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的一瞬间,刺眼的阳光照进瞳孔,很自然的开始眨眼,头疼欲裂,脑袋中空荡荡的,好像失去记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本能的右手敲了敲脑袋,看到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子,身上湿湿的,我打了个哈欠,能闻到自己嘴里恶臭恶臭的味道,像发酵的呕吐物一样,我觉得胃酸,下床跑向卫生间吐了起来,吐着吐着,用手去按马桶,用蓝色的液体把那些呕吐物冲走,扶着墙壁把口中的干呕的唾液用水龙头冲干净,拿起牙缸接了温水想刷牙,一口水没喝好,呛得又是一阵强烈的咳嗽,感到后背有一双手在沉稳的拍着,那双手很像我爸,我记得小时候吃鱼卡到喉咙,老妈让我喝醋,结果又呛着了,我边咳嗽边让老爸给我拍,一下一下的直到我把鱼刺吐了出来,连同没咽下去的那口醋。我不知道那是我爸最后一次关心我,用那双拿算盘的手拍我的脊背了,一个星期不到,他就出了车祸,那之后,我再也没吃过鱼。因为怕被卡到的时候,爸爸不在身边。
我猛地回头,边咳嗽边看着背后的许格,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像从坟墓里刚刚解冻的似的,一边大哈欠一边看着还在咳嗽的我,问我:“你好点了吗?”
“咳咳,好,好点了。你怎么在这儿?”瞬间我仔细看了看确认手里的牙缸和卫生间瓷砖上的黄色水印是我的租屋,又看了许格身上我白色的睡袍,然后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紫色条纹衬衫,好像是昨晚聚会的时候他穿的。腿上除了自己的黑色四角内裤,什么都没有,内衣好像也没穿,接下来我以120分贝的音高告诉这个忙碌的城市,中午的十二点半,我醒了。
“啊!”随着我一声吼叫之后,我开始疯狂的用手上的牙刷和牙缸子把许格赶出了卫生间,关上门上了锁,听到他一直用手敲卫生间的门,边敲边说:“喂!老女人,怎么了?!怎么了?!干嘛拿你刷牙的水泼我!?弄了我一身!还有你的牙膏沫子!喂!”
我越听越气,隔着门,我问他:“你还有脸问?我怎么没穿着我的衣服,你怎么在这里还穿着我的睡袍,还有你怎么在我家?!”
外面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叹气声,我以为他会跟我解释什么的,或者觉得愧疚然后道歉,结果沉默之后却是爆发,就听见门外比刚才更大的敲门声,“我拜托你好好想想,昨晚你喝多了然后我送你,本来说去我家,你说不去怕我欺负你,我问你那去哪,你没出声睡过去了,我把你放在马路边儿给苏颜打电话,她也喝多了,最后我给于浩楠打,他没接,给我回的信息,说在京南里,说你租的房子在这儿。刚把你放下你就吐了,吐了我西服一身,恶心死了呀,你吐完躺着睡着了,你的衣服上全是脏的,你沉得要死,我把你抬到浴缸里就彻底没劲儿了,我给你换的我的衣服,你就睡过去了。我在卫生间洗的澡。连沐浴露都没有,害我用的舒肤佳,喂,你是不是女人啊?!失恋也不至于不护肤啊?!”
“废话!我当然是女人了!我就不爱使沐浴露,管得着么你?!那你没?没…”说着我开了门,吱呀一声后,看到许格一脸笑颜,眼神中透露着挑逗,他细声细气的靠近我,我一步步向后退,他脸凑到我的脸颊边,我后面都贴墙根儿了,我推了他一下,“你干嘛?!有话说话。”
“哈哈,拜托小姐,我对你没兴趣,你说你要是跟范冰冰林志玲似的也让我有点想犯罪的心,可您呢?真是没有让我激动的地儿。不给力啊。”
我一听就不高兴了,“什么啊,说我身材不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男不男女不女的一步一扭三道弯儿。”我不看他。
“那也比迫降首选的小土丘好看吧,跟平滑的飞机场唯一的区别就是缓冲效果好,哈哈哈…”
“那,那你怎么,怎么给我换的衣服洗的澡?”
“就,就那么洗的换的啊。”
“啊?”我透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他嘴往上一抿,说:
“我没看你,我把浴室的灯关了,调好了热水给你洗的,洗完黑着灯给你换的衣服,你怎么都不洗衣服啊?家里都没有备用的干衣服,你家热水器也真是够劲儿了,你是洗完了热乎乎的,等我洗的时候就没热水了,我凉水洗的,冻死我了!”
“哦。”听完我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是该谢他还是该骂他。
“你哦什么哦,赶紧给我出来,我要上厕所,你出去吧你!”
说着他把我从浴室里提了出来,关上门。
我对着白色的浴室门,还有里面那个正在上厕所嘘嘘的伪娘,伴着滴答滴的声音对他小声说:“谢谢。”
我以为他听不见,结果里面特大声的说:“不用,你想着以后修修热水器还有,女人家里怎么能没有沐浴露和护肤水儿呢?!你好歹也是昭华公司的小白领啊,虽然从你穿衣打扮看吧,没我那么有品位,但你容貌还没有落寞到四五十的女强人一样饱经风霜啊,别跟自己个儿过不去,抓工夫儿护护肤,真是的,要我怎么说你啊?还有啊…”
听着他在浴室里面唠叨的声音绵绵不绝,我突然觉得挺开心的,我一个人的时候,这间屋子里除了回忆和陈旧的暖气,几乎是没有温度的,连人气儿也没有,他说我没女人味,说我身材不好,这些在我大学的时候就有人说过了,那年于浩楠参加校篮球,我中暑了在休息处等他,然后就看见比赛结束的时候他往我的方向走,中途被一小姑娘拦住了,那姑娘挺漂亮的穿着海蓝色的T恤和淡黄色的小短裤,他们好像说了什么,小姑娘走后,我走到于浩楠身边问他们说什么了,于浩楠说是追求者,我说我不信,于浩楠当时说那姑娘是这么说的,他操着尖尖的嗓子学舌:“学长,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我会等的,”我笑了说:“编,编,你接着编。”“你还不信啊,我说我女朋友挺好的,不需要换人,又不是打球,替补上不了场,你猜她还说了什么?”
我有点高兴想接着听,他说“她还是不罢休,她说‘她有什么好的,要哪没哪儿的,长得也不好看。我那里比不上她?’哈哈哈”当然我听完肯定就不高兴了,但在我假装不高兴的回家路上,于浩楠还是很耐心的夸我这好那儿好,其实我心里挺开心的,除了身材和长相,我在他心里有别人没有的位置。
回忆就是那么美好,同样的话,同样的口气,同样的讽刺我,但当时是开心和幸福,现在虽然没那么开心了,但还是很幸福。没有爱情的生活,不是没有情,只是少了爱。耳边许格还在叨唠着,我拉开窗帘,四年前在我做这个动作之后,于浩楠通常会从后面拉拉我的睡衣,然后说,‘拉上吧再睡一会儿周末啊’,不过今天,我拉开窗帘,在阳光直射在脸上的时候,身后只剩下许格边刷牙边说,“今天周末,透透气开窗户,完事跟我出去,工作。”
“啊?不是说周末吗?”
“你当工作那么好做呢?唐琳大小姐要你这个广告设计陪她试婚纱,我可不是自告奋勇去陪你,杨洛怕她难为你,所以一大早打电话告我和你一起去,冲你这急脾气和愤青劲儿被富家女一气,肯定得把她揍到冥王星上去了,我都不一定拉着住。”
我笑了,“放心吧,我懂事儿,知道压着点火,给她一只耳朵,实在不行两只都给她,大不了她说什么我照做,左耳进右耳出呗,对我们大学老师我也这么干的,哈哈哈”
他说我无聊,我就有聊给他看,我一边找衣服一边儿说“你今天怎么还没犯伪娘病呢,嗓子发炎了?从我醒来到现在都是男人的声音呢。”阴阳怪气儿谁不会啊,我要是犯起人来疯来比他邪乎。他用毛巾擦了擦嘴,然后走向卧室,看着拿着一件黑西服的我,他皱了皱眉说:“生活所迫啊,不这样谁信我有女性思维,去信任我栽培我,找个机会证明我?你还是别穿这件了,不好看,太土了。虽然她是顾客,可咱也不是孙子啊,跌命不跌范儿,北娃子你该懂啊。”
我听听他这么说话吧,心里挺爽的,“那我穿什么啊,我从上海回来只有这些衣服,剩下的不在家里就在我洗衣机里。要不凑合着来吧。”
“来什么啊,你还是先去厕所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然后呢把自己裹严实了,再然后呢,我带你去买件像样的,我估计你回来一折腾也没剩下什么钱,在上海呆着都送家里去了吧,就当我送你的,趁我还没改主意,麻利儿的。”说完他笑了,那笑容,像是当年于浩楠拉着她去只看不买的奢侈品店用一个月大工作图的工资给她买那条围巾,他说大红的太惹眼,太漂亮的媳妇儿会被人拐跑,还是褐色的吧,大方还禁脏,我看着许格,心里想着本是该对他的感激,但心里满满都是他妈的该去的回忆。我想人就是太贱了,我也算上,没事瞎怀念什么呢,你要死要活的述说你的不依不饶,你风尘仆仆的翻山越岭,你飞蛾扑火的义无反顾,不过是向旁人说明你还在乎你还爱罢了,强求些什么呢,你折腾一溜够才发现,没了就是没了。再矫情也没用。
“对了,我还夸你一句,粗中有细啊你!”
“我?什么意思啊?”
“你家里还有备用的牙具啊,牙刷牙缸都现成的,还挺新。”
“现成的?新?”我心想那不是于浩楠一直在用的吗,没掩饰住的一脸疑惑被面前的许格一览无余,他好像明白我在想什么了,立马跑回卫生间对着龙头开始漱口,我笑的肚子直疼,我还幸灾乐祸的伏在他身边的池子沿儿,对他说:“我家有84消毒液,你用不用啊?”
他使劲儿的摆摆手,我说:“这个我家真有,哈哈哈。”
这个早晨,再想起于浩楠的种种的时候,在回忆大军刀枪横扫冲锋陷阵的进攻我大脑皮层神经中枢的时候,在那么多似曾相识的场面和情景还原下,我没有伤心,我没有流泪,我没有再不依不饶了。谢谢你,许格。
这世间薄幸人千千万万何其多,可那么多人中总会有一个男子眼里只容的下一人,吝啬分给他人半丝温情,从始至终只爱那人,深情相对绝不负她。深夜在我熟睡在地板上的时候,许格抽着烟,他看着于浩楠把我抬到浴室,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冒着烟,许格看着他脸上有泪痕,看着他把我裹好了抱回床上,许格看着他抱着我说了“景瑞对不起”,许格看他离开然后自己锁上门。许格把衬衫脱下来,换在我的身上。
用我那时听不到的声音对我说:“景瑞,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