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攘攘为利而来,却忘了很可能会没命享受。”江衾擦净刀上的最后一滴血道。
满地尸首狰狞,车队便停在旁边不远处,闻到血腥味的山狼嘶吼不绝。这已经是第四日,追杀者依然不绝。司徒无恙现在的感受并不是怜悯,因为他看到了那些人眼中的疯狂,更多的,是一种名为麻木的可怕恶魔。
“我的人头如今价值几何?”司徒无恙用力地伸展着筋骨向着江衾问道。
“若是有人取了你的人头,便可以要求司徒无病做任何三件事。”车夫插嘴道。
司徒无恙闻言冷笑道:“看来我的确值钱。”
“你不感到悲哀?”江衾问道。
“麻木算不算最悲哀?”司徒无恙笑道。
“司徒无病一生从未有过传人,你显然也不是。”江衾悠然道。
“剑君之名威烁寰宇,没人能知道他佩剑的形状,见过的,都已经死了。”车夫叹道。
司徒无恙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倒是见过,那只是一柄普通的剑,一柄寒酸的剑。”
“但我还是好奇。”车夫道。
“那你的三个要求中,应该会有观剑吧?”江衾挑眉道。
车夫不语,只是仰头喝净了壶中之水,又重新戴上枷锁,爬上了囚车。
江衾见状摇头道:“他不只是一个无趣的人,更是一个乏味的人,他不适合做朋友。”
司徒无恙却道:“你错了。”
“哦?”江衾笑道。
可惜江衾并没有得到回答,此时月色隐约,四周开始蔓延雾气,一时间好像万籁俱寂,毫无疑问,今晚是一个见血的好时候。
“可惜昨晚虽是个见血的好时候,奈何我的刀却未曾解渴。”江衾骑在马上,出神地盯着手中长刀道。
司徒无恙笑道:“我等招摇数百里,江铺头砍下的头颅若是堆作京观,怕是已有数丈高,怎会还有人来寻不痛快?”
“这个世上自视甚高者不知几何,他们总以为一定会成功,你想象不到那些人的疯狂。”江衾摇头笑道。
而在这时,车队忽然停了下来,江衾皱眉,定眼看去,只见路中央摆着一把椅子,那是一把普通的椅子,它毫不起眼,椅子上放着一条有些破旧的红绫,那红绫颜色让人莫名有些恶心,那像是血的颜色,而且是无数人鲜血堆积的颜色。
“红绫婆婆居然也对你的头颅感兴趣。”车夫道,司徒无恙苦笑不答。
“听闻她从未失过手?”江衾挑眉道。
“只是传说罢了。”车夫冷冷地说。
“她明明知道我在。”江衾抚摸着长刀幽幽道。
“路上死去的人也知道你在。”车夫道。
“他们太蠢。”江衾道。
“刀头舔血的人没有听过铺头江衾之名,的确有些蠢。”车夫冷笑道。
司徒无恙看了眼路中央摆放的椅子道:“你怎么知道红绫婆婆知道你的大名?”
“她不得不知道。”江衾笑道,摸了摸手中长刀又道:“因为我杀了他的姘头。”
“那她的确会知道你的存在。”司徒无恙笑道。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的姘夫居然只有三十岁。”江衾笑道,说完自顾自地下了马又道:“那是一个精壮的男人,他很英俊,可惜,死的很惨。”
司徒无恙看着名为江衾的男人一刀一刀地将椅子劈碎,他叹了口气,知道目前最大的麻烦已经惹下。
而就在江衾将椅子劈碎之时,四周忽然传来了鼓乐之声,那是一种****之音,不禁让人想入非非,空气中又传来幽幽暗香,司徒无恙知道,那并没有毒,红绫婆婆杀人从不用毒。
但可惜,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于是司徒无恙委顿着闭上眼睛,他用尽最后的气力看了眼冷漠的车夫,却发现,他的眼睛闪烁着名为妖异的眼神。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子,墙上并没有窗户,四周点着数根火把,空气之中散发着火油的味道,司徒无恙挣扎着直起身来,他苦笑一声,他并没有被绑住,可见绑架者的自信。
而这时,正对司徒无恙的大门敞开了,刺眼的阳光如破冰融雪一般照射进来,司徒无恙眯着眼看不清来人,只听一声轻笑,那是熟悉的轻笑,他听到过无数次。
“你知道在我眼中你也是个蠢货么?”那个声音笑着道。
司徒无恙叹了口气道:“你有无数次机会杀我。”
“哈哈哈哈,我做事一般不喜欢太过简单,那会显得很蠢。而像今日这般结果了你的性命,又有谁知道是我做的呢?”那个人缓缓地走了进来,他一身红衣,步态优雅,他的表情活像个登台的伶优,却在火光的照射下狰狞无比。他正是江衾。
他玩味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司徒无恙道:“可知我为何会说你蠢么?你是剑君之子,本可以纵横江湖,可你的父亲不惜悬赏天下要你的头颅,这是不是你蠢?”
“到现在我依然不知我做错了什么。”司徒无恙摇头道。
“所以你蠢。”江衾冷笑。
司徒无恙看着火光下狰狞的脸问道:“你是何时布置的?”
“那个驿长是真的。”江衾看着司徒无恙道。
“那人头京观,是一些无辜的人?”司徒无恙冷冷问道。
“你武艺不弱,却妇人之仁,你可知怜悯蠢货之人,都与他们是一丘之貉。”江衾冷笑道。
“你果然是一个骄傲的人。骄傲得有些该死。”司徒无恙叹道。
江衾闻言哈哈大笑,他有些狂热地挥手手臂道:“骄傲?你懂什么?活在这个污秽的世上,每一刻都要容忍脏东西在你的身旁!我的手下阿谀奉承;我的顶头上司对我毕恭毕敬!只是因为我是江衾!”
他忽然停住了,又用一种诡异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只是因为我是江衾,他们便失了分寸。作为一个下属,从来只需要能力,作为一个上司从来都需要威严!如果乱了,那么便是错误的,污秽的,我,江衾,就要清理掉他。”
司徒无恙看着陷入癫狂的江衾,闭上眼叹息道:“你该是一个信徒,却没有信仰,不,应该是信错了信仰。”
江衾闻言吃吃笑着,将手中的长刀拔出,斜指着司徒无恙道:“明年今日,我不确定会不会记得你,因为那天,我不是早已死了,便是已经名震天下,这两种结果都无法让我有足够的信心想起你。那么现在,请借头颅一用。”
司徒无恙又叹了口气道:“明年今日,我一定会记得你,因为我会记得一个骄傲得该死的人。”
“我亦会记得。”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江衾的脸色在火光下瞬间变了,那不是因为畏惧,只是因为他是一个骄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