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艇还没有发现船队,航速依旧,探照灯的灯光东照一下西晃一下,航向开始偏东,与船队有背道而驰之样。两者相距大约有六七百米远,参谋长估算着,只要再过一分钟,就可以“各奔前程”了。也就在即将脱离视线之际,鬼使神差似的,探照灯突然打到了江海龙的船上,而且不动了。紧接着,汽艇调转过来,航速明显加快。显然,鬼子发现了这里“偷渡”的船。
一场恶战,不可回避了。参谋长的声音在波涛起伏的江面上飘了过来:“各船注意,听我口令才开枪!”
鬼子像黄鼠狼盯住鸡,追着江海龙的船,越来越近,灯光对准船身照射着,分寸不移,而对其他两条船,根本没注意到。此刻已完全暴露在灯光中的江海龙,回想到上次与陈杰遇汽艇的情景,心想,今天凶多吉少,难道我也要跟着陈杰魂归长江了?他看了看船头船尾两挺已伸长了脖子的机枪,还有其他执枪瞄准的战士,心定了定,转念想道,今天一定要灭了这汽艇,为陈杰报仇!就在这时,参谋长的命令传来:“打!”3条船上的近百根枪管,一起喷出火舌,“咚”一声响成一团,一阵弹雨顷刻之间向汽艇罩了过去。
鬼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在长江口一向横行无忌,竟被迎头痛击,当面的玻璃窗全被打碎不说,一下子死伤五六个。凭迎面发射的火力点,他们才发现前面不是1条船,而是3条船。恼羞成怒的指挥官一阵咆哮,自恃汽艇吨位大,速度快,火力足,机动性强,下令冲上去打。
一场夜战在江上展开。仅一个回合,木船的劣势显现出来,其船身薄,船位低,加上调控不便,挨打被动是立竿见影。眨眼工夫,江海龙的船上,4个战士已牺牲。其他两条船上,也有战士死伤,参谋长的船还被打漏了水。眼见汽艇调头又要冲过来,江海龙怒斥张新保:“你手里的枪是烧火棍?不要光吹牛皮,还不抓紧打瞎探照灯!”张新保刚才是吓昏了头,现在经江海龙一提醒,脑子清爽了:对,打瞎探照灯,鬼子就看不清,我们就好同他斗。张新保立马倚着船帮,举起马枪瞄准。
汽艇“隆隆隆”扑了过来,艇首的探照灯如一只饿狼的眼睛,白森森恶狠狠地睁着,对着木船射出贪婪狰狞的光。看来,鬼子是想来撞船了。“呯”,张新保的枪响了。果真枪法一流,枪响灯灭。随着一些战士的欢叫声,3条船上的机枪又一齐叫响。
鬼子失去“眼睛”,船舱里的电灯光反而成了目标指示,被木船上的枪弹追着打,气得指挥官又一阵狂叫,命令关灯作战。
黑沉沉的江面上,混战开始。双方都凭对方枪口的火光作为目标,进行射击。又一个回合中,汽艇离参谋长的船不到40米,由于目标模糊,距离算不准,加上船身不稳,有的战士心急投出的手榴弹,全落进江水里炸了。手榴弹的爆炸,一下子惊醒了鬼子,吓得他们不敢盲目靠近。这也提醒了江海龙,如果拿手榴弹爬到鬼子的艇上打……。念头一出,他立刻向参谋长呼喊:“参谋长,我带人到艇上打!”不等参谋长回话,又对船上叫道:“小孔,还有哪个会水的,脱了衣裳跟我下水。扎几捆手榴弹,3个一捆,快!”
离江海龙只隔了两船距离的参谋长,听到江海龙喊声,一时失去主张。他知道,江海龙的主意确实管用,但江流湍急,水中寒冷,汽艇航向难测,目标又难于看清,你一旦摸不上敌艇,有被浪打走在寒流中送命的危险,他绝对不能拿江海龙和战士的生命冒险。同时他也明白,木船打汽艇,犹如老鼠与猫做游戏,危险是不言自明的,他之所以开始先打,也是没有办法,所谓先下手为强,集中火力碰碰运气,意图把敌人吓跑,自己抓紧撤,岂知鬼子不是竹扎的架子,今天就被他“咬”住干上了。鬼子如果用电台与岸上联系,派兵增援,我方危在旦夕,到时候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参谋长急得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到汽艇又“隆隆”地向这边过来。江海龙的喊声也随着传来:“参谋长,我们下水了!”参谋长没想到江海龙根本不等他命令,说干就干,他想说不行,只听得“嗵嗵”入水声响起。参谋长只得给船上的战士下令:“注意接应,不准随便开枪投弹!”
江海龙、小孔和另外两个战士一入水中,冷得浑身一哆嗦。可是,体内的热血激情如火山一般爆发,杀敌的意志如钢铁一般坚硬,寒冷岂能冻住勇敢的心?4个人抖抖头上的水,循声向汽艇奋力游去。
黑夜虽然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50米之外绝对看不清东西。鬼子突然不闻枪声,不见火光,也不敢冒失,艇速慢了下来,枪也停止了射击。死伤一半多还剩下能活动的鬼子,惊惶失措趴在艇首和两侧,探头探脑,搜寻目标。
枪战的突然沉寂,目标的模糊难辨,鬼子指挥官也胆战心惊,知道危险就潜伏在周围,恐惧从内心扩散到四肢。他推开驾驶舱的舱门,想出去亲自看个究竟,就在他一只脚迈出舱门之时,听到艇后“呯”一声枪响,这是盒子枪的声音,是新四军喜欢用的短枪。他意识到,对手摸到艇上了,歇斯底里一声大喊:“开灯!”
杀敌心切的小孔,从艇尾第一个爬上了艇身,一眼看到一个高个鬼子趴在栏杆上向外张望,顿时心花怒放,抬手就是一枪,鬼子像被砍断的玉米秆一样倒了下来。小孔正不知再往哪边走的时候,艇上的照明灯突然亮了,他看到,就在他七八步之外,2个鬼子挤在机枪边上。鬼子同时也看到了他,但转动机枪显然慢了几拍。小孔双枪连发,看着鬼子在他枪口下接连翻倒,心头真是得意得恨不能高唱几声。这时,江海龙他们也爬了上来,江海龙大喊:“往后机舱里丢手榴弹,人快点到前面去!”话音刚落,一个战士一拉弦,将一捆手榴弹丢进了机舱。
机舱里管机器的一个鬼子,小孔一上船他就发现了,因手中没武器,害怕丢命,躲藏在发动机后面,怎想到一捆冒着烟的手榴弹滚到脚边,顿时魂飞魄散,翻身想跑已来不及,“轰”的一声炸响,他与机舱一起被炸得面目全非。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机舱烈火升腾。
艇上灯光再次熄灭,机舱变成了火堆,照得全艇通亮。躲在驾驶舱里的鬼子指挥官,看到上来了4个中国男人,看着他们赤裸裸湿淋淋的身子,雄赳赳恶狠狠的样子,感觉他们是水中的蛟龙,火中的金刚。他拿枪的手还在颤抖中,被飞来的几颗子弹当胸击中。他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都想不明白,皇军装备优良的汽艇,怎么会败给木船?
短兵相接,艇上剩下的几个鬼子哪是小孔他们的对手,三下五除二,鬼子很快被收拾干净。到这时,小孔才发现江海龙手里还提着一捆手榴弹,叫道:“老板,你手榴弹还没投啊?”江海龙难为情地一笑:“找不到导火线,给你,快点再丢到机舱里,炸沉这只铁壳子。”小孔得令,好像叫他放鞭炮,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忙接过手榴弹,对着火光摸出了导火线,跑到汽艇中间,一拉就投进了已烧得“啪啪”作响的后面机舱里。
又一声巨响,汽艇开始进水倾斜。在这个时候,江海龙才看到这汽艇救生圈上的字,是两个红色的“日丸”!难道就是这艘汽艇,日本强盗半年前用它杀了他的内弟,抢了他的粮船?江海龙不放心地又看了看躺在驾驶舱里的日艇指挥官,不错,戴眼镜,瘦高个,就是他。江海龙一阵感慨,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正想告诉小孔我为陈杰报了仇,被一阵叫声吸引。
原来,早已看到江海龙得手的参谋长,指挥船只围了过来,离汽艇还有几丈远,就呼叫着:“老江,老江,打得好啊!你们快点上来!”
船上的战士也情绪高涨地大呼小叫:
“我们打着汽艇了!”
“我们报仇了!”
“让鬼子哭爹叫娘吧!”
“快点弄沉这只死乌龟!”
“江老大,你们快点上船穿衣裳,当心冻啊!”
江海龙、小孔和其他两个战士被接上了船,刚才在艇上被火烤得身上热烘烘,现在才感觉冷得吃不消,忙套上棉衣棉裤。小孔一边穿一边跳,也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嘴里不停地喊着:“打得开心!打得开心!”
亢奋的情绪同样膨胀在江海龙全身,他看着燃烧的汽艇,真想让陈允家和玉兰娘俩来看一看,他今天为陈杰报了仇!
汽艇上的火焰冲出几十米高,不到半个时辰,最后一团火光喷出后,汽艇便沉进寒冷的江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