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是坝上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呵出的气,都会冻成冰溜子粘在胡子上,初六这天,陶真和刘果儿举行了结婚典礼。在当地,领了结婚证书后,还必须举行典礼,邀请亲朋好友、乡亲吃酒席。东家出面请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来当总管,总管安排厨师,安排端盘子上菜上酒的人,安排陪新亲吃饭的人,安排娶亲的人,安排酒席座位,等等。凡是来贺喜吃酒席的人都得随一份礼,两对枕巾或者两个脸盆或者两个穿衣镜,等等,当时人们生活还不富裕,即使随钱,也最多五块钱。但是,酒席也并不因为人们的所随的礼品价格低而降低档次,大凡办典礼的或娶或嫁都要宰一头猪,置办八碗八盘。请村里最有手艺的人来当大厨,大厨定了人选后,由大厨安排手下人手。东家在典礼的头一天,就先办几桌酒席,请帮忙的人们吃一顿,一来表示谢意,二来把握酒席标准。在酒席上,总管正式行使自己的权力,把分工职责吩咐了,大家一一明白自己的任务后,就等第二天正式办事了。
刘有福家情况特殊,不论娶还是嫁都是自家人,因此就没有娶亲的队伍,也不存在陪新亲的事情,倒是省去不少繁琐细节。
初六这天,刘有福一家子起了个大早。刘有福老两口、陶真小两口、书香和门第姐弟两都穿上新衣服,三间正房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窗户上张贴着大红喜字,门垛贴着对联:
相爱喜逢同读伴;结缘恰是共耕人。
横批是:
志同道合
总管是赵成典,他现在又不是老师了。但是由于他在村里享有声誉,和陶真又是多年的同事,因此陶真决定请他当总管,以示尊敬。赵成典穿了一身少有的新衣服,像他这样邋里邋遢的人很少有这样的装束。刘有福一家刚起来,赵成典就来了。他里里外外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对陶真说:“陶老师,你和果儿的新房就是这件西房啊?”
陶真点点头说:“我家的房子没法住,大冬天了没拾掇,只能住在这里了。”
“呵呵呵,够有福气的了,啥也不用操心。肉有肉,菜有菜,铺盖有铺盖,房子有房子。从东房挪到西房,从这盘炕挪到那盘炕,就是新女婿了,呵呵呵!要是凭咱民办老师的收入娶个媳妇,那可就不容易喽!”
说着话,果儿出来了,笑着对赵成典说:“赵老师,快进家,天这么冷。”赵成典转身一看,果儿穿着大红袄,头上盘着发髻,还戴了一朵红花,下身穿着蓝色咔叽裤子,圆口布鞋,脸上红扑扑地闪着光,笑吟吟地一脸喜气。“哦,不用了,我转转看看这几家酒桌准备好了吗?你们先忙啊!”说着笑呵呵地走了。
中午时分,总管主持的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新郎陶真、新娘刘果儿站在屋门外,墙上挂着一张毛主席像,毛主席像的两侧挂着两条具有时代特色的语录: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思想。
“典礼正式开始!”赵成典喊着,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新郎新娘注意,拜毛主席。”陶真和刘果儿转过身来,面向毛主席像,赵成典喊着:“一拜!”陶真和刘果儿鞠躬,“再拜!”陶真和刘果儿再鞠躬,“三拜!”陶真和刘果儿又鞠躬。“拜父母!”赵成典又喊道。刘有福老两口端坐在正面,陶真和刘果儿并排站好。“一拜父母”陶真和刘果儿鞠躬,“二拜父母!”陶真和刘果儿再鞠躬,“三拜父母!”陶真和刘果儿再次鞠躬。由于陶老师在村里是多年的老师,那些学生们不会那他们开玩笑,但是俗话说“新人三天大小”,首先带头的是刘二嫂,在赵成典刚喊完就高喊:“夫妻两个亲一口!”看热闹的人们随机附和着喊:“亲一个!亲一个!”刘二嫂一边喊着一边挤到前面来,笑呵呵地一手推着陶真,一手拽着果儿,“来,来,来,亲一个!让大家开开眼。”一些年轻的后生、姑娘也逗着果儿,“亲一个,亲一个。”别看果儿吵着嚷着要嫁给陶真,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陶老师亲嘴,她还是犹豫了,满脸飞起红霞,笑着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陶老师亲了似得。乱哄哄的场面,人们蜂拥挤着,把果儿和陶真挤到了一块儿。刘二嫂喊着:“大家快看啊,马上就有好戏演了!”陶真看看果儿,小声说:“果儿,勇敢点儿。”说着抱住果儿,果儿顺从地靠近陶老师,“喯儿”响响地亲了一口。“好。还带响的呢,这是陶老师亲的,果儿也来个带响的。”刘二嫂得寸进尺地喊道。
此时的果儿心里感到无比的幸福,老师第一次亲我,我从内心是爱他的,她抬头看了看老师,于是鼓足勇气,扑向陶老师的怀里,嘴里说着老师我爱你,双唇贴近老师的嘴,“喯儿”响响地亲了一口。
这时,赵成典喊道:“进行最后一项,新郎抱起新娘入洞房。大家入席啦!”陶真抱起果儿,果儿双手紧紧搂住陶老师的脖子,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在人们的簇拥下走向洞房。此时的果儿听到陶老师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闻到了成熟男人特有的气味,感觉到来自男人怀里的那种异样温暖,她心醉了!就像春天里被融化的雪,浑身酥酥的,也像雨后的嫩芽,麻麻的,她的确醉了。她很想这段路再长点,长点,好让她多在老师的怀里呆一会儿,或者永远这样地待在老师的怀里。
从厨房做好的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端向摆酒席的人家。有趴肉条,有鱼香肉丝,有糖醋猪排骨,有豆角炒肉,有红烧猪肉,有洋葱爆猪肚…………最后一道菜是猪肉丸子。人们吃着喝着,大家相互敬着酒。陶真和果儿在总管的引领下敬酒。先从内亲开始,然后逐桌敬。“新人三天没大小”。人们拿陶真和果儿一对新人开着玩笑,撺掇着他两也喝一点。陶真每桌都小小抿一口,果儿都担心他喝多了。来到刘二嫂坐的那一桌,刘二嫂早早就站起来说:“哈哈哈哈,总算来了,这一对。今天好好喝点,晚上有劲。哈哈哈!”说着示意大家都清了自己的酒,让新人满酒。果儿拿着酒瓶子,陶真端着酒盅子,赵成典说:“来,让新人给大家满酒,感谢大家光临。”刘二嫂接着说:“陶老师和果儿先喝一个交杯酒,再给我们满酒。大家说好不好?”人们一起附和着:“好,来一个交杯酒让我们看看。”陶真笑着说:“二嫂,我们先给你满上酒,大家一起喝一盅。”果儿点着头,拉着刘二嫂的手。刘二嫂拍着果儿的肩膀说:“妹子,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好好让大家见识见识啊!来喝吧。”看看下不了台,陶真就和果儿眨眨眼,“喝就喝,来果儿。”
陶真端着酒盅将胳膊伸向果儿,果儿也端着酒盅将胳膊伸向陶真,两个人的胳膊交叉着,彼此将酒盅伸向对方的嘴。刘二嫂像一个导演,还提出要求,“慢点,不能洒了酒,要不然罚酒。”邻桌的人听到这边的吵闹声,也停住了喝酒,伸着脖子看热闹。
陶真缓缓地将酒盅伸向果儿对的嘴唇,同时果儿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刘二嫂看看时机差不多了,下令,“喝!”
陶真和果儿喝了交杯酒,如释重负,果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咂咂嘴,“好辣!”
接下来,果儿、陶真给大家满上酒,去别的桌子敬酒。
酒席一直进行到下午三四点钟,人们才陆陆续续散去。陶真、果儿回到家里,娘给他们把饭菜热了,娘看着喜扑扑的两个孩子,问道:“饿了吧?慢慢吃!这回没啥事情了。”
按照当地乡俗,新人还得吃一顿宵夜,面条加白面饼子。面条象征着日子长长,白头偕老,而饼子则是翻身饼子,意思是从此过上好日子。晚上睡觉前,娘给他们做了宵夜。然后又在洞房的窗户底下立了一把扫帚,意思是有人在听房。
洞房里,果儿在整理着人们送来的礼品,穿衣镜、脸盆、枕巾、刷牙缸子、香皂盒子、绸子褥面,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老师,你拿来账单我看看,季片长送的啥呀?”果儿说。
“这不,五块钱。”陶真指着礼单说。
正在这时,外边窗户底下窸窸窣窣的有声音。果儿呶呶嘴,示意陶老师,有人听房来了,就故意大着声音说:“老师,咱们睡觉吧,天儿不早了。咯咯咯!”
陶真听出果儿话里的意思,就点头答应着,“好吧,睡吧。”
说着二人收拾起东西,果儿展开被褥,陶真一口吹熄了灯。黑暗中两人摸索着脱掉衣服,果儿机灵,一下就钻进陶真的被窝,搂住陶真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陶真顺势搂住果儿,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行起男欢女爱之事………
窗户外面的人轻轻地敲打着玻璃,有人说:“果儿怎么不叫唤呢?”
完事后,果儿枕着陶真的胳膊,陶真吻吻果儿的头发说:“果儿,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行吗?”
果儿温顺地往紧搂搂陶真,“啥事呀?老师你说。”
尽管声音不高,但是外边窗户底下的人接住话茬笑着说:“都一个被窝里啦,还叫老师呢?哈哈哈哈!”敲打着玻璃后失望地远去了。
“兰芝爹娘都上了岁数,生活不方便,我想尽尽义务,接来住在我的那个院子里,咱们还在这儿。一个村里离得近好照应。”听得出,陶真有点忧伤。
“行啊,那我们过了年就去一趟内蒙,把老人接来,老师你先写封信告诉他们二老。”果儿很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你果儿”陶真说着亲了一口果儿,“你真通情达理,我替兰芝谢谢你了。”紧紧搂着果儿,果儿在陶真的怀里喘着气。
说心里话,陶真特别感谢干爹一家人,要不怎么能把孩子拉扯大,要不怎么能娶到果儿,要不婚礼能办的那么气派,几年来他就像一个孤儿受到干爹老两口的疼爱,才逐渐有了今天的日子。但是他也时刻想着兰芝爹娘,两个老人怎么生活呢?今天得到果儿的理解和同意,他这辈子算是满足了。以后,一定要孝敬干爹干娘,疼爱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