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那个地处郊区的大花圃,一到了晚上就是黑灯瞎火的,除了少数需要灯光的温室,一片漆黑。钟辰轩下了车,四周看了看说:“这地方,如果要杀人真是再好不过了,连呼救都不会有人听到。”
程启思拿出手机,找到了郁容的电话号码。他拨了好一阵,脸色有点不好地说:“明明通了,却没有人接。大半夜的……她难道不在家里?”
温梧指了指。“那里有灯光,应该在家吧?难道睡着了?”他打了个寒噤,“不过……我刚才说的成真了吧?”
程启思没有再说话,他去推花圃的铁门,锁上了。他在地上拣了一根很细的树枝,三下两下就把锁拧开了。
“走,我们进去。”
温梧迟疑了一下。“这样……不太好吧?”
程启思不耐烦地说:“大律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果真的被你的乌鸦嘴不幸言中的话,那就是命案,不是这么个非法侵入民居的罪名了。郁容又不是不认得我们,她难道还会告我们不成?”
温梧苦笑。“你的嘴还真会说,你不当律师真是可惜了。”
三个人一路走到那幢花圃深处的中式平房,一个人都没有遇上。小楼里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大约是壁灯之类,光线很暗。窗帘拉着,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门关着,应该是里面闩上了。程启思用力敲门,嘴里大叫:“郁容!郁容!开门!是我,程启思!快开门,我找你有事!”
没有回应。按理说程启思这么大的阵势,睡得再熟的人也该吵醒了。程启思更不迟疑,一脚就把那木门踹开了,硬是把门给踹出了一个洞。
温梧在旁边咋舌。“我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破门而入了。”
程启思白了他一眼,一手握住枪就奔了进去。有灯光的是左边第三个房间,门虚掩着,程启思又是一脚把门踹开了。
他顿时楞在了门口。
这是一间卧室,中式装饰,原木地板,木制家具。床头的灯是羊皮纸的,朦朦胧胧地照着床上的两个人。
肖然和郁容。
钟辰轩走上前,摸了摸两个人的脉搏。“都死了。不过,尸体还是温的,死了不多一会。”他取了一块手帕包住了手,拿起了床头的酒瓶。
那是一个红酒瓶,软木塞已经拔开了,酒瓶已经空了。两个酒杯放在床头,只在杯底残留着一点鲜红。
“应该是服毒而死的。”钟辰轩检查了一下他们的尸体,说。“打电话叫法医吧。”
程启思走出了房间,把所有的灯都开亮了,四处检查了一遍。“没有别的人。难道是自杀?”
钟辰轩笑出了声。“自杀?按温大律师的推理,现在郑琪儿死了,徐湄死了,有可能把他们的事情揭露出来的周缘也死了,他们应该高枕无忧了,为什么要自杀?他们可不知道我们已经怀疑他们了。”
温梧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你觉得是谋杀?”
钟辰轩说:“我想这是毫无疑问的。”
“凶手是谁?”温梧立即反问。“跟这个事件相关的人,都已经死了!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看他们的表情。”钟辰轩站在床边,注视着肖然和郁容的脸。“他们的表情,明显的有着惊讶和恐惧。我相信,他们的眼睛甚至在死的时候都是睁着的,只不过是被人给合上了。那个人……那个凶手,他虽然尽量想把他们的脸部表情抚平,但……这明显是徒劳的。但是,他又不能不这么做,因为他希望让死者看起来像自杀。”
程启思点了点头。“有道理。如果是自己服毒自杀,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何况,他们实在是没有自杀的理由。凶手都是自信的,郁容和肖然也不例外。”
温梧茫然了,习惯性地又推了一下眼镜。“那……那会是谁?我实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程启思忽然笑了起来。“你也有可能啊,温大律师。”
温梧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滑稽。“什么?我?”
钟辰轩接口说:“没错,你也有可能。你也有很充分的动机啊。琪儿的遗产全部捐给慈善机关,而你是她的事务全权处理人。这笔钱,你完全可以纳入自己手里,而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琪儿的养父,根本不会理会,你可以轻轻松松地得到她的遗产而什么都不必担心。我还记得你说的,如果琪儿肯跟你结婚,你能少奋斗很多年,说明你也不是没这份心的。”
温梧叫了起来:“琪儿已经死了,我再杀别人没有意义吧?!”
钟辰轩笑着说:“如果连琪儿也是你杀的呢?你岂不是必须得找个替罪羔羊,否则是无法结案的?”
温梧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们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当然是开玩笑。”钟辰轩走到柜子前,伸手拨弄着里面放着的一排茶罐。“郁容看来对茶真的很讲究,她的品味也很中国化,跟琪儿正好相反。看这里的陈设,真想不到她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温梧舒了一口气。“还好你是开玩笑,我还以为你是当真的呢。”他想了一想,“其实,最初见到琪儿的时候,她比较拘谨,说话也很小心。后来就渐渐……我还以为是最开始我跟她不熟,现在看来,她是在适应环境……”
程启思从外面走了进来,说:“一会同事就会来了。温梧,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人。”
“放心。”温梧一口答应,“有什么进展一定要告诉我。”
钟辰轩叫住了他。“这样吧……我想想,一周后,我们还是在琪儿的别墅见吧,到时候,我们再谈谈。”
“这幢别墅我已经卖出去了。”温梧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眼神有点茫然地看着花园。花园已经整理干净,所有的紫茉莉都被运走了。“明天,它的新主人就会搬过来了。也就是说,今天晚上是我们还能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
钟辰轩坐在他对面,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半杯酒。他看了看时间。“启思怎么还没有来?”
“他去拿DNA的结果了?”温梧问。
钟辰轩点了点头。“多谢你,那么远地替我们找来了琪儿的东西,才能够做这个DNA的比对。”
温梧低下了头。“应该的。”
门口有汽车的声响,程启思很快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身旁还跟着君兰和李龙宇。他的表情很是奇怪,把一个文件袋扔给了钟辰轩。“你早就知道是这样?”
钟辰轩打开文件袋,扫了两眼。“对,所以我想要证据。”
温梧心痒痒地问:“究竟是什么证据?”
钟辰轩把一张纸递给了他。温梧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看了好几遍,才抬起头来。“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正是因为觉得太巧合,我才一定要有证据了才肯说。”钟辰轩疲倦地说,“现在,我有证据了。DNA是不会骗人的。——那具在这里被挖出来的女尸,和郑琪儿——我指的是我们都认识的郑琪儿,DNA是完全一致的。而从她养父那里得来的她的东西上的DNA,也是完全一致的。换句话说,这两个女人的DNA完全相同。在医学上,只有一种解释。”
程启思接口说:“双胞胎。真假郑琪儿是双胞胎。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琪儿胆子那么大,敢于在H市住下来,而不怕遇上熟人?就因为她们是双胞胎姐妹,长得很像!”他又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今天收到的,她的养父寄来的照片。他现在才找到,直接寄到我们那里了。你们看,这不是琪儿又是谁?”
温梧和钟辰轩都凑过去看那些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是从大概五岁一直到十八九岁的照片,跟他们认识的郑琪儿,实在是没什么两样。程启思说:“假的郑琪儿,脸上有一颗泪痣。她冒充真的郑琪儿之后,就把这颗泪痣去掉了。”
“你是说,她谋杀了自己的双胞胎姐妹?!”李龙宇叫了起来。
钟辰轩缓缓地说:“琪儿对文桓说,她从小到大都在做一个梦,梦见她一直在找一个人,而最后发现那个人是她自己。而后来,她的梦变了,她不再找寻这个人了,反而在梦里逃避着。这两个截然相反的梦,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双胞胎之间,往往都有些奇特的联系,尤其是她们这种从小分离的姊妹。琪儿——假琪儿一直在寻找她的孪生姐妹,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姐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倾向是不知道……否则她不会惊讶于梦中自己在追逐的人是自己。我可以确定的是,假琪儿来到这个城市后,无意中遇上了真琪儿。她们一定是很小很小就分开了,真琪儿幸运地被领养了,留下了假琪儿。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真琪儿对她完全信任毫不设防的原因,也能解释真琪儿多年来一直郁郁不乐的原因——她在想着自己的姐妹。琪儿的花园里,以前一直种着各种水仙花,从心理角度来判断,这也许是她一种追求自我的方式……那喀索斯追寻自己的影子,而郑琪儿在寻找自己失落的孪生姊妹,我可以想象她在见到对方时的欣喜……但是,假琪儿却嫉妒真琪儿,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双胞胎姊妹,一个过着千金大小姐的幸福生活,要什么有什么,一个却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她不可能甘心,不可能接受!而这时候,琪儿的养母死了,她有一大笔遗产可拿。于是,肖然,郁容,徐湄,琪儿,这四个人——也许可以称之为死党——就把琪儿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