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似雪,转眼已是寒秋。行人渺渺的官道上空,回荡着高亢而苍凉的山歌,那是朴素而雄壮的化身,点缀着寒凉的深秋,徒增三两悲戚。
只是空中的秃鹫徘徊,它们是死神的谢幕者,那块阴暗残酷的帷幕总是需要它们拉紧。
司徒无恙冷然地看着地上的陈尸,可以看出来他们死前一定非常痛苦,他们紧紧地捂住喉咙,指甲嵌入肉里,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他甚至可以想象那残酷的杀人手法,一种可以称作变态的杀人手法。凶手定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人,一个可怖的人,甚至是一个怨恨自己的人。
他并没有久留,因为在空中,死神的谢幕者早已饥渴难耐,他惊惧久留会染上它们身上的疯狂,他现在不需要疯狂,他需要的只有仇恨。
那便够了。
可总会有某些人不会让你如愿,比如一具正在艰难呻吟的尸体,那是一具活着的尸体,虽然他已不适合这个称呼,但他却比地上陈尸更为可怖,因为他不光没了眼睛,没了耳朵,甚至连脸颊也被刺穿。
可他还活着,那是一个顽强的人,司徒无恙踌躇地沉默着,耳边听着他的呻吟声,或许当年母亲被司徒无病杀死的时候,比这还要绝望罢?于是他伸出了手。
就这样,茫茫古道上,寒凉的风吹拂着尘沙,秋阳斜射,那苍凉的曲调恍惚,只是空气中却多了死神的残酷和谢幕者的冷笑。
“你是谁?”在黑夜里,传来了一声沙哑的问候。
“你听得见?”司徒无恙道。
“只是少了耳朵。”那沙哑的声音艰难地挣扎着,他好像试图坐起来,徒劳无果后,他喘息着又道:“你到底是谁?”
“我对你不感兴趣。”司徒无恙答非所问道。
“能否将我送到秦州城,龙骧镖局,到时定有厚报。”那声音沙哑着道。
“我不会去那里。”司徒无恙无动于衷地站起身道。
“可曾听过送佛到西这句话?”那声音急切地说。
“我不顺路。”司徒无恙冷漠地道。
“那你为何救我?”那声音道。
“只是顺手。”司徒无恙道。
“如今你便不是见死不救了?”那声音惨笑道。
司徒无恙淡然笑道:“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你可知发生了什么?”那声音低声道。
“我说过对你不感兴趣。”司徒无恙将一个包裹丢在地上,又道:“这是食物和水,大约只有三天,你的同伙不会不来寻你们,你好自为之。”
“大恩大德我崔质记下来。”崔质低声道。司徒无恙闻言,冷笑着向黑暗中走去。
你永远无法读懂人心,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为何会有人恨毒了你。
若是把三天前的阳光比作忧郁含羞的女子,那么今日的阳光,便是悍妇无疑了,就连空气也被炙烤着出现波动。
司徒无恙冷漠地看着众人,和那个残缺之人,他的眼睛虽然只剩下一个血洞,但司徒无恙很显然地感受到了内在的怨毒,虽然他的双唇已经尽量咧着。
他依然沙哑着嗓子,他的笑声好像乌鸦,那是另一种阴暗的动物,只听他笑着道:“恩公便来无恙。”
“你如何知道是我救得你。”司徒无恙抱胸道。
“为了报答恩公,我在恩公的包裹上放了点小东西。”崔质笑着道。
司徒无恙面无表情的面具并没有透露出任何意外和惊惧的表情,但崔质看不到,他换了一种得意的语气道:“恩公大恩崔质没齿不忘,所以不得不用了些许手段,以求日后结草衔环,还望恩公莫要介意。”
“我要赶路。”司徒无恙冷漠道。
“既然碰到,不如随崔质去秦州走一遭,好让崔某报答恩公。”崔质忽然冷笑道。
“我并不顺路。”司徒无恙道。
崔质一旁的白袍男子插话道:“你不得不去。”
“从来只知天要下雨强留客。而此时天气晴朗。却不是个好时候。”司徒无恙忽然望着天笑道。
“天气晴朗自由晴朗的妙处。”那白袍人答道。
“是个动手的好时候。”崔质冷笑着接道。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司徒无恙冷笑。
“那是一个秘密,我不信你会保守那个秘密。”白袍人冷笑道。
“那里已经尸横遍野。”司徒无恙道。
“但你还活着。”白袍人抽出兵器笑道。
“他也还活着。”司徒无恙忽然指着崔质笑道。
“本来他还有些用处,但已经没有了。”白袍人笑着将手中长剑刺入身旁崔质的后心,笑着道。
看着连一声呼喊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胸腔涌出的鲜血窒息的崔质,司徒无恙忽然道:“蠢货果然应该被清理。”
“这是何意?”白袍人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崔质问道。
“只是偶有所得罢了。”司徒无恙叹息道。
“那么这便是你的临终遗言了。虽然我并不会记住。”白袍人向着司徒无恙逼近道。
杀人从来都很快,虽然司徒无恙在司徒无病面前弱小得可怜,但他杀人的手段,却并不算逊色。
一个狠辣且冷漠的人手段大抵都不差,他的长剑是恶毒的,剑锋所指之处无一不是要害,可剑,却从来不是恶毒的。
只有一个将自己的思想融入剑式的人,一个恶毒的人,剑法才能让人感觉到恶毒。
但一个被仇恨腐蚀得只有冷漠的人,恶毒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可笑的杂耍,一种哗众取宠的技艺。
所以白袍人死了,死去的表情是如此难以置信,甚至连夺取他性命的人都不知他的名姓。
因为死人并没必要知晓,因为死人没必要被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