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埃托马斯瞪大了眼睛,默默地注视着那让开的甬道。他看到了人,一个很年轻的人朝自己缓步走来。那人有一头亚麻色的头发,一缕长长的刘海不经意地垂在额前。来者的五官虽算不上是英俊,但也是很明朗的那种。埃托马斯知道他并不是所谓纯粹的“异教徒”,因为他的模样和自己这边的人是有些相似的,与纯粹“异教徒”的那黑发黑眼完全不同。
“你便是埃托马斯将军了芽”那年轻的“异教徒”将军走到埃托马斯面前问道。
“不错。”埃托马斯干脆地答道。
“今天的战斗结果如何芽你还想再打下去么芽”年轻的将军微笑着问道,眼眸中洋溢着促狭而兴奋的光芒。他是胜利者,所以他可以笑得出来,所以他可以表现出极佳的风度。
“我输了。但如果我还有更多的兵力的话,我还是会再打下去的。你们这些‘异教徒’也不怎么样嘛。这一战你们也死了不少人。”埃托马斯并没有败者的沮丧,相反他似乎对眼前的这个结局十分满意。他轻轻地一瞄周围的敌人,发现这些围着自己的人比当初少了许多。毋庸讳言,在最后的厮杀中自己周围的这些亲卫兵也给予敌人以巨大的杀伤。他明白那是多么惨烈,光从敌人士兵的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眸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叹了一口气,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打芽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你没有翅膀怎么能飞呢芽”年轻的将军笑道。他似乎很敬佩这死战到底的敌人。虽然埃托马斯在他看来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将,但这样坚强的抵抗却也是难得的。他对于这种人很有感觉,因此话语也变得诚恳起来,“埃托马斯将军,投降吧。在这个新的国家,你一样能找到你所希望的。你是一个勇者,没有必要为一个腐朽的国家卖命……”
“住口选”埃托马斯愤怒的吼声打断了年轻将军的劝说,“你们这些‘异教徒’懂得什么芽你们懂得什么是骑士精神吗芽你们知道什么是忠诚,什么是真理吗芽我虽然是败者,但那也是上了你们当而已。不懂得堂堂正正的较量,只懂得以鬼蜮伎俩取胜的家伙,是不会得到上天的庇佑的。作为一名骑士我也只能用自己的血来捍卫自己的国家,我将用我的刀来教会你们什么是真正的战斗。小子,不要看我受了伤,但凭借着我手中的这一柄刀,我一样能要你的命。尤其是你我距离这么近的时候。”
埃托马斯越说越愤怒,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手中那柄早已布满细微缺口的战刀,早已幻作一道银色的惊虹,拖曳着力量与速度的弧线飞快地斩向年轻将军的腰间。一击必杀,一刀两断,在这不到三尺的距离下挥着足足有四尺长的巨型战刀,埃托马斯很有把握能将面前的敌人收拾掉的。他不相信眼前的家伙有什么很强的技艺,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骑士的心”。
但埃托马斯失算了,而且失算得离谱。“当……”一声清脆的声音突地响起,那悠扬的余音化作一种摄人心魄的共鸣使埃托马斯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他惊讶地看着手中刀势的变化。他的刀被挡开了,而对方的剑却早已刺了过来。
“很好的剑术。”埃托马斯喘息着说道。锋利的剑尖已然刺穿了他的左胸,血从前后的两个创口中渗了出来。他剧烈地咳嗽着,虽然一时间还死不了,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了。
“小子,你……你叫什么名字芽你的剑术很好……为……为什么不按照骑士的规则活下去芽相信我……如果……你遵循规则的话……你会成为最强的骑士。”埃托马斯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叫卡武。我之所以不按骑士的规则,那是因为那规则实在太古板了。我宁愿斗智也不愿意斗力。光凭力量来决胜负的话,那才是最野蛮的。”年轻的将军抽出了自己的剑,脸上略带一些遗憾的色彩轻轻地转身了。
“解决他们吧……”当他的身影将要消失在甬道的尽头的时候,突然冷冷地下达了这样一道命令。他知道那些人都是死脑筋,是不会屈服的。因此他作出了一名将军最为理智的裁决。
身后的闷哼声迅速地响起,而后又迅速地归于沉寂。原本便筋疲力尽的敌人甚至连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声惨号都没有力气发出就魂归西天了。听着那沉闷的哼声,卡武明白自己这边的任务完成了,所需要的也仅仅是将队伍拉到扬水城下而已。
世上的事情原本便是多变的。关信腾虽然不傻,但却也从来没有想过拿下扬水城竟然是这样的容易。如果不是他心神已定,而且周围百姓的欢呼声又是那样的真实,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他心里疑惑着,不晓得眼前这个不战而降的城守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他尽管也希望战斗打得越轻松越好,但作为一名正直的武者,他心里也是很鄙视那些苟且偷生的鼠辈,那些没有一点忠诚心的混账。因为这样他看艾纳海的目光是冷冷的,如果不是在百姓的面前,他几乎就要发作起来,怒火在他的心中不断升腾着。
通过城中的大道,关信腾早已命令自己的人马迅速前往各个城头要点把守。虽然说艾纳海已然决议归降,但毕竟时候不久且行为太过古怪(和那些向来死战到底的罗尔帝国军将领相比的确是古怪多多),因此他心里就存了几分疑心。如今大军进城,他怎么能再将城池的防务交给那些降兵去处理呢。基于种种不稳定的原因,关信腾当场就让艾纳海交出城主的令符,迅速遣部下去控制城中各点了。
在百姓的欢迎之下,一行人进了城守府。刚到大厅,关信腾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已经没有方才那种欣喜的样子。他一把推开跟在身旁的艾纳海,径自走到大厅正中的位置上坐下。作为一名胜利者他以最为严肃的目光注视着那些投降的将军,那目光似乎一下子要把人看透一般。
“艾纳海,你可知罪芽”一声怒喝从关信腾的口中发出。
“罪芽降将不知何罪之有。按理说我献上这座城池,对于将军您而言应该是大功一件啊。”艾纳海骤闻关信腾的怒喝不由得一惊,随即便镇静下来,不卑不亢地反问道。
“你占据城池,四处劫掠百姓,是为不义之罪;居其城而献其地,是为不忠之罪。有此两点,你当为不忠不义之人,何为无罪芽”关信腾眯着眼睛怒气冲冲地说道。
“这也算罪吗芽”艾纳海倒是显得很镇静,没有丝毫的慌张,也不曾有半点退缩的模样。他从容地反驳道,“如果这也算是罪过的话,那么引起这罪过的是将军您哪芽”
“噢芽这怎么说芽”关信腾一呆,心中的怒焰不由得稍稍减少了些,他被艾纳海的话勾起了兴趣。大厅之上,他静静地看着艾纳海那没有一丝异样神情的脸,心里对其所表现出的那一份镇定而感到钦佩。
“我为罗尔帝国之将,当为罗尔帝国效命,这便是忠诚的表现。当将军出兵攻占雷影关头之后,我罗尔帝国军粮草皆断,处于濒临之危境。作为部将,我自然得解决这种危境了。可现在是冬日,我去哪里筹集那些物资呢芽前方战局紧急,我只能以国家军令为先,纵然因此而危害到百姓民生,我当时也无法顾忌那么多了。这并非是我不义,而是局势所迫,不得不为之。”艾纳海平静地解释道,“至于这献城,更是无可奈何之事。扬水城经过数次大劐,早已是钱粮耗尽,粒米全无,城内兵力只有两万,且都是面黄肌瘦之卒,其实力可以说极差。如果全部固守城池,那或许可以再坚守个几天。然而埃托马斯将军坚持要出城迎击,使得原来就极少的兵力变得更为分散。以所剩区区五千羸弱之军,如何能与将军数万雄壮之师对抗。这可明摆着是输局啊。与其玉石俱焚,倒不如偃旗息鼓,解甲归降。这上可免五千名兵卒亡命之危,下可绝城中百姓再战之苦。虽然我因此而成为不忠之臣,却也没有任何怨言了。”
“说得好。”大厅座位上的关信腾听了艾纳海所做的解释之后不由得附掌大笑。此刻的他已经完全谅解了艾纳海的不忠。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不战而降的将军即便他当初确实是因为胆小畏死而投降的,但他能在这样的危势之下说出这样有理有节的话来,也算得上是个人才了。既然是人才,关信腾自然不会去计较其他的事情,他现在只想着如何把握住艾纳海,使他不再次兴起“背叛”之心。当然这把握的手段自然是以怀柔为主了。
“你看来和那些‘顽石’一般的将军不太一样呵。”关信腾笑着从座位上站起,轻轻地走到艾纳海的身旁拍了拍他肩膀,诚恳地说道,“既然你归顺了我,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失望。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第二军的羽将军了。好好干,多看看,也好体会一下我们圣龙军和你们罗尔帝国军究竟有什么不同。”
“是,将军。”艾纳海淡淡地应和道。他并不明白羽将军究竟是一个什么品级,也不明白这个官阶的权利有多大,他只晓得自己是一名败将,也是一名降将。如今处于敌人的阵营之中,他的行动必须更加小心才行。虽然他觉得面前的这位关信腾将军是会以平等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和手下的军士,但其他人呢芽艾纳海对于其他人并不熟,即使是他认为可以相信的关信腾也是头一次见面。基于种种的不利,艾纳海认为自己的行为要更加谨慎些。
然而这些都是艾纳海自己所想的事情,关信腾对其心里的种种变化并不清楚。现在的他只想着好好地休息一下,好迎接龙翔天下达的新任务。关信腾明白,随着前方战局的不断变化,这个新任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自己的军营之中。
困 敌
关信腾轻取扬水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龙翔天的耳中。虽然这一战损失了近万名奴隶,但对圣龙军而言却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本来这些奴隶就不是他们所有,而龙翔天自然也没有蓄养奴隶的打算。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龙翔天知道这一战将改变整个战局的分布,就实际而言罗尔帝国军一旦失去了扬水城便等于失去了所有的补给基地。现在的他们只能像一头离群的孤雁,静静等候未知的命运。
“现在的局势对派恩很不利,这个似乎没什么头脑的将军究竟会怎么打算呢芽”龙翔天微微沉吟着,脑海中晃过好几种不同的战术。但是他没法确定下来派恩究竟准备用那一种战术来应付眼下的危局。龙翔天对于派恩这个人并不是很明白,他知道那家伙是个火爆的人,但他却不清楚对方在火爆的同时,是不是也很冲动。由于对敌人统帅之个性缺乏了解,使得龙翔天无法针对其个人而进行决策。
然而他并不着急,罗尔帝国军粮草不多这是龙翔天最清楚不过的事情。因为粮草的不足,派恩必然希望战斗能迅速地了结,因此他是不会有空闲跟自己耗下去的。那么他一定会在近期有所举动,根据这个举动再去判断对方的战术,然后再进行反击,龙翔天相信自己是能够办到的。“虽然失去了一定的先机,但只要处理得当未尝不能后发先至。”龙翔天想到这里微微地笑了,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似乎只有等待而已。
尽管罗尔帝国军的通信不如圣龙军这边的快捷,但眼下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手下人自然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们用快马加急传送,用了整整一天半的时间将报告送到派恩的案桌之上。
“什么芽扬水城被攻破了芽”派恩看着送来的报告,愤怒地瞪大了眼睛。虽然报告上明白地写着是艾纳海不战而降,但派恩在众人面前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对他来说艾纳海的不战而降并不是艾纳海个人的耻辱,也同样是派恩的耻辱。“我当初就怎么会想不到艾纳海的阴险呢芽”尽管表面上丝毫不曾提及艾纳海的事情,可实际上派恩却气得要死。如果说到罪过,派恩自己可也有识人不明之罪。谁叫他将艾纳海推上扬水城城主的位置呢选
“可恶啊。这一下可把我们陷入必败的境地了。”派恩的重拳狠狠地砸到了身前的案几上。“嘎……”案几承受不了他主人的怒火裂成了两段,而派恩的愤怒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散。他倏地站起身来,以严厉的目光扫视着被他聚集在大帐之中的将军们。“你们有什么想法吗芽”派恩嘴上虽然没说,但那意带询问的目光却很直白地说明了这一点。事到如今,他再也没有专断的力量了,依靠大家,想出一个反败为胜的计划,是他最为关切的事情。
然而他失望了。目光环绕了一圈又一圈,一一从他最信赖的几位将军的面前扫过,却没有一张面孔让他满意的。大家似乎都知道情况的危急,而似乎也都没有解决的办法。对于一直都奉若神明之统帅的求救,他们都无言以对,只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以沉默来作为愚鲁的回答。
“怎么大家都没有一点方案吗芽”派恩终于无法再矜持下去,为了整个战局的,也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他不得不拉下脸来,大声地询问自己的手下。
“将军已经没有对策了吗芽”坐在大帐中最末尾的一名将领站了起来,语带笑意地问道。那是亚伦,一名原本应该坐在上位的将领,是暂代吉利亚成为魔法师部队总领的人。由于派恩在那个事件之后,对魔法师部队进行若有若无的打压,使得魔法师部队在军队中处处受到歧视,就连将领的排行也由原来的上位,变成了下位。
这一切的不公平本来使亚伦不想管派恩的死活,但现在不管也不成了。随着圣龙军将罗尔帝国军的后路完全断绝,使得魔法师部队同罗尔帝国军一起变成瓮中之鳖。想活命,就得解决包围住自己的敌人。现在并不是一个解决内部矛盾的时候。这一点是亚伦十分明白的。当然他心中虽有一点办法,却也不想那么轻易地被派恩所知晓。因此当前头派恩询问之时,他并没有应上,即便他已经看到了派恩的目光。直到刚刚,派恩拉下了脸,正式问话之刻,他才站起来回应。但就算是回应,他的话语中也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嗯……”派恩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心里恨亚伦的不知趣。“我都已经明摆着求教你们了,你居然还问我芽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下不了台。”想到此处,派恩狠狠地瞪了亚伦一眼,脸上的表情却是尴尬的。
“噢选我心里是有些小主意,虽然不能登大雅之堂,却也可以说给将军知晓。”亚伦微笑着从容地说道。
“什么主意芽”派恩迅速问道。虽然他已经尽力使自己的表情变得平和,但那说话的语速,却毫无保留地道出了他心中的急切。
“那就等等再说。我想问一下将军,扬水城陷落之时可曾有吉利亚将军的消息。”亚伦脸色一正,严肃而关切地问道。
“扬水城在我派出去的人到达之前就被攻克了。那士兵后来虽然乘乱混进城中,却打探到吉利亚从牢狱中消失的消息。现在我也不清楚那家伙究竟身在何方了。说不定他已经投靠了‘异教徒’。”派恩平静地回答道。虽然谁都知道那最后一句话纯粹是派恩自己的猜测,但大厅之内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地反驳。他们都很清楚派恩身为统帅的身份,那是足以一言决定他们生死的。
“这样的话,那计划就有些困难了。”亚伦微微地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