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济粮是红薯干。
刘有福家三口人,加上陶老师爷三个,一共六口人。按照人口数量和年龄大小他们家都能分不少。
陶老师、赵老师帮着会计和保管员分着红薯干。坝上种山药蛋,不少人们从来没见过红薯,更不知道红薯干是什么,怎么吃。陶老师向大家解释着:“红薯干,就是红薯晒成的干片,红薯和山药蛋属于同一类植物。大家回家把红薯干用凉水泡一泡,在箅子上蒸或者在锅里煮都可以吃。一句话,跟咱们这里的山药蛋差不多,就是甜点。”
赵老师补充说:“如果有点油水,有点面食,那就更好了。你们没看过电影,大上海的街上有卖烤地瓜的,那个就是烤红薯。呵呵呵,咱们也吃点稀罕物吧。”
会计喊着户主的姓名,喊到谁,谁家的人就拿着口袋、麻袋来到保管员这里称,陶老师负责记名字,赵老师帮助保管员称秤,拴住和几个小伙子负责抬杠子。
人们议论纷纷,刘大嫂手快嘴也快,大着嗓门说:“还是人家老师懂得多,咱是雾里看花啥也不懂,今天分回去,晌午咱就吃一顿,慰劳慰劳肚子。”
陶老师看了刘大嫂一眼,笑着说:“大嫂,你可别噎着,红薯干没水分,一旦噎着就瞪眼伸脖子,喝口水漱漱。”
刘大嫂说:“瞪眼伸脖子,哎呀,妈呀,那不离死不远了。咯咯咯。”说着拍了陶老师一下,“你还学会骂人了?”
“你干什么都快,闹不好,真噎呢!哈哈哈。”陶老师也不示弱地回敬一句。
渠队长抽着劣质卷烟腾云吐雾看着,每吸一口卷烟,他的嘴角、嘴唇都向里收缩一下,两颗金牙不见了,当吐出烟雾时,下嘴唇支撑着撇下来的上嘴唇,金牙的尖闪闪发光。他双眼眯着,有一种快感。那样子就像一位救世主看着被施舍的穷苦人一样满足,有一种回天有术的能耐。
快到晌午时,终于完成了分发红薯干的任务。
“给他们记半个工,两个老师就不记了,不然他们工分太高了。”末了,渠队长吩咐会计说。
赵老师分到五十来斤红薯干。一丈青看着这些干粗剌剌的稀罕物,拿出一把,用温水泡上,洗过后,放进锅里,搁了几粒花椒,又放进几片牛肉干,开始“吧嗒吧嗒”拉风匣。不一会儿开锅了,屋里弥散着水气,赵书敏挑着一担水回来了,一进家就说:“娘,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啊!”
“儿子,你真是饿草鸡了,刚开锅你就闻见香味了?”一丈青从灶坑站起来。
“娘,那我就等着吃完饭再担水吧?我都馋的走不动了。”赵书敏撒娇似地对娘说道。
一丈青张罗着拿碗筷,问道:“你爹去哪儿了?”
“我担着水回来时,见有两个孩子在问他问题,我见爹给他们讲呢。”赵书敏说着话已经脱鞋上炕了。
此时,赵老师正蹲在离水井不远的地上,用一根木棍在地上划拉着给两个孩子讲题。孩子也和老师一样一人手里拿着一支木棍,在地上写写停停,赵老师边说边写。这是一道追击问题,数量关系比较复杂,孩子们很难一下子翻到清楚。赵老师不厌其烦地又讲了一遍,两个孩子才恍然大悟列出正确的算式。赵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伸伸伸伸压的酸麻的双腿,拍着孩子的头,说:“要掌握方法,看看老师的思维方式,好好审题,弄清楚数量关系,再列算式。懂吗?”
“懂了,老师。”孩子露出幸福的微笑,一路小跑离开了。
赵老师一边往家走,一边抻着胳膊。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惜生在农村,教育条件上不去,家长又没文化,赵老师想着。
一进家就有一股扑鼻的香味,“额呵呵呵,什么好饭啊?这么香。”
一丈青揭开锅盖,盛饭,说:“儿子早就饿的等不行了,你才回来,咱们开饭了。”
虽然红薯干不多,牛肉干更少。但是煮烂后的红薯成黏糊状,牛肉星星点点地散落其中,犹如点缀,越加令人涎水往上涌。赵老师端起碗来,正要吃,又停下来,说道:“我想今天张虎地村的人家都是红薯饭,但是未必有牛肉,咱们家已经是最幸运的了。”
一丈青吃了一口,点头说道:“就是,以后的日子就依靠这点红薯干、牛肉干了,莜面没多少了,开春再接济点野菜,到了秋天收成下来就好说了。”
赵书敏顾不上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没等赵老师吃两口,已经把空碗递了过去,“娘,我还想吃。”
一丈青动作慢了点,赵老师急了,“来,爹给你盛,你看你娘自顾自地吃。”
“我这不是也没吃几口,你看看你们爷两。”一丈青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