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重楼身后的两位师弟大喝道:“这阉贼的武功还未大成,我们又怕他何来?”声音一落,双双自拜重楼身后跃起,疾向台阶之上的魏忠贤扑去。
两人都是出身“天狼神宫”的高手,常年追随在拜重楼的身边,南征北战,其武功亦得自拜重楼的指点,当真是非同小可。两人一出手,快如电光石火,顿时将魏忠贤罩于强大的杀势之下。
拜重楼却不出面阻止,他在等,等着观察魏忠贤的“还婴大法”究竟练到了什么程度。
他看到了。
魏忠贤的双手似动了一动,然后拜重楼座下的两个“天狼神宫”的高手胸肋处传出一阵骨碎的声音,立时倒飞而出。
拜重楼脸色顿变,他疾退,径向大殿的门退去。
他身形如电,已退出大门之外。
数条人影自旁侧疾掠过来,身形奇快,显然都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当几人欲出手拦截拜重楼时,忽觉一阵狂风自大殿内卷出。
那阵风甚是劲疾,挡者无不东倒西歪。
同时,一个声音喝道:“你们都退下!”
那几个魏府中的高手侍卫闻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不进反退,守在一旁。
这时,魏忠贤已扑至拜重楼的身后,大袖一挥,拜重楼顿觉背际劲风压体,心中大震,向前滑进数丈,蓦地回过身来,双掌撩出,袖影飞扬之中,拜重楼的身形忽地向西首的屋宇上飘落。
双足点落时,张口喷出一口血雨。
通过方才的短暂交手,他已感觉到魏忠贤的功力已绝不在当今四大宗师之下。
当他神功大成之后,试问天下间,谁堪其敌?拜重楼心中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魏忠贤出现在他身边五尺之遥,负手悠然笑道:“‘天狼神宫’的武学名震关外,拜将军,你若不全力施为,恐难逃出十步之外。”
拜重楼长啸一声,沉喝道:“既然九千岁执意要留难在下,拜重楼只好舍命相陪了。”言毕,宽大的衣袂无风向后激扬而起,双臂一震,脚下的瓦片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击打向魏忠贤。
魏忠贤闷哼一声,双掌一引,那千万匹碎瓦皆被吸入双掌之间,汇成一个圆球,“呼呼”地旋转不息,接着“砰”的一声,又爆裂为无数的碎末,漫空激扬。
拜重楼却倏地出现在他面前三尺,右手化做漫天的爪影,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攻来,另一只手却无声无息地劈过去。这一快一慢,几乎同时自他手中施出,更达到了武学之中刚柔并济的至高境界。
“天狼神宫”武学名震关外,由此可一窥全貌。
魏忠贤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长笑,身形蓦地如风中落叶般飘起,撮指成锋,冲入漫天的爪影之中。
拜重楼狂喝一声,只觉魏忠贤身形飘忽,如鬼似魅,一双利掌竟能从自己劲气交织的凌厉攻势之中劈来,心神大震,再喷出一口血雨,往后飘去,双掌疾舞,在面前布下一层又一层的劲气。
魏忠贤知自己一击之力,已丧寒敌胆,气势顿为大盛,身形化做一抹淡烟,自后追去。
拜重楼面向魏忠贤,身形不住向后飘退,倏忽之间,两人已越过数重屋宇。
魏府的护卫高手已得到令谕,知道魏忠贤欲亲自出手击杀此人,以试新练成的“还婴大法”的威力,不敢上前相助,皆远远观望。
倏地,魏忠贤右手拂出,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破开拜重楼的掌影,正中胸前。拜重楼惨哼一声,身形向后跌出,翻落在一个院落之中。魏忠贤纵声长笑,他在一连串的交手之中,业已占尽先机,胜券稳操,如果乘胜追击,拜重楼绝逃不出他三招之内。
他目中厉芒毕露,屹立于屋宇之上,向院中俯瞰而下,心中不禁一震。
院中假山之间,小桥之上,一个身穿黑袍的高大男子正以手巾为一个华服妇人拭去眼角的泪渍。
那黑袍男子气势沉雄,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邪异的气势。魏忠贤目中异芒暴闪,厉声喝道:“魔尊!”
那黑衣男子正是当年威震天下的魔教之尊王森。
魔尊对魏忠贤的出现却似未曾觉察,向身边的贵妇人柔声道:“这人好没礼貌,珊儿,可曾吓着你了?”
魏忠贤心中不禁杀机大盛,原来那贵妇人正是他最为宠爱的一代才女岳珊儿。
当年,魏忠贤微服出游,在江边邂逅岳珊儿。当时,岳珊儿已嫁魔尊王森为妻,却不知魏忠贤是阉人的身份,只当是一个风流翩翩的富家子弟,当即被魏忠贤身上那股气质所倾倒。
后来魏忠贤为了对付魔尊王森,竟欺骗了这个清丽出尘的一代才女,令她用迷药将魔尊迷倒,然后将魔尊关在大内的人间地狱“梧桐园”内,却将岳珊儿囚在魏府的重重院落之中,如一个秀美的花瓶摆设在那里。
岳珊儿这时才知道魏忠贤真正的身份,不禁悲痛欲绝。
但魏忠贤虽是太监之身,除了不能人道,对这个女子甚为体贴,无微不至,并对她说:“本座将来神功大成之后,自然会变成一个正常的男人,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我魏忠贤一人所有,我是皇帝,你就自然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
但当他所练的神功距离大成之境只有一线之差的时候,却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正与一个男子亲密地站在一起,这个男子竟是她原来的夫君!
岳珊儿娇躯一颤,叫道:“魏郎......”
魏忠贤听到这一声叫声,心中的怒意立时平息了许多。
他知道岳珊儿最爱的还是自己。
他再也无暇对一旁的拜重楼乘胜追击,目光落在魔尊的脸上,沉声道:“王兄好大的本事,竟然能悄然潜入本座的府邸。”他心中不禁大为恼怒,自己手下那些人怎能如此疏忽,连强敌暗中潜入内院中也茫然不知?
魔尊蓦地回过头来,悠悠笑道:“我记得曾经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魏忠贤大笑道:“如果本座换做是王兄,便早已远走高飞,永远不在中原露面。不知今日一入本座府中,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魔尊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却向飘落院中的拜重楼笑道:“这位兄台器宇不凡,当世之中,有几人及得?如果王某猜得不错,阁下一定便是名垂武林久矣的‘天狼神宫’宫主拜兄了!”
拜重楼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调息,虽是短短数句话的时间,他体内的伤势已恢复了七成。听到魔尊话头转向自己,淡然道:“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倒是王兄之名,拜重楼仰慕久矣!”
魔尊叹道:“连‘天狼神宫’宫主也败于魏公公的手下,公公近来的武功又有精进,今日,看来老夫已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魏忠贤若有所思地道:“当日莱州一役,吴三桂与西厂高手大获全胜,虽有徐鸿儒出手相救,追随王兄身边的高手中也只有苗人王与凌问诗二人逃脱,本座在想,不知你属下的这两大高手现在会在何处?他们又在干什么?”
魔尊笑道:“我这两个不成气候的属下,平时哪里闲得住,最喜欢干一些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事了。”
魏忠贤神情一变,正在疑惑之间,忽见府中西北方向数处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两条人影向这边疾跃而来,后面跟着数十条人影,身法快捷至极,显然都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前面两人直向院中跃落,着地时,身形已摇晃不定,左首一人发髻蓬乱,身中两箭,皆是伤在胸前,显然伤势已颇是沉重,但口中不时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啸,形象狰狞至极,正是魔教长老苗人王。
右首一人却是凌问诗,但见他一袭衣衫已破了数处,面色苍白,嘴角血迹隐约。
两人跃落院中时,立时有数人已飞身自后扑至,武功之高,显然不在苗、凌二人之下。为首的是两个灰袍老叟,一左一右,乱发飞舞,而且一人眇去一目。
魔尊心中不禁一凛,顿想起两个人来。
当年,武林之中除了四大无上宗师,能与魔尊齐名的高手并不多,这两人却是其中之一。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自小拜在海外一个异人的门下,练就了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哥哥郝大刚,练的是“太阳神功”,弟弟郝小柔,练的是“玄阴神功”。两兄弟的武功路子分别走的是一阴一阳,联手之下,武林中罕有敌手。
江湖上的人送这兄弟二人一个绰号,叫“阴阳双邪”。
在三十年前,魔尊曾与“阴阳双邪”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魔尊的武功虽然较他们两兄弟都高出一筹,但两人联手之下,魔尊竟然不是敌手,后来魔教中一众高手及时赶到,使这兄弟二人重伤而遁。
想不到数十年之后,他们竟又出现在魏忠贤的府邸之中!
由此可见,魏忠贤这座府邸,当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以“阴阳双邪”的武功,即使苗人王二人不曾受伤,也必不是这两个前辈老魔的对手。
眼见这两大魔头已扑至苗人王、凌问诗的身后三尺之内,魔尊的右手忽然抬起,有意无意地落在岳珊儿的香肩上,手指轻拂着她的发丝,却暗将岳珊儿脑后的“风府穴”罩于指下,抬头望向屋宇之上的魏忠贤,柔声笑道:“公公若不赶快约束你手下这些奴才,老夫心中一紧张,手就要忍不住发抖了,哈哈哈!”
魏忠贤心中一震,沉声喝道:“没有用的东西,还不快都给本座退下去!”
“阴阳双邪”一干高手脸露愕然之色,身形一晃,已跃回屋顶之上。
这时,远处屋顶上,一条人影迅若飘风地向这边疾射过来,到了魏忠贤的身前,单膝跪禀道:“启禀九千岁,‘天策堂’被人纵火,里面的资料大部分已烧焚。不远的兵器库房也有数处失火。”
来人正是小太监阿七。
魏忠贤脸上勃然变色,目中射出浓浓的杀机。
“天策堂”取自当年秦王李世民座下的“天策府”之意而建。这些年来,他几乎天天都要在那里会见各地回来的心腹手下,策谋自己的宏图霸业。他绝大多数的机要资料就放在那间“天策堂”里。
当年他请匠人设计这“天策堂”时,将里面布置得机关重重,连设计修筑这工程的匠人也全数被他灭口,外人若不谙其中机关,进去之后,定会触动其中的机关,绝不能全身而退。哪知,如此设计周密的“天策堂”竟如此被人放一把火烧了。
他这时才知道,“天策堂”内虽是步步杀机,但惟一的弱点就是火。
谁也不曾想到,竟然有人胆敢在魏府纵火!
魏忠贤面色变得阴沉至极,回过头来,目中凶光闪烁,冷冷道:“王兄如若带着令属下立时离开此地,永不回头,本座就下命放你一条生路,如何?”他心中虽充满了杀机,但玉人却落在魔尊的手中,一时竟投鼠忌器,可见这个女子在他的心目之中,确实有相当的分量。
魔尊昂首一阵大笑,嘿然道:“老夫若空手而回,何苦来此走一遭!”
魏忠贤厉声道:“你待要怎样?”
魔尊为手轻抚着岳珊儿头上的青丝,柔声说道:“小贱人,当年你不是很喜欢这个阉狗吗?你竟肯为了他,出手害自己的丈夫。你对他的确是很好,可以为他生,为他死,是不是?”
岳珊儿身躯不禁簌簌抖动,珠泪如线一般沿腮边滑落。
魔尊将嘴凑近她的耳边,又轻声说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的魏郎对你的感情又有多真?他是否愿意为了你,牺牲一切呢?”
岳珊儿颤声道:“尊主,你......你要做什么?”
魔尊吃吃笑道:“我不是要做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抬起头来,又大声喝道:“魏公公,你若不想让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在老夫的掌下香消玉殒,就立时废去自己的武功!”
魏忠贤闻言,身形不禁一震,目露寒芒。
阿七厉声喝道:“大胆逆贼,竟敢要挟九千岁,真是罪该万死!”
魔尊纵声笑道:“唉,老夫当真一时糊涂,魏公公原来是一个阉狗,怎么会对女人感兴趣?你在女人的面前只会觉得无地自容,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做啊,哈哈!”
魏忠贤面色铁青,不禁仰天长啸,满头的长发飞扬而起。笑声蓦地一落,口中吼道:“不要逼我!”大袖挥出,袖影之中,掠出一抹淡淡的寒芒,疾若电光石火,径没入岳珊儿的眉心之中。
鲜血自岳珊儿眉宇之间缓缓淌下,她双目圆睁,似乎是有一些惊讶,有一些恐惧,有一些悔恨,又有一些悲哀。
生命真是寂寞啊!
魏忠贤仰望长天,面无表情地向左右吩咐道:“传令下去,一个也不能留下!”
然后,四周顿时人影飘忽,刀剑闪烁。
魔尊、拜重楼、苗人王、凌问诗四人立时陷入重重围困之中。
魏府的护卫之中武功最高的,自是以“阴阳双邪”为首,但其余的众高手之中,至少有六位的武功修为不在苗人王与凌问诗之下。近百名高手联手,只闻劲风破风直响,顷刻之间,苗人王狂嚎一声,已被乱刀劈死。
拜重楼与魔尊的武功放眼武林,除了当今四大宗师一级的人物,余者皆不放入眼内。此时却被“阴阳双邪”与数十名一流高手围攻,一时之间,虽未落败,却也是寸步难移。
两人心中大感不妙,相视一眼,心神领会,各自蓦地长啸一声,向四周“呼呼”劈出数掌。两人都是宗师级的人物,功力是何等的深厚,这一阵狂攻,犹如平地卷起一阵狂飙,周遭草木纷折,一众高手更不敢轻撄其锋,往后退出两步。
两人乘这一隙罅,身形忽地自地面拔起,直扑屋顶上的魏忠贤。
两人跃起之时,又听到下面传出一声惨呼。
凌问诗殁于众人围攻之下。
两人心中一凛,去势更疾。
魏忠贤心中顿生感应,目中厉芒一闪,森然说道:“好极,好极,就让本座亲手送你们上西天!”声音一落,人已飘起。
三条人影在空际相接。
只听得一阵“呼呼”的声响,三人又各自飞出,皆飘落屋宇之上。
魔尊倏然长啸,全身传出一阵“啪啪”的声响,整个人的身体顿时膨胀起来,如同一个偌大的圆球。
魏忠贤脸色微变,沉声喝道:“朝荣夕灭!”
魔尊巨吼道:“朝荣夕灭,树树枯荣!”蓦地一掌击出,手臂竟陡然向前伸展近丈远,他的身形忽又变得矮小了起来,手掌不断地膨胀,掌心生出一股强大至极的引力。
魏忠贤被一股大力所缚,欲罢不能,身形倏地滑近三步,一拳击在魔尊的掌心。
魔尊全身一震,一股强大的力道自掌心涌入,透入全身。他不禁纵声而笑,只道魏忠贤的内力已被自己的神功吸入体内。
拜重楼见两人一时僵持在一起,顿觉有机可乘,身形蓦地跃在空际,脚上头下,双掌疾拍魏忠贤头顶的“百会穴”。
他双掌刚拍在魏忠贤的“百会穴”之上,魏忠贤忽脚下一沉,“咔嚓”一声,瓦砾纷飞之中,三人立时向屋中陷落。
忽觉眼前一黑,已陷入下面的屋内。
拜重楼掌力疾吐,直透魏忠贤的“百会穴”而入。
魔尊顿时感到掌上传入的真气加强近一倍,有若山洪暴发一般,涌入自体内,向全身各条经络乱窜而去。
他不知道,现在自魏忠贤拳上传至的内力,已是集拜重楼与魏忠贤这两个当世顶尖高手的内力总和。他现在虽然已将“朝荣夕灭”神功练至第八重,但最大限度也仅能承受住魏忠贤一人的内力而已。
而魏忠贤体内魔功运转,顿将来自“百会穴”的拜重楼所发出的内力与自己的内劲合而为一,沿手太阴肺经狂涌而出。
魔尊的身躯不禁一颤,只觉体内真气澎湃,所至之处,经络无不急速膨胀,全身欲裂。
他顿时惨哼一声,眼、耳、口、鼻皆溢出鲜血来。
但在这时候,魏忠贤的内力却蓦地调转了方向,魔尊顿时只觉掌心一紧,再也吸不到对方半点的内力,反而体内的内力有若脱缰之马,自掌心倾泻而出。
魔尊心中大震,顷刻之间,全身的力气如同抽空了一般,只余下一个空空的臭皮囊。
几乎在同一时刻,拜重楼也渐感到不妙。
“百会穴”乃是人体的一大死穴,位于头顶任、督二脉的交汇处。
当拜重楼的内力重击魏忠贤的“百会穴”时,魏忠贤却无闪避之意。拜重楼一时不察,将全身内力注入魏忠贤的“百会穴”,以求重创强敌。但顷刻之间,便察觉自己发出的内力竟是如石沉大海,一去不复返。
他心中一震,体内神功运转,欲将失去的内力吸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