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子一早就起床了,吃着早餐,等着罗小三来,然后一起去南口村编保甲,但是左等右等不来,就打电话问叶绍兴。叶绍兴听了,说,我还以为他早去你那里了呢,我马上叫他。叶绍兴立刻找蒋排长去催,蒋排长笑着说,姓罗的可能还在白酥酥怀里睡觉呢,昨夜一定弄得太吃力了。“什么吃力,你给我马上去喊他,快到兰花子那里去!”叶绍兴吼道。
蒋排长忙喊上勤务兵,一路小跑到白酥酥住处,只见门口围了一堆人,白酥酥的哭叫声穿过人群飞了过来:“唉哟……哟,我哪把香没烧、烧好啊……,触这个大霉头啊,人死在我屋里啊……”蒋排长听了心神狂乱,急忙拨开人堆,看也不看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白酥酥,直冲进房子里。他跑进里屋,一眼就看到罗小三四脚朝天躺在满是血污的床上。
罗小三被杀很快报告到兰花子那里,兰花子亲自带了一个班的鬼子来察看。面对死狗一般的罗小三,兰花子目瞪口呆。转眼间,兰花子勃然大怒,走到还哭喊着的白酥酥跟前,狠狠地抽了她三个耳光,然后,叫士兵先把她带回据点。接着,兰花子一个接一个追查审问昨晚她离开小菜馆后与罗小三接触的人。勤务兵被审问时还被动了刑,但他哪里知道罗小三是怎么死的。蒋排长也被审问,他虽然吓得魂不附体,但还是没说张久隆询问罗小三的事。兰花子问不出名堂,最后的重点放在了白酥酥身上。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施刑,往往比男人更恶毒。兰花子叫行刑手撕开白酥酥的上衣,用电线穿进她的两个乳头,接上电。白酥酥被电击得额头、脖子、腋部、乳沟等处汗如雨下,身子扭得像蛇一样,两个壮汉也按不住她。折磨了一阵,兰花子凑近白酥酥,咬牙切齿地说:“上次戴会长的被杀,你的就与他在一起。今天罗的被杀,你的又在一起。你这个丧门星,今天不交代是谁杀的,我的要你命!”无论兰花子怎样刑讯逼供,白酥酥交代的算得上有价值的,只两句话:有两个人来杀的,讲“侬、阿拉”,好像是上海人。
审问到下午,不但没有收获,兰花子自己也折腾的精疲力竭,她喊来了伊林,当着跪在地上一直求饶、做牛做马都愿意的白酥酥的面,说:“伊林君,我从来就反对我们的将士玩弄被占领国的女人,但今天,我破例了,”她指了指白酥酥,“这个女人,今天就交给你的士兵们,如果你需要,你就先尝试。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女人的肉体,相信会让你受用的。”
伊林听了,并没有兴奋,立正说道:“我只爱大和民族的女人,尤其爱我值得我尊敬的女人。我也只会与大和民族的女人结合在一起。”
兰花子听了,把烟头往烟灰缸里用力一摁:“算了吧,别假装正经了。我知道你和你的士兵在乡下干了些什么,你对江老板的女人,不也一直念念不忘吗,只是得不到而已。”说完扬长而去。
被兰花子如此嘲弄,伊林一时感到无地自容。他站了一会儿,觉得既然兰花子已撕开了他伪装的面皮,也就无所顾忌了,在确认兰花子离开了大院后,马上叫人把半裸的白酥酥拉进了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撕去她身上残破的裤子,野猪一般地对她进行“攻击”,还把白酥酥的乳房啃得鲜血淋漓。伊林发泄够了,才把白酥酥交给他的部下,他清楚那些来到异国他乡的单身男人对异性肉体的渴求,他们强奸过许多妇女,但他们对女人的需求,仍如无底洞一样不能填满。对这种渴望与疯狂,伊林甚至感觉到,是出自内心对战争的失望或绝望。
白酥酥被鬼子抬进岗楼里,被鬼子一个接一个轮奸,连痛苦的声音也发不出了。她像案板上的一堆白肉,任你翻来覆去。天黑后,在鬼子的狂叫声中,白酥酥赤身裸体被从碉堡顶楼上抛进中央河里。在她入水的时候,死了。
兰花子明白,谁也不会告诉她是谁杀了罗小三,她也查不清楚是谁杀了罗小三,从罗小三与她谈话时张扬自己在上海等地吃得开的信息中,她最终认为,罗小三还是被江湖上仇人所杀。她不在乎罗小三本身的死亡,只是罗小三的死,使她大失颜面,南口村编保甲的事又将拖下了。
兰花子心情郁闷,像霉雨天一般。这阵正是霉雨天,乡下泥泞的路让人望而生畏,编保甲的行动只能等天好再说。一日,忽然雨过天晴,兰花子心情一时开释,想到了江海龙,他的伤养好了没有?下一步编保甲的事,还得抓牢他呀!
女人一有想法,往往会马上付诸行动。当下,她特意换上休闲衣裳,带了田坝和两个卫兵,直奔东来商行。
兰花子和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来到东来商行门口,着实把在柜台里的陈允家吓了一跳,打招呼也有点结巴:“兰、兰花子总管,你有啥事?”
陈允家的稍稍慌张,兰花子觉察到了,说:“你慌什么。你的老板呢?”
“不是慌,不晓得你突然来。老板在后面河边上,我这就去喊。”陈允家稳住了说。
“你别动。我去看!”兰花子喝住陈允家,抬腿往里走。
陈允家只好停住身,看看鬼子不像是来抓人的,放了心。
兰花子一人不声不响轻手轻脚往里走,路过里面灶屋的时候,看见在灶间忙活的张久隆和小孔,她也不理睬,径直往后面的河边走。她熟悉这里,第一次来东来商行的时候,对这里的地形环境就观察过了。
张久隆和小孔知道兰花子是去河边找江海龙,因而也不过问,也没出门,只是通过后墙上能插入枪管的砖缝,观察兰花子的动静。为预防不测,他们早在每间房子的墙壁上做了“手脚”,能观察外面,能传呼声音,能对敌射击。
河边上,一棵花开正浓的槐树下,一处芦苇被拨开的地方,江海龙穿着白衣灰裤,坐在一张一米长的矮板凳上,怡然自得地钓鱼,凳前置着一只小木桶。
兰花子看到江海龙,放轻放慢了脚步,待离江海龙只5步远时,停了下来,发现江海龙没觉察到她,突然一声喊叫:“江的,你的好悠闲啊!”
江海龙钓鱼太用心,没觉察有人来,猛听到人声在身后响起,又听出是兰花子,着实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慢吞吞转过头:“啥悠闲,开开心混日子呗。”说着,将钓鱼竿提了起来。
“怎么样,伤的好了?”兰花子关心地问。
“差不多了,就是走路还不太方便。”江海龙回答着,要站起来,表示迎接。
“你的别站了,坐着,还钓你的鱼。我的来看看你。”兰花子温和地说。
“那就不客气了。”江海龙坐实了身子,面孔侧向兰花子。他心里清楚,兰花子这次是来催他“出勤”了。
兰花子看看河对面,全是清一色的芦苇,对岸的房屋被挡得只能看到屋顶。又看看这边河岸,也全是芦苇,从河脚直长到岸沿,两岸是一片翠绿。此时和风吹过来,清水起涟漪,芦叶沙沙响,清香溢四方。几只红蜻蜓,在河边忽上忽下飞翔。几只白粉蝶,在身边扑扑闪闪舞蹈。蓝天流着云朵,云朵又遮了太阳,难得的天清地爽。美好的景物使兰花子春心荡漾,她情不自禁上前几步,走到江海龙的身边,柔声说道:“我也坐坐。”江海龙挪开些身子,让出了一大半板凳面。兰花子却紧挨着他坐下,肩膀头贴在一起。江海龙已没地方让,站起来又觉得不妥,只得这么靠着,心头突突跳着,想,这个日本女人也真做得出!我们中国女人,不是相好,谁好意思光天化日之下,跟一个男人紧挨着坐一条板凳。
世界上不论哪个国家的女人,20岁上下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是正需要男人的时候,兰花子也是凡胎,自然不会例外。她对身边这个孔武有力又有头脑的男人,生理上不是一点想法也没有。要是这个男人不是中国人,她会让他住进公司里,留在她身旁。在这个陌生又充满敌视的地方,她太孤寂,太需要一个男人的陪伴呵护!兰花子想到了江海龙的漂亮女人,话也就出口了:“江的,为什么不把你的妻子喊来?你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没有女人,难道不孤单寂寞嘛?”
江海龙听了,一声苦笑,又带着嘲讽说:“兰花子小姐,你说我能把她喊来嘛?那不是太危险嘛?我现在自己也是今天不保明天,我能叫她来受罪嘛?”
兰花子顿时觉得自己提这个问题是自讨没趣,一时哑了口。
江海龙倒没让兰花子过多难堪,继续说道:“上次她来,多亏你解了围,我还真要谢谢你。”
江海龙这一说,兰花子又有了底气,回答道:“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朋友妻,不可欺。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让朋友的妻子受欺侮呢?那次也是伊林队长喝多了酒,你的不要怪罪他。”
江海龙“嘿”了一声,兰花子也听不出是原谅还是恼怒。
兰花子终于感觉到自己这么紧挨着江海龙有些过分,便挪开了些身子。她不想很快讲编保甲的事,又不知再说什么,手便伸进桶里的水中瞎捞捞,竟一下子碰到两条手掌大小黑背白肚的鲫鱼,立刻惊喜地叫起来:“哎哟,还钓着鱼了呢!”她抓牢一条拿出水面观赏了一阵,才放回去,甩甩手上的水,兴奋地看着江海龙,嚷着:“再钓,你的再钓,再钓一条的我看看。”
如果没有战争,没有仇恨,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场景。一个中国的健壮汉子,一个日本的妙龄女子,在这宁静的清河边,在这初夏的和风中,在这槐花的温香里,在这青翠的芦丛旁,你挥竿来我捉鱼,说说笑笑多惬意!但是,双方是处在战争中,双方是侵略战争与反侵略战争两个壁垒分明的阵营中各自的一员。在表面的和谐下,互相都在挖空心思利用着对方,都在算计着怎样让对方输得更惨,明天活得或死得更难看!
有兰花子在边上闹着,鱼是不好钓了,江海龙为了不扫兰花子的兴,也不想主动引出什么别的话题,默默伸出鱼竿装模作样继续钓鱼。
平静了一阵子,兰花子终于忍不住挑出了憋在心头的话:“江的,你有没有听到镇上的大新闻?”
“啥新闻?”江海龙嘴上这么问,心里立刻想到兰花子要说罗小三的事。果然,兰花子说道:“那个姓罗的指导员被杀,你不知道?”
“喔,知道,街上谁不晓得。死的活该!”江海龙回答得干干脆脆。
“你怎么这么说?”兰花子恼火地瞪大了眼睛。
“不这么说我怎么说?他来不用心好好地帮我们编保甲,却去找婊子,死了不活该?”江海龙振振有词。
江海龙的反问,让兰花子瞠目结舌,内心却又有几分认可。她闷了一会儿,才悻悻地说:“江的,你这话这么说,我的同意。可是,罗的死,让我很没面子,毕竟他是我请来的,现在编保甲的事也拖了下来,我很着急。我看你的伤也好了,你的要给我赶快出力。”
“我当然想帮你出力。只是,我现在很怕了。”
“怕什么,你的说。”
“上次去东海村的事,我就不说了。现在新四军的民兵,在找我麻烦了。”
“怎么?”兰花子顿时紧张起来,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江海龙慢慢收了鱼竿,脸色显得沉重:“你可晓得,这里的共产党新四军搞了个记黑点条例,专门对待像我这种给你们干事的。哪个人帮你们做一次事,就被他们记一个黑点,记满3个,就要杀。前几天夜里,有人塞进我行一张条子,上面写着我给你当镇长和去东海村编甲两件事,说给我已记了两个黑点。我现在门也不敢随便出,兰花子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江海龙说塞条子的事,是组织上的一个策划。自从罗小三被杀,组织决定,用记黑点这个办法,让江海龙更好地与鬼子周旋,伪装自己。另外考虑到江海龙如果不做出一点“成绩”,不好对兰花子“交代”,会失去敌人的“信任”,利用敌人要去南口村编保甲这件事,决定拿南口村做“样板”,让江海龙日后去那里“编保甲”,让当地的民兵和群众配合,演一场迷惑敌人的好戏。
江海龙说的记黑点的话,兰花子是相信的,她早听说了共产党的《记红黑点条例》,而且还见过油印的原文,江海龙的害怕心理是正常的,他要不害怕,反而不通情理了。兰花子一时不好回答江海龙的问题,如果让江海龙冒死顶着干下去,这太露骨,“不够朋友”,也怕对方坚决不干。但就此让江海龙退下来,那绝对不行。兰花子思索了一阵,突然说:“你在这里怕新四军杀你,你的干脆住到我那里去。”兰花子说这话的时候,眼光直勾勾地看着江海龙,她希望对方转过头来回应她的眼光。但江海龙头也没动一下,冷冷地回答:“那我死的更快。”
“这为什么?”兰花子疑惑地张大了嘴。
“我当了这个镇长,已被人恨了,再一天到晚钻到你那里,和你们彻底泡在一起,你想想,我还有几天日脚过?”
“这个,我的想不明白。”
“中国人的事,你永远想不明白。”江海龙回答得毫不留情。
兰花子感到被江海龙捉弄了一下,又不好发火,一字一板地反问江海龙:“这么说,你的不想帮我了?”
江海龙知道兰花子上火了,息事宁人地说:“你兰花子的事,我还是要帮忙的,毕竟我们已是朋友了。你帮过我,而且不论怎么讲,我拿了你的钱,就应该帮你做点事。只是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逼着我硬来,否则保甲编不好,我命也不长。”
兰花子点点头,表示理解。
“还有,你再给我点东西。”
“需要什么?”
“给我的伙计配几支枪,防防身,以后小孔要天天跟着我的。”
兰花子想也没想就说:“好,江的,我兰花子,还有伊林队长,都会给你撑腰的。至于枪,我再给你两支,那个老头,就不要了吧,他用不着的。”说着,兰花子站了起来,以不容违背的口吻说道:“江的,天一晴,你的要快快行动。本来,我叫罗小三的去南口村搞简易编甲,他的死了,就由你的去。”
兰花子的意见,正中江海龙下怀,他按捺住内心的兴奋,说:“我试试看,尽量做好。只要安全有保障就行。”
“你放心,我还会派人保护你!”
江海龙伸手从桶里摸出鱼:“兰花子小姐,你送我两支枪,我送你两条鱼,拿回去,保证新鲜好吃。”
兰花子一听,放声笑起来:“哈……,江的,你的真是有意思,真正的好男人。好的,我收了。我叫田坝来拿,他的就在门口。枪,也叫他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