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顿好兰芝母子三人,陶老师着急地赶到学校。几天来,赵老师一人上着两个班的课一定累坏了。
说实在话,陶老师这回是忙上加忙了,学校的工作那么重,五年级是毕业班,参加公社统考,那是学校、片里的面子啊。而家里兰芝坐月子,也得人伺候。
信心满满的陶老师做好应对全社统考的准备了。二柱子、果儿的成绩如果发挥正常的话,排名不会靠后,但是拴住的成绩的确令人头疼,这孩子就是不开念书的窍儿,每次测验都是全年级七个孩子的最后一个,按平均成绩来算,他一个人要从总分值中拉下四五十分。想到这里,陶老师喊:“拴住,你来一下。”
拴住吸着鼻涕,放下釭,依依不舍地看着伙伴,问:“咋啦?老师。”
陶老师走过来尽量语气平静地说:“拴住,你得好好抓抓功课,眼看着就要统考了,你老是这样怎么考上初中呢?”
拴住两只抓着袄底襟,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我也想学习好,可就是上课就脑袋大,下课又不会做作业。”
陶老师摸着拴住的头,“这孩子,看你也不笨,其实就是功夫不到家,你看人家二柱子玩耍、功课两不误,多好啊!”
拴住“跐溜”一声吸溜着将要流到嘴唇的鼻涕,说:“那小子顶贼的,什么都会,我怎么比得上人家啊。”拴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或者像没有后劲的老牛毫无自信地说道。
陶老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上午陶老师讲完课,布置了学生作业,又急急忙忙跑回家,书香和门第听到开门声,从睡梦中醒来,姐弟两睁着黑晶晶的眼睛看着陶老师,“你挺好吧,兰芝?”
“挺好”兰芝答应着,其实这几天她老感觉小肚子疼,甚至流着血,兰芝往后挪了挪身子,挺直了说:“我的教书先生,我们母子三人一切平安。”
“小家伙吃奶没有?”陶老师关切地问道。
“你看我的奶水多冲,书香门第吃饱了还流,一天四顿饭八颗鸡蛋,再没奶水的女人也不得不来奶水。咯咯咯!”兰芝掀起肚兜,露出白生生的****说。
挤出的奶水,兰芝集中放在一个大碗里,温情地说:“教书先生,你要是不嫌脏,就喝了这碗吧,倒了可惜。咯咯咯。”
陶老师脸红着,迟疑了一下,兰芝紧接着说:“难道嫌我脏?书香门第都不嫌,我的教书先生。”兰芝脸上泛着红晕,笑眯眯地看着丈夫。
“喝就喝,这可是有营养的好东西,又不是砒霜。”说完,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还抹了抹嘴。
“香吗?”兰芝问。
“香,香,我的老婆。行了吧?”陶老师回答。说着俯下身子,轻轻亲了亲书香和门第,“你休息一会吧”,我得赶快回学校去。
还没有下课,听的到赵老师还在讲课。陶老师走进教室。
“老师,你的孩子乖吗?我想去看看行吗?”果儿大声问。
“你去干什么,踩了月子咋办?”拴住吸溜着鼻涕反驳。
二八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坝上草原的天气刚才还阳光灿烂,可转眼间暗了下来。教室里昏暗的难以辨认字迹。突然一个炸雷,顷刻间“哗哗哗”地下起雨来,屋檐流着水就像用盆子倒的一样。孩子们静静地坐着,有的孩子害怕的瑟瑟发抖。雨足足下了二十来分钟,慢慢停下来。赵老师看看天空,一时半会儿不会放晴,天也不早了不如放学回家,就和陶老师商量着,村西的孩子自己回家,村东的孩子,由老师送过村中央的大水沟。小学校在村西,村子中央有一条南北大水沟,是多少年来雨水冲刷形成的,每当下大雨,特别是急雨,山上的雨水湍急而下,过这条水沟特别危险,以往就险些出过人命。赵老师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杆,探着沟底趟水过去了,陶老师站在水沟的这边,抱起一个孩子向前跨出一大步,赵老师也向前跨出一大步,陶老师把孩子递给赵老师,赵老师接过来孩子放在地上。十几个孩子,就这样一个个送过去。大点的孩子,像果儿、二柱子、拴住由陶老师带头,相互紧紧地牵着手,顺着赵老师伸过来的竹杆过了水沟。
“兰芝,我回来了。”陶老师顾不上换下淋湿的衣服,一迈进门槛就大声说。还没等兰芝搭话,换上遮巾,熬小米稀粥,煮鸡蛋。风匣“吧嗒吧嗒”有节奏地响着,牛马粪火呼呼地烧着,不一会开锅了。陶老师赶紧准备猪食,拌好,端起盆子,“唠唠,唠唠”嘴里吆喝着,走向猪食槽。鸡们见主人出来,咕咕咕叫着跟着身后,喂好猪,陶老师抓了几把杂粮底子,撒在地上,黄狗跳进猪食槽,听着猪不情愿地叫唤,陶老师赶紧吆喝“大黄,快过来!”进了屋,也顾不上洗手,忙着给兰芝盛了一碗稀粥,把鸡蛋捞出来凉着,拿出红糖,挖了一小勺,倒进稀粥了,大黄等不见主人,摇着尾巴进了家,伸着舌头,“汪汪”叫着……兰芝看着、听着,眼前的一切让她着急,这样下去丈夫能受得了吗?陶老师端给兰芝稀粥,“兰芝,你先喝着,我先挑几担水?”说着急匆匆地出去了。
辘轳吱吱呀呀地响着,像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也像不堪重负的老牛将要累散骨架似地喘着粗气。陶老师不紧不慢的摇着,来来回回几趟,挑满了水缸。这时,才觉得自己已是饥肠辘辘。
“呵呵,兰芝,你吃饱吗?过几天就能吃面食了,我给你做。”说着,用遮巾擦把汗,“我倒是饿了,吃点搅肭糕省事。”搅肭糕是坝上人们喜爱而又简单的饭食,先把水烧开,然后撒莜面,等开水淹没莜面时再用擀面杖一样的棒子不断地搅,搅到粘稠后,盖上锅盖,闷上几分钟即可。搅肭糕是光棍人的饭,省事,搅肭糕也是穷人家的饭,省面。坝上有句俗话:肭糕省,馈畾费,锅饼子卖了二亩地。吃搅肭糕,只要有盐汤就行,有条件的可以滴几滴麻油,加点葱花,辣椒或者芥末。陶老师没什么条件,去园子了拔了一根葱,切碎,就着盐汤稀里哗啦的吃起来,那吃相、那响声不亚于吃他最爱的酸菜、猪肉炖粉条。
兰芝看着看着,鼻子一酸,“我的教书先生,你不能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丈夫这几天头发蓬松就像母鸡窝,眼里布满血丝。陶老师自顾自地埋头吃着,嘟嘟囔囔地说:“吃完饭,我得洗尿布,再判一会儿作业,马上要统考了。”
陶老师洗完尿布,也没顾得上解下遮巾,就着油灯昏暗的光亮,开始判作业。兰芝逗着孩子,“噢,噢,书香门第快点长,长大背上书包上学校,上学校学文化,将来为爹娘为祖国。”书香和门第就好像听懂似的,“嗷嗷”答应着。“这几天,门第睡得不踏实,咱要不要写张黄纸贴出去?”兰芝和丈夫说。陶老师判着作业答道:“等会儿。”判完作业,陶老师拿出黄纸写道: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趁着夜色贴在了村口的井房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