,他决定投降。这并不是因为他胆小,而是因为他谨慎。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以眼下扬水城的条件是无法再经受任何一场战斗的。无论是攻城战,还是围城战,扬水城都无法承担战争的包袱。
“城无粮草,则不利于守。军无斗志,则不利于战。”艾纳海的头脑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清楚,他知道自己的军队是个什么样子,也明白即将来袭的敌人是多么的“狡诈”,“勇猛”。在两相比较之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扬水城的守军是不堪一击的。只要它在敌人的威势面前稍稍受挫,很快就会形成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能避免这种局面发生的似乎也只有投降一途了。他不想撤退,虽然说他在此时撤退能完整地保证自己的部队不受伤害,但他并没有这个打算。他知道撤退并不能解决问题。
远方的山谷边渐渐地转出了一路气势如虹的人马。他们手持古怪的兵器,身着奇异的盔甲,张扬着令人炫目的旌旗朝这里行来。
“终于来了。”艾纳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眼望向那逐渐行来的队伍。他看见在那队伍之中有一面黄色的大旗迎风招展着。那上头并没有绣什么图案,只有一个斗大的绣金“关”字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便是敌人的帅旗吧。”艾纳海心里猜测着。他翻身下马,独自牵着缰绳迎了上去……
绝 地
惨烈的杀戮在山谷中持续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空旷的峰峦之间。红色的鲜血从一具具尸体的创口中流出混进了地上的尘血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凝固起来变成黑紫色的凝块。刀剑早已落地,长枪早已折断,原本洁白素净的天地此刻却成了人间的地狱。
战斗到了此刻,阵形的对攻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效用了。只听着圣龙军阵内将军的一声怒吼,圣龙军的步兵队放弃了集结起来的阵形,而以自身的力量同迎面而来的罗尔帝国军士兵争斗在一起。
一声惨号,一阵呻吟都代表着一条生命正无可奈何地步向死亡的门槛。风在呼啸,弥漫在空气里的冰冷寒意却无法冻结双方士兵心头的怒火。为了什么芽为国,为情,为义……他们自己也不甚了了。然而他们都清楚地明白一点,面对眼下的情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在一切都抛之脑后的情况下,生与死不能共存的矛盾,是最直接、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理由了。
一方的士兵不断地退却,人也不断地倒下。他们士气越来越低落,大有双目一闭任人宰割的样子;而另一方的士兵则不断涌上,人虽有伤亡但和颓败的一方比较起来,那简直是不成比例的。他们越战越勇,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午后冬日的光芒,不断朝退败一方杀去。他们是胜利的一方,无论从精神上、士气上,还是手中的刀剑、身上的铠甲,抑或是所受的训练上,他们都比那败退的一方要好得多。他们是圣龙军中的老资格了,参加这次战斗的人马十有八九都是跨洋而来的。他们所经过的两年多艰苦的训练终究没有白费,在这一次的战斗中以五千的兵力抗击两倍以上的敌人而不败落便是最好的证明。
杀戮慢慢地停止了。这是必然的事情,因为战场上的生命都是有限的,当一方的士兵数量越来越趋向于零的时候,这一方不停止也是不行的了。战败对罗尔帝国军而言是早已预料的结果,早在埃托马斯决定发动最后冲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埃托马斯的举动很疯狂,但他内心却十分清醒,他知道无论怎样都挽回不了最终战败的命运。
然而他的手却依旧没有放缓下来。明知是失败也要战斗到底,这便是埃托马斯心中最后的决定。在整个东征军中他最佩服的便是那在雷影关头的斜坡之上与关信腾死斗到底的多奈尔,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有多奈尔那种勇气的。可现在面对如此的危局,他却在两难的决定中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决定和多奈尔一样,为了自己的“正义”而战斗到底,当然他并不明白自己所信奉的“正义”是错误的。这也许是他的悲哀,也许是他的幸运。
总而言之,在不断的争斗厮杀中,他慢慢地看清了局势的发展。他也想抗拒这种结局,为此他豁出了老命,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奋力斩杀着周围的敌人。鲜血从敌人的身体中流出,像喷涌的泉水一般溅洒到他身上。血腥的气息充斥着他的嗅觉,但他却早已麻木不仁了。
他的精力慢慢地消耗,随着时间的消逝,他挥出的刀虽然依旧凌厉,却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那种狂猛的气势。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身上的伤口也一条一条地增加。他无力了,只能在身边人的护卫下坚守着场上最后一块属于罗尔帝国军的立足之地。他明白一切都完了,在耳畔他已经听不到那带着浓郁罗尔帝国嗓音的嘶吼声。他知道败局已定。他静静地呆着,手中的战刀垂了下来。并不是他不想再打,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打下去的力量了。
结局终于呈现在埃托马斯的面前。除了他周围的十几名亲卫兵,战场上已经没有活着的罗尔帝国军人了(在埃托马斯看来,投降者并不算是活人,而是沦入魔道的魔鬼)。死亡的气息渐渐地会聚成一朵无形的乌云笼罩在存者心灵的上空。圣龙军的战士围了上来,里十层,外十层,将最后的十几名负隅顽抗者紧紧地围住。除非埃托马斯有飞或者是瞬间移动的本领,否则他真的无法逃脱这最后命运的到来。
围住埃托马斯的圣龙军士兵突地向两旁退去,在包围阵形的中间让出一条可通三人的道路来。当然他们并没有放弃戒备,即使在退却的当口,他们手中的兵刃也是拿得稳稳的,锋利的刃尖直直地对准圈内的敌人。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芽”埃托马斯对“异教徒”的行动感到一丝疑惑,但他并没有将这疑惑说出来。他知道这个疑惑并不需要询问的,自己反正已经没有再打下去的能力了,倒不如静静地等待,看看传说中的“魔鬼”究竟准备搞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