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大邺的京都临化,新和公主欧阳缇被安排在一个行宫里。到了成亲那日,才正式入宫。每个国家都信黄道吉日这一套,新和要在这行宫里住十几天,因为他们选的好日子正是二月初二。
这行宫比欧阳府大多了,她一点都不觉得闷,把这园子走一遍也得好几天。逛逛园子,听听他们的地方戏,跟墨月她们弄弄刺绣,新和的日子倒是逍遥的很。
送亲的官员已经离开大邺,只留下他们四人。欧阳缇站在城楼上送的他们,这里面的许多人她都不认识,看着他们的背影却仍是掉了几滴眼泪。身在异乡,一丝牵连也能生出股股柔情。
过了几日,皇帝召见新和。这是她第一次进大邺的皇宫,三个人把她盛装打扮了一番,欧阳缇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又坐回去,这衣服实在太重。出门的时候,她要带上父亲给她的那把匕首,但被青彦拦下了。
“公主,这个是不能带的。”青彦将匕首交给墨月。欧阳缇知道私带兵器入宫是死罪,只是这匕首,她一直是不离身的。“公主莫怕,一切都有奴婢。”她看着青彦只好妥协。
初见大邺的皇帝,欧阳缇不敢抬头,双腿有些发抖。她从没见过皇帝,连坐在他旁边的皇后都有些让她害怕。这个就是自己的姑父吗?他这样严肃不苟言笑,对待姑姑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呢?高高在上的俩个人端坐着,欧阳缇行了一个大礼。皇帝赐了座,李承晚坐在她的对面。
皇帝只问了几句寒暄的话,欧阳缇一直不在状态,只简单的回答。她想她肯定是表现的很不好,才一会儿,皇帝就推说让李承晚带她去御花园逛逛。
毕竟是皇家重地,进了皇宫后欧阳缇浑身都不自在,现在还得受一堆人行的礼,这更是让她苦不堪言。走几步路就遇见几个宫人,不停的有人给他们行礼。欧阳缇只跟在李承晚的身后,衣服重的很,青彦帮她拾起后面的裙摆。
这里实在太大,好不容易走到一个有门的园子,欧阳缇猜想它就是他们口中的御花园。终于可以歇会儿,但又不能太露骨说自己累了,欧阳缇装着很兴奋的样子推开了门。
“这里景色真不错。”欧阳缇进了门,回头召唤李承晚。,也不顾李承晚的反应,径直进了园子,看见里面的花后,她就更赞成自己进园子的决定了。
她一把提起裙子就往前跑,不怪她这么开心,虽说她见过花,但修整得如此整齐得还是少见。那些花摆在条形的,每一行都是一色的一类花,每一行颜色几乎都是一样的,要么浓得欲滴,要么淡得透明,从左到右,由浅入深。行与行之间也滞留一人立足之地,欧阳缇今天穿的太多,不然真要走到它们中间看看。
“出去!”李承晚想进来阻止,却已经来不及。欧阳缇被这吼声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提着水桶站在不远处,瞪着自己。他的头发束于脑后,脸上的胡须恐怕比他的头发还要多。
“不得无礼!”李承晚走了进来,瞅了毛发大叔一眼。
“是你带人进来的?”他并没有行礼,欧阳缇看着他们,皇宫里还有人敢这样跟皇子说话?
“守好你的园子,养好你的花,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不用你管!”李承晚不看他,但语气强硬的很。欧阳缇觉得奇怪,他一向温文尔雅,很少对人发脾气。
那人不再说话,他提着桶绕过欧阳缇,走到花地里。欧阳缇见他没有行礼,而李承晚虽然语气生硬但也没有怪罪之意。新奇之余,想起自己既然不受欢迎,还是出去的好。欧阳缇转身,正欲走出去,却迎上另一个人的目光。
“既然来了,如何不带些花再走?”一位衣着光鲜的女子从一件屋子里款款走出,话是客气话但没有一点友好的意思,“我这里啊,只有花是最好的了,第一次见面,总要有些表示吧。”她脸上的粉铺的太厚,唇上的红妖艳极了。欧阳缇想不通,宫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打扮俗气的女人,但又掩不住那股由内到外的贵气。
欧阳缇用眼神向李承晚求助,他似乎明白了,迈步走到她身边,站在她前面,对着那名女子道:“新和公主初次进宫,不熟悉地形,是弟弟的错,带她闯入了姐姐的居所,请姐姐莫要责怪。”
她居然是位公主!
欧阳缇真想再看她一眼,她倾斜了下身子。李承晚似乎背后长了一只眼睛,身子也跟着移了移,再一次挡住了她的视线。
“弟弟这么紧张做什么?都是一家人,怕我吃了她不成?”她笑意盈盈地走到花丛中。那花匠继续做他的哑巴,什么都不管,只专心地在修枝剪叶。那公主走过去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手里的活。公主挑了一朵很大的玫瑰,顺手折了下来,绕过李承晚走到新和旁边,将花地给她。
欧阳缇开心地接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上的血:“你受伤了。”欧阳缇赶紧掏出手帕,要给她包扎。
“玫瑰都是有刺的,要想得到她当然得付出代价。”她挡开欧阳缇递过来的好意,对着李承晚,“弟弟,你说是不是?”李承晚苍白着脸,不再说话,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她凑近欧阳缇,低声耳语:“如果你是一朵花,遇见心爱的人,千万别做玫瑰哦。”说完,她干笑了两声,拖着她宽大的衣袍,回了房间。欧阳缇看看手里的花,再看看面前的两个男人,他们都没一点反应,居然无视这位公主的怪异行为。
出来之后的路上,李承晚一直没有说话,但走的很快,欧阳缇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走得十分吃力。青彦见她如此,想上去搀扶,欧阳缇对她使了个眼色,青彦立马住了手。她还没有做好在这个陌生人面前露出自己缺陷的准备。
直到走到一个亭子,李承晚终于停了下来。他突然才想起身后跟着一个女人,春寒料峭的季节,她满头大汗的站着喘息却没有准备打扰他。李承晚盯着狼狈的她仔细的看,欧阳缇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青彦拿起丝帕,替她擦拭。
“宫礼!”他叫了一声,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窜出来,“卑职在!”
“送新和公主回行宫,路上注意安全,不得有误!”
“是!”那人正是李承晚的贴身侍卫之一,李承晚很信任他。欧阳缇盯着李承晚,他就这么把她打发了?虽然见着了花,还得了一支,但遇见个莫名其妙的公主,作为未来结婚对象,他是不是该礼貌性的交代一下呢。看样子,李承晚没这个打算。
李承晚不顾她疑惑的眼神,交代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欧阳缇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怎地,生出些许怅惘。
欧阳缇坐在马车里,手上还拿着刚才那朵玫瑰。青彦打起窗户帘子,她靠近窗户,看向马车旁骑马的宫礼。宫礼察觉有人看他,侧了侧脸,见是她,先是一愣,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欧阳缇知他也不是个能说话的主,便不再看。
“青彦,你可知刚才的那位是什么公主?”
“大邺国有三位公主,大公主已经病逝,只剩下二公主琼琚和三公主琼玖。三公主好像只有十三四岁,所以刚才那位应该是二公主。”
“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有那位奇怪的花匠,他也是奇怪的很。”欧阳缇看见了摘花时她的眼神。她明明是做给那花匠看的,似乎他珍惜的,她就要践踏。
青彦摇摇头,眼睛有些迷离,似乎快要睡着了,她喊了声“公主”便倒了下去。欧阳缇一把接住她,叫了几声她也不应。探了下她的鼻息是均匀的,像睡着了一样。
欧阳缇掀起帘子,车夫已经换了一个人,旁边的护卫队已经没有了,连宫礼也不见了。
“你们是什么人?”问完又觉得自己傻,他们怎么会回答?果然那车夫跟聋子似地,根本一句话都没说,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青彦不会有生命危险,要杀的话早就杀了,自己也是。既然已经被劫持,那就只能等这位幕后黑手了。想到这里,欧阳缇冷静了一些。车子行驶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车夫下来后自动消失,欧阳缇等着下一个人来掀开这帘子。
人生擦肩而过的人实在太多,没有能力去记住这些人。甚至那些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即使开心的交谈过,记了一阵子也很快就忘记。就在欧阳缇快要忘记他送的那幅画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他面带微笑的出现,欧阳缇惊讶地看着他,在脑子里拼命搜索有关他的信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什么人?一切都没有头绪,欧阳缇愣在那里,做不出半点反应。他笑得更放肆,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怎么?几个月不见就不记得我了?”他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腰轻轻一握,便带下了马车。欧阳缇使劲一推,他也识时务地放了手。
“落日!”欧阳缇戒备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找你啊!”他笑得风轻云淡,这话像是一个熟悉的老朋友对自己说的,温暖和煦,又像是一对情侣间的一句情话,软绵绵的。但他的脸,欧阳缇只觉得晃眼,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