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缅甸,根据母亲的指引找到了生父的一个老友,开始了在矿山的工作。汉南回到了度过大部分童年的远东之后,再次追寻着成为军官的梦想。他用在仰光大教堂受洗签发的证书代替没有注明生父的出身证去登记参加后备军人训练营 ,对于没有获得正式文凭的青年人来说,这是唯一可以加入军队的途径。即使这样,汉南还需要他读过的学校校长签署一份确认他是合适的人才的文件。令人惊讶的是,他收到了这样的证书。他的切尔滕纳姆老校长连同认可的主管人员都给他说了好话。1932年年初,他被列入了补充储备军官名单。三年后他正式成为英国军队下属的印度陆军士官,这个时候他已经快26岁了。和他一起坐军舰去印度的其他五十来个新士官都是毕业于有名的桑德赫斯特或伍尔维奇军事学校,年龄在19岁左右。他在这群人中间像是个大叔。对他来说这又是一个难堪的事实了。
经过6个月的强制性培训,汉南未能得到驻扎在印度的英国陆军兵团的接受。 几乎可以肯定这是由于他的坏脾气和不良的表现所引起的,因为他把一个教官的鼻梁打断了。他在另一个英国军团又接受了6个月的试训,最后被旁遮普16师团接受,可是很快18师团后悔了。尽管他在北部山区前线的一些小战例中表现不错,可他经常会喝得醉醺醺的,他们还是把他退了回去。他最终的坏日子是在印度陆军服务队度过的。这个服务队是专门用来安置那些声名狼藉令人头疼的军官的。
一九三八年的秋天,他获得了他第一次的休假,从孟买坐邮轮经过印度洋绕过好望角,再从大西洋回英国去和唯一的亲人母亲安妮团聚。他是一个见习的士官,口袋里没钱,坐的是三等的舱位,里面是污浊的空气。然而邮轮的甲板是开放的,印度洋的阳光是免费的,还有甲板上的游泳池对于英国军人也是免费的。因此,他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游泳池里度过的。他穿着泳裤赤裸着身体,他的健壮的肌肉在海风和阳光里引得好些人的注目,这让他生出自豪的感觉。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他在学校里唯一被人称道过的就是他的体育才能,其中游泳也是他的专长。在甲板上的游泳池里,他会连续用不同的姿势全力快速游上好几个小时。他总是觉得身体内憋了一股子破坏性的力量,他得把它释放出来。然而从第二天开始,他在水中飞鱼般地游动还得到了另外一种动力。他发觉到了在对面那排通向豪华套间的人造沙滩上,有一个戴着大草帽的女人一直在注意着他。这让汉南感到兴奋,他在奋力挥臂划水之间转头换气,在溅起的水花里看到那女人一直在看着他。那是个东亚的女人。
汉南和那个戴大草帽的女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有关他们是怎么开始搭上关系其实不很要紧,应该是和那些好莱坞电影里情节差不多吧?也许是那个女人也下了游泳池,称赞他的泳姿和肌肉,请他教她几手。他在水下托着她的身体,这样就有了第一次身体接触。或者是到了晚上,在船上的露天酒吧里,那女的端着酒杯来到他身边,指着夜空上钻石一样闪亮的星星说,“我真想飞到上面去。”在一条航行在印度洋的邮轮上,任何浪漫或者伤感的故事都有可能发生,年少时汉南立志做军官可能也就是梦想着有这样的销魂艳遇吧!这个女人是日本人,叫纪美由子,是一个富商的女儿。她是一个昆虫学家,喜欢到处旅游采集标本。1938年时英国和日本还是友好国家。虽然中国和日本已经开战,但英国站在中立的立场。所以汉南和一个日本女人结交不会有什么顾虑。到了第二天,汉南·帕屈克进了纪美由子的一等舱客房(不可能到他的三等舱客房,他那张床铺是悬在空中的,下面床铺睡着一个印度僧侣)。这个豪华的房间被布置成了一个昆虫标本展览室。裱糊着丝绸的墙上布满了蝴蝶,那四扇东方风格的屏风上全是甲壳虫,梳妆台上粘满了蜻蜓,而宽大带帐幔的床则被搞成一个蜘蛛香巢,似乎要把她想捕获的人吸引进来。纪美由子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她采集到珍贵昆虫标本,只是汉南·帕屈克对这些虫子兴趣不高。汉南在唯一没有摆放着昆虫标本的沙发上坐下来。纪美由子坐在他身边,开始往一块屏幕上放幻灯照片。第一张是一只独自飞舞的彩色虎斑纹大蝴蝶,第二张上另一只大蝴蝶飞来了。第三张是两只蝴蝶在飞行中交配。纪美由子打出一连串的蝴蝶交配的图片。她说生物中蝴蝶的交配最优美,是在飞行漫舞中进行。她一边说着一边深情凝视着汉南,带着他在房间里跳着缓慢的爵士舞。她一边舞一边脱掉衣服,模仿着幻灯片里交配时的蝴蝶动作。她一定是经过了良好的芭蕾舞训练,优美无比地把蝴蝶的情欲展示给汉南。汉南这只公蝴蝶过去只善于拳击不善于舞蹈,但是纪美由子编排的这段双人舞里他的动作很简单,只需把性器插入到雌蝴蝶体中即可。
在经过这段美妙销魂的时刻之后,纪美由子依偎在汉南的身边,意犹未尽地继续讲述着另一种昆虫——蜻蜓的一生。
“你知道那些在雨后飞来飞去的蜻蜓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昆虫学家纪美由子问道。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听过汉南讲述他从童年开始的一直受歧视嘲弄的生活经历。
“不知道。不就是比大蜻蜓小一点吗?”汉南说。他从来没有对这些自然界小生命感兴趣。
“不,完全不是这样的。蜻蜓小的时候是潜伏在浑浊不清的水底下的,那是很艰难的环境。上午听了你说的成长故事,让我觉得你的过去就像一只蜻蜓幼虫似的。我来给你说说蜻蜓的童年吧。”她靠在他肩上,抚摸着他的健壮的胸脯,开始说了。
“蜻蜓小的时候不叫蜻蜓,叫水虿。它们生存在黑暗的水中,或者是腐烂的水草底下,性情非常凶猛,有的甚至可以捕食小鱼和蝌蚪。 它们口器结构极为特殊。下唇非常发达,进化成可自由伸屈的脸盖,当猎物接近时,它可以快速伸出折叠的下唇面罩,就像你挥动手臂猛击一拳一样,捕杀了猎物。”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水虿似的。真的,我从童年到现在的生活就是在这样的一片肮脏的泥水里,总是在野蛮地捕食争斗。而我永远只能在水底,见不到水面上的阳光,更不用说飞翔了。”汉南说。
“不,你会飞翔的!水虿在黑暗水底下要经过漫长的发育。你知道这个过程有多长吗?要三四年时间,甚至有五六年时间,可是它离开水底羽化飞天后的寿命却只有几个星期。黑暗水底里的水虿慢慢长大,终于等到了一个特殊的夜晚。它准备好了,那个夜里他会离开那肮脏的水塘,慢慢地爬上一棵芦苇。那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它的身体会慢慢地裂成两半,从里面慢慢长出两片透明的翅膀,它终于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蜻蜓。但是这一切必须在太阳出来之前完成。如果太阳出来了他还没变出翅膀,那么变化就会停止了,它就会死在裂成两半的旧壳里。”纪美由子说着,顺手按了一下幻灯机按钮,屏幕上出现了一只蜻蜓的特写画面。它刚刚从水虿的壳中羽化出来,背上的两片透明的薄翼还粘在一起。它伏在芦苇的秆子上一动不动,然而从它的头盔状的巨大复眼里,闪现出一种绿宝石一样深邃而凶恶的光。
从英国度假回来之后,这个从小开始一直是麻烦制造者的人有了很大变化。汉南·帕屈克不再是那个脾气火爆的坏小子了,变得彬彬有礼。他甚至还不再去碰那老是把人家打得头破血流的拳击,改为去打绅士淑女都适宜的网球了。从那天开始,他的档案中所有的考核评语都是优良的,和以前的那些糟糕的评价形成鲜明对比。1940年初,他所在的步兵营奉命调到了马来亚。由于他最近以来的良好表现,他被选拔出来到新加坡去接受空军联络官的训练。训练课程结束之后,他被指派到了吉打州的一个英军野战飞机场担任飞行联络员的要职。这个时候他进入了他人生最有意义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