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子送给江海龙两支枪,一支“王八盒子”,一支“快慢机”,各配子弹20发。江海龙将张久隆、小孔的手枪作了调整,叫小孔将调整下来的两支枪和一些子弹送交龚师傅转给武工队,他清楚,部队的枪弹还是非常紧缺。
江海龙带队去南口村“编保甲”,不紧不慢用了半个月。其间,他们的活动也遭到民兵的几次干扰“打击”,鬼子、清乡队和警察死伤了好几个。一次,江海龙与武工队联手搞了次表演,武工队打“伏击”,江海龙带队打“反击”,“仗”打得有声有色,连随行的鬼子都称“江的勇敢的大大的”。但在一次进村时,他们与不明身份的自卫组织发生冲突,江海龙差点丢了命,一颗子弹把他戴的凉帽穿了一个洞。几次或假或真的凶险遭遇,江海龙都向兰花子作了汇报。兰花子也分不出真假,两次设酒为江海龙压惊,鼓励他坚持下去,要人给人,要弹给弹。
江海龙在南口“一心一意”编保甲,伊林带着鬼子和警察主力隔三差五在北面扫荡,他们被我武工队和民兵扎扎实实打击了几次,死伤比江海龙这边惨得多。
兰花子开始变得狂热,无论伊林扫荡是损兵折将还是有所收获,都设酒犒劳将士。江海龙在南口村编保甲完成那天,兰花子在据点大院里设烧烤晚宴,鸡就宰杀了50多只。江海龙和伊林被兰花子安排坐在她左右,鬼子们纷纷与江海龙喝酒,江海龙这次喝得大醉。兰花子当着伊林的面,拿毛巾为江海龙擦汗,伊林看了,心里酸溜溜的,十分的不满。
第二天,兰花子正在总管室里翻阅保甲花名册,田坝报告,伊林来找她。兰花子说,请他进来。伊林进来后,不屑一顾看了看花名册,说,这个,真的那么重要?兰花子知道伊林崇尚武力,对编保甲愈来愈不感兴趣,便一字一顿回答他,“为了长治久安,这个,很重要!”
伊林不想在这个事上与兰花子争论,他的矛头在江海龙身上,他克制着愤怒说:“我看,你对江的太信任,容我说话不客气,你是否喜欢上了他?”
“混账!”兰花子听了就出口骂了一声,“你的完全没有眼光的。”
伊林没想到兰花子如此暴怒,被骂得一下子立在那里,嘴里嘟哝着:“我的意思是说,你对他太友好了。”
“伊林君,”兰花子站了起来,直视着伊林:“我跟你今日说白了,我与江不可能有什么感情,只能是利用,是需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统治中国,为了让中国人为我们服务。什么叫以华制华,以战养战,这一点,我对你不止说过一回,难道你还不清楚?如果在这个事情上你们军人不用心,那大日本帝国的意志就不可能实现。”说到这里,兰花子突然轻蔑地一笑,“我早听说,你们在扫荡中对抓到的有点姿色的中国年轻女人,对大日本的这个策略,倒是贯彻应用的很自觉很出色。” 伊林一听这话,脸色立即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毕竟是同道人,又为一个最终目的,兰花子不想把伊林挖苦得太深,她坐了下来,叹息一声继续说道:“现在战争的形势,我不说,你也清楚,我们所以不能达到目标,就是因为在中国,为我们利用和服务的人太少。我们来中国干什么,就是为烧杀抢吗?如果是这样,我们早就可以把一切占领的地方烧光,抢光,杀光了。就这江口镇上,区区几千人,还不够你们机枪一天扫的。但如果这样做,我们占领中国又有什么意义?大的不说,就说这江口,我们驻扎在江口为的什么?你在这里担任特勤队长已两年,当初交代给你的任务难道忘了吗?!江口最大的资源又是什么?我告诉你,最大的资源是这里的中国人,是他们在生产粮食、棉花,还有其它我们需要的物资。没有这些中国人,这里就是一片荒滩,还要我们守在这里干什么?没……”
伊林突然立正,一声“哈依”,把兰花子吓了一跳。看来,他终于完全明白兰花子的用心了。
“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兰花子缓和口气问道。
“我明白了。但对江海龙是否真的忠于我们,我要考察他。”伊林说。
“你有什么办法?”
“有。现在,上面一直催办粮食,我们得来的,还远远不够。江海龙在南口不是编好保甲了吗,叫他尽快征收粮食,他能把粮食送来,说明他的真忠于皇军,否则,不可靠的。”
“伊林君,这正是我下一步要做的,这本身也是我们编保甲的一个目的。你放心,我马上要他办的。”
“好!”伊林满意地挺了挺肚子。
兰花子又站了起来,用她柔软的手指在伊林的脸庞上划拨了一下,温和地说:“你先回去,把我们各自的任务完成好。”
伊林激动地又一声“哈依”,精神抖擞地迈出门去。
“这个男人,能为我去死。”兰花子望着出门的伊林,遐想了一会儿。
兰花子把江海龙喊了来,交代了收粮任务,限定5天内完成。
江海龙这下真正犯难了,回到行里,把情况对大家一说,大家都慌了神。陈允家算了算,说南口村我们故意漏人漏户,错姓错名,蒙混敌人,也编报了二百多户,按兰花子的收粮标准,一户两担即200斤,合起来要四百多担,这个数目不小,还是抓紧请示怎么办。江海龙也是六神无主,叫小孔快去报告龚师傅。小孔腿跑得快,一袋烟功夫,就一个来回。他回来说,龚师傅要请示县委,晚上他会来。
龚师傅晚上登门的时候,让江海龙他们差不多欢呼起来,原来,跟着龚师傅上门的,还有陆文益和老年。江海龙的脸庞像七月盛开的荷花,全张开了,一面叫张久隆找找有什么好吃的招待贵客,一面紧握着陆文益的手,询问枪伤好透了没有。陆文益像打拳似的挥了挥双拳:“好了。你呢?”江海龙笑嘻嘻回答,“我这点伤,算什么,只要睡几天就行。”
一伙人高高兴兴进了里屋。陆文益关照龚师傅在前屋看门,让陈允家进来。张久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好吃的,只拿来了几条鲜黄瓜,说再去烧水,煮几个咸鸭蛋。陆文益忙拦住了,说,别忙了,我们谈事重要,过一阵我就走的。江海龙就叫张久隆坐下来,说,我最喜欢听政委讲形势了,叫政委快给我们讲讲。
陆文益当仁不让,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谈到中国的抗日战争,又从全中国谈到南通地区。他说,抗战已进入对峙阶段,而且形势发展越来越有利于我们。我们的部队,在“清乡”区外围打击敌伪,战果与日俱增,小日本已是内外难顾,青黄不接。在“清乡”区内,我们的兵力,在抗日的群众中是取之不尽,而鬼子呢,不但调不来增援部队,反而要从这里抽调部队去应付其它地方。我估计,不出两个月,我们的主力部队就要打回来。
大家听到这里,亢奋得恨不得鼓掌。
陆文益继续说,“你们看,老年也回来了,他是暴露身份的公开了的抗日政府干部、共产党员,他都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小孔,你说说”
小孔笑眯眯地回答:“抗日形势大好,我们又站住脚跟了呗。”
“对!”陆文益点点头,“我们江东,反战同盟组织也建立起来了,已有一批日本人站到了我们这边,进行反战宣传和其它工作。这里,我也得说说任意同志,她这方面的工作非常出色。”
江海龙兴奋之余,想到了自己面临的难处,急不可待地问:“政委,人家都做得呱呱叫,我这里怎么办呢?”
“江海龙啊,你这里也呱呱叫啊。你们的功劳,那是大大的。”陆文益用了“大大的”这句日语,把大家引得笑逐颜开。待笑声停下,陆文益认真地说:“鬼子要粮,我知道你们心里急,但你们放心,我和老年帮你们想好办法了,我们就给他送去。”
“什么,送去?”大家听了都感到吃惊。
“是。目前,在江口的鬼子还没有被消灭之前,你们还得战斗在敌人的肚皮里。鬼子现在除了急需兵员外,最需要的就是粮食,我们当然针锋相对,一颗粮食也不能给他们。我们原来就提出过这样的口号,让敌人抢不到,收不着,运不出。但考虑到这里的实际情况,这粮食先给他们送去,但是,我们不是白送给他们,而是让他们保管。”陆文益重重说了“保管”两个字。
江海龙听出名堂了,眉毛舒展,脸上浮出笑容。
陆文益看到了江海龙脸上的变化,说:“江海龙,你不要笑,如果鬼子把粮食运了出去,你是要负责的,你过去立再大的功劳,也一笔勾销,这送粮到据点毕竟不是缸里搬到甏里(当地方言,指利益没有实质性转移)。”
笑容仍然在江海龙脸上挂着:“政委,你放心,我保证不让敌人运出去。不过,到时你们要帮忙哟。”
“只要你们把情报及时送出,其它的事,我们负责。”陆文益掷地有声。
几天后,在江海龙的安排下,南口村的农民车推肩挑,分三批将四百多担粮食全部运送到江北公司。
伊林站在岗楼上,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扶着指挥刀,“嘿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