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烈眼见慕华浑浑噩噩的下山,这才转身从怀里掏出一部书来,对山洞里的师傅道:“师傅,徒儿这次下山,偶得萧衍手抄《金刚经》一部。特献给师傅,恭祝师傅千秋寿诞。”
南朝梁武帝萧衍酷爱佛学,一生兴建佛寺无数。但其本人亲手所书的佛经确实凤毛麟角。
话音刚落,陈烈手中的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稳稳的飞向山洞,陈烈知道师傅要先查看一番,便不再出声。
好半晌,老道开口:“书自是不错,当是萧衍所纂。”
陈烈闻言大喜,却又听师傅言道:“不过,书上隐隐有杀伐之气,血光之兆。这书你是从何处夺来的。”
陈烈素知师傅天文易理,占卜星相之功世上无出左右,当下不敢隐瞒,将自己在汴梁城外做的案子一五一十的讲述出来,自己如何事先挖的地道,如何埋下的轰天雷,如何偷袭,如何得的手。
待讲到将吴国使者全部杀尽之时,吓得旁边的李蓉俏脸煞白,眼中尽是讶色。
陈烈讲完这些后,又补充道:“不过师傅放心,徒儿在动手之前已经去江南打探明白,这些押送之人尽是平时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贪官污吏。只有那护送的官兵头目倒有些正气,所以徒儿就没有取他性命。”
陈烈说完之后,当下一片沉寂。
过的一会,老道云:“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也是世间一条性命,也当尽力去感化其从善才是。这些人虽不是我所杀,归根到底却因我而死。他们死后,家小何以立世,亲属何以存活?唉!”
陈烈慌忙跪下,道:“师傅无需自责,这些人都是徒儿所杀,一切罪责都由徒儿承担。就请师傅责罚。”
老道叹道:“责罚也是徒然,人死不能复生。等明日之后,你便下山,给死者的亲人送去足够的银两,设法好好安顿他们。”
陈烈重重磕了三个头,道:“谨遵师傅教诲。”
俞子期上前道:“师傅,那李家小哥自己一人下山,不知…..?”
这言下之意是李慕华小小年纪,又无江湖经验,一个人去办这件事,会不会有生命之虞。
老道笑道:“这娃娃面相不俗,可不是短命之人。”
俞子期点点头,转身收拾饭筷去了。
师徒三人皆是寡言少语,李蓉担心弟弟安危,坐立不安。转眼间皓月当空,繁星密布。
师徒三人静静的用晚饭,李蓉手捧饭碗,却食不甘味,心事重重。陈烈安慰她几句,她款款的看了陈烈一眼,才勉强吃了几口。
等到休息的时候,李蓉脑中更是胡思乱想,一会想弟弟是不是吃过饭了?事情办的还顺利吗?晚上住在哪里?越想越多,怎么也睡不着。
四周传来老道低低的诵语之声,整个山上的虫鸣鸟叫顿时消弭于无形,这声音远远传来却近在身旁,轻柔拂过山岗,舒缓越过心上,李蓉细细听着,“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圆而几向方矣……只听到此处,李蓉便沉沉的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李蓉看见陈烈,忙问昨晚的经文之事,陈烈道:“恩师见李姑娘心神不宁,恐夜不能寐,所以便诵了一篇《庄子》。以师傅他老人家的凝神之功,想必李姑娘昨夜睡的还算安稳吧?”
李蓉红着脸点点头。
用完早饭师徒三人各自打坐吐纳,只有李蓉一个人在不停的张望上山之路。
眼瞅正午将近,慕华还未回来。李蓉不停的瞅瞅山下,又瞅瞅陈烈,哀求之意明显。
忽然李蓉“啊”的一声,陈烈闻声望去,只看见慕华浑身破破烂烂的踱上山来,走到近处,却见他两眼乌青,嘴角有凝结的血渍,身上的衣服一条一条的,发髻也已经散乱像鸟窝一般。
李蓉何曾见过弟弟这般模样,早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弟弟,眼泪簌簌而流,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烈等他二人稍稍稳定下来,牵着慕华给他梳洗整理一番。山上种有芦荟,陈烈摘下几片叶子,挤得汁水给他敷在眼上。
俞子期过来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昨日慕华不得已下山,一路跟在那伙武师的后面。幸好他人小灵活,这伙人又是吵吵嚷嚷,被这孩童尾随在后竟没发现。
慕华跟着他们到了蒋员外的庄子,离华山不过一二十里。等到这伙人都进了庄子,就只剩下慕华自己独自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件事。
他自幼得享荣华,从没动脑想过任何烦心之事。这时被逼的无法也只得自己靠自己了。
想到最后,他想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那便是堂而皇之的进去劝说蒋员外对华山放手。
一念及此,慕华挺挺小身板,昂首扩胸朝蒋府走去。看门的家丁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忙拦下询问。慕华故作老气的说:“我是你家老爷故交的后人,今天有事拜访,你快快进去通报。”
家丁见他衣着华丽,眉目之间顾盼神飞。也不敢随便撵他,只得由一人飞快前去通秉。
不一会,蒋员外闻讯而来,看着眼前的孩童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哪位老友的后人,只得好声好语的开口问他。
哪知慕华这会一见到正主便怯了场,词不达意,神情躲闪。蒋员外再问几句,慕华竟然说出:“你且别管认不认得我,我只有一件事告知于你。”蒋员外皱眉倾听,慕华仗着华山师徒三人的虎威,大大咧咧的道:“这华山从此之后不准你们去,你们要是去了小心性命不保。”
这本是实话,难保下次这帮人再去骚扰时不被陈烈全都宰了。可是这番话由慕华嘴里说出,那真是有点大言不惭,让人听了火气上涌。
蒋员外听了这话,脸色一沉,立即吩咐手下把慕华毒打一顿。慕华小手乱挡,双目却早就挨了两拳。等抬手护住脸部,身上又噼里啪啦被一顿恶揍。
也算他命大,蒋员外见他年纪还小,也只是让人打他一顿,并没有要他性命。
慕华挨了这顿打,又饿又疼,找了个破败的农舍捱了一宿。今天才回到山上来。
众人听他说完,李蓉抱着慕华怜惜不已,陈烈不语,子期沉默,都望着山洞,看师傅如何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