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久隆要犒劳小孔,置办酒菜,屋里屋外找了一圈,寻着一小块咸肉、两根山药,准备来个咸肉炖山药,炒点花生。肉刚下锅,就听得一阵敲门声。陈允家跑到前面开门,见兰花子和田坝站在门口,旁边还有两个鬼子兵。陈允家心头有点紧张,心想是否小孔出了什么问题被敌人怀疑,正要开口问什么事,兰花子先问上了:“江老板呢?”这个时候,江海龙出来到了门口。兰花子直直地问江海龙:“江老板,朱仓是不是到你这里来了?”江海龙“丝”的一声抽气,装作十分惊讶,反问:“他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哪你有没有看到他?”“啊呀,我今天一天都在江边扎篱笆,弄得饭还没吃,根本没看到。”兰花子“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那他到哪去了?”江海龙说:“不是有小分头跟着他吗,问他就知道了。”兰花子“哼”了一声:“他的也不见了。朱仓今天请假回家,说好天黑前回来的,可是现在也没有见到影子。”“朱仓钱多,小分头是不是跟他一块儿跑掉了?”江海龙向兰花子抛出了这个问题。兰花子怒形于色,拉着腮帮想了一想,说道:“你们的,明天不要去扎篱笆了,帮我寻找朱仓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兰花子走了,大家坐到桌子边,已没了先前的快乐。陈允家对江海龙说:“这兰花子现在有事无事找你,你一定要格外小心。”
张久隆接过陈允家的话:“不管怎么样,他们没有怀疑到小孔,这件事上没出问题。”
“我们放心烧菜吃吧。叫我们帮她找,哼,正好让我们散心春游。”小孔插上嘴。
“这只狐狸精,后面还不知有啥名堂呢!”江海龙不像小孔那么轻松,心头沉甸甸的。
反“清乡”斗争如火如荼。公路埋地雷,大道被挖断,电线被剪除,河里垒暗坝。尤其让鬼子恼怒懊丧的是,一些愿为他们效劳的亲日帮凶分子,接连不断被抗日力量铲除,使他们成了“聋子”“瞎子”,清剿部队常常到了一个地方,不知东南西北,只有转一圈了事。无奈之下,他们寄希望于“篱笆墙”,想靠这道封锁线,稳住“清乡”区。汪伪政府“清乡”委员会秘书长李士群向汪精卫表示:“篱笆打成功,清乡就成功”,“篱笆打好了,新四军跑不了”。敌伪增派兵力,强制群众加紧修筑篱笆,哪里篱笆打不好,哪里的群众别想下田种地。一旦发现有偷窃毛竹损坏篱笆者,抓住就地枪杀。对修筑好的地方,在主要路口由日伪组建的清乡保安队设立检问所,盘查过往车辆行人,没有“良民证”、物资“出入证”的,一律不得进出。封锁线一带的群众忍辱负重,只得赶筑篱笆。快要收麦了,“篱笆墙”也快筑成了。
“篱笆墙”极大地影响了群众的生产生活,影响了抗日队伍的战斗行动。推倒“篱笆墙”,成了抗日军民的当务之急!
江口一线的篱笆扎好了,在南河口,设立了检问所,每天除了有一班保安队看守外,鬼子时常来巡逻检查。江口沿江十来里范围,想出入长江,必须得经过这里的“鬼门关”。这道篱笆,勒在江口人民的心上,这个检问所,成了江海龙的肉中刺,眼中钉。他清楚,万一部队有任务让他行船出江,就束手无策。
怎么拆毁这篱笆,江海龙和大家商议过好几次,他们曾借寻找朱仓的机会,沿“篱笆墙”走了几次,但面对十余里长、四米多高,还有敌人巡逻护卫的篱笆,他们无可奈何。
这天上午,江海龙和张久隆去了江北公司,他们是被通知去开会的。这个会,是以维持会名义实际由江北公司召开的,主要是要求镇上所有的商户办理物资“出入证”,并交纳费用。兰花子亲自讲话,强调物资出入检问所路口,一律凭“出入证”,并接受检查,如物品数量、种类与“出入证”不符,一律没收,物主就地关押或枪毙。
江海龙坐在人群中,看到兰花子的眼光时不时盯着自己。这些日子,他每天向兰花子报告寻找朱仓的结果,天天交白卷,兰花子对他态度越来越冷。不知怎么回事,江海龙现在既怕兰花子接近他,又怕兰花子远离他。他清楚,他要在江口立住脚,扎牢根,办成抗日大事,需要兰花子。而对这个女人,他又十分痛恨,恨不得立刻除了她。在这种矛盾中,江海龙实在是一身的不自在。
江海龙还在公司开会的时候,一个修伞的人提着修伞工具进了东来商行。柜台后的陈允家,正低头在看《四书集注》,听得声响,抬头一瞧,那个修伞人已到面前。陈允家问,你有啥事?修伞人说,我找江老板。陈允家回道,他去江北公司开会了。修伞人就说,你是陈掌柜吧。陈允家回答是。那人就掏出一张纸条,说,有人托我将这张纸条送给江老板,待江老板一回来,你务必给他。说完,修伞人放下纸条走了。陈允家等修伞人出了门,才看这纸条,发现纸条上什么字也没有,顿生疑惑。
陈允家坐立不安等到江海龙和张久隆回来,急忙将事情说了。江海龙看了看纸条,说,很可能是部队与我们联系,这纸条上肯定有机密,便让张久隆看。张久隆拿纸条对着光一看,喊小孔快打一盆水来。小孔打水端了过来,等水面平静了,张久隆将纸条放到水面上。不一会儿,纸条上的字显现出来:今夜二更天月当头,全线破篱笆,届时你们在镇内,设法干扰拖住叶部一个时辰,配合全线行动。大家将这38个字上上下下看了七八遍,字字记得不差,才将已软化的纸条揉碎了。
这张用五味子中药汁书写的纸条,是新四军和地方党组织秘密通讯的一种方式,张久隆被培训过,所以他懂。这张纸条传来的信息,振奋人心,这张纸条交代的任务,使大家一时手足无措。
这场破篱笆行动规模之大,是江海龙他们想不到的。在四分区党委的统一部署下,四分区地面上三百多里长的篱笆,要发动组织群众在一夜之间将其全部烧毁拆除。没有先进的通讯工具,没有强大的拆除设备,没有充足的兵力支持,没有稳定安全的环境,对手是武装到牙齿的上万日伪军,而我方参与的主要力量就是封锁线两侧的松散的农民,又必须在绝对保密的状态下进行,连统一行动时间的手表闹钟也没有,只以二更天月照当头为行动时间,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破除大行动的战斗对策上,由各地基干民兵应对检问所,能打则打,能吓则吓,迫使清乡保安队不敢出来。由区内的小股部队和武工队,应对各日伪据点,骚扰牵制敌人,使他们不敢出“洞”,万一他们出来了,设法把他们引离篱笆地带,争取我拆除篱笆时间。由于我武装力量实在不够用,江东党组织不得不出此下策,让江海龙他们应对叶绍兴中队,拖住他们。
这是危难之时的特殊任务。陈允家说,“不是情况特殊,不是形势所逼,组织上不会让我们担负这个冒险任务。我们的任务十分明确,就是在今夜月当空开始,不让叶绍兴中队出据点,并拖住他们一个小时,不让他们增援检问所或与鬼子汇合,执行这个任务还不能暴露自己,今夜能不能完成任务,真是考验我们本事了。”江海龙已思量过了,他们只有4支短枪(江海龙1支左轮枪,小孔2支驳壳枪,张久隆有1支手心牌六寸小手枪),2颗手榴弹(小孔早先自己从部队要来的),而叶绍兴部,是一支有一百来人装备数挺机枪一百多支步枪弹药充足受过军事训练的警察部队。要拖住敌人,真是比上天追风筝还难。怎么拖住敌人,大家想到日西斜,也没有想出好办法,中饭也没心思吃了。他们设想的办法中,有请叶绍兴喝酒的,但不可能喝到深更半夜。有请叶绍兴打麻将的,但如果敌人一来报告,也拖不住叶绍兴。有在敌人出来时打伏击的,但4支短枪绝对挡不住强敌。
大家想得头痛的时候,江海龙突然有了主意。他想起上次请叶绍兴喝酒时,进过警察大院,注意观察了环境,发现大院紧靠中央河岸,他们的柴草仓库与茅房连在一起,就在河边上,仓库与河道之间既无围墙也无铁丝网。江海龙的主意是,潜过中央河,到叶的窝里闹,叫他不敢出去。江海龙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大家顿时叫好。当下,江海龙和小孔跑去侦察。
江海龙和小孔到了伪警察大院的河对岸。河边的芦苇长有一人多高了,岸边的油菜、玉米苗都半人多高,成了极好的荫蔽之所。他们躲在芦草中细细观察,发现大院的环境没变,只是对岸河边的芦苇,全被铲除了,光秃秃的,与周边河岸很不协调。哨兵在三层楼高的岗楼上,虽然能看到很远,但柴草仓库后面是死角,看不到,河边也无流动哨。柴草仓库前方三四丈远,是警察的宿舍,再前面是操场,岗楼与院子的大门紧联一起,与鬼子的岗楼靠在河边不同。两人一边观察,一边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