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确诊到加里的首次探望,一年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快乐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明显受到任何病毒活动影响的迹象。他还没有开始使用任何药物,因为他的主治医师继续采用持续监控他的病人身体状况的方式而并不依赖于实验室化验检测的结果。另外,也没有治疗方式可以阻止T细胞的耗竭或者升级的艾滋病毒载量的上升。没有艾滋病防护药(叠氮胸苷),没有大量药物可以用来配成数量有限的混合物鸡尾酒。甚至不知道是否压根不治疗都要比采用那些后来成为可用药物的治疗来得更安全有效些。在当时,科学家们刚刚只是发现这种严重的破坏是由一种狡猾的小病毒引起的。但人们一直明确地知道这种疾病是无法治愈的而且任何无意中成为这种微小入侵者宿主的人最终都会被它夺去生命。
此时,艾滋基金会已不仅仅只有几个执行理事了,开始时基金会只有志愿者,但他们最终发现需要雇佣专业人士。一些人已经去世了,还有一些人出于其他原因离开了。这是一份非常艰难的工作,因为既没有先例可以效仿也没有草案可以执行。哪里会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能带领志愿者小组尽他们最大的努力去满足人们在医疗、财务、社会方面的需求?这些人被突然推进了雷区,而与此同时又要试图逃避接二连三的致命子弹。也许在陆海空在军中能找到这样的领导者,然而这并不是军队。这是一个业余团队去面对一个流沙弥漫的陷阱,那里充满了众多鬼鬼祟祟而又难以捉摸的微小病毒,不管是谁不小心掉了进去,他们都知道自己会越陷越深。每次听到有人说“我要战胜它”的时候,我都会陷入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我们所有人只能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去接受没有人能够逃脱自己不可改变的命运这一现实。
第一个执行理事是一个英俊开朗的年轻人,名字也叫加里。我喜欢生命中有如此多的加里,他是第四个。无论在哪里听到或叫出这个名字,都让我感觉良好。我第一次见到他并做了自我介绍的同一天晚上,我们在一家杂货店里遇到了,很多同性恋都会去那里购物。这绝不仅仅是一次购物经历,这是一次社交活动。这一定就是肯恩称之为“迪斯科克罗格(DiscoKroger)”1的原因。当那天晚上我们逐渐接近对方时,我对加里说了一些我认为有些愚蠢的话。然而随着日积月累,这句话在我和很多同性恋男士间的友谊中占有很大的分量。我说:“试想一下,如果今天早上我们没见过面,我们现在就会擦身而过,和路人没什么不同。”
加里表示认可,他并不觉得愚蠢。他说:“我们以后会更了解彼此。”
他是对的。我们的确经常见面,大部分是在艾滋基金会的会议上,有时一起吃晚餐,另外时常是在迪斯科克罗格里。但不久之后,他回到了他的家乡波士顿。我记得,他希望自己最后的日子里能陪伴在父亲的身边。是加里最后的日子,不是他父亲的。他给我写过一封信,我也回信了,但在他下一封信到来之前,他也停止里同艾滋病的战斗。他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个自愿去为那些需要的人提供帮助但在自己的战斗中失守的人。
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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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iscoKroger:美国克罗格公司,是美国第二大零售集团,仅次于沃尔玛,具有百年历史的名店之一。蒙特罗斯的克罗格,成立于1978年,当地人称为“迪斯科克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