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起家的资本实在不多。他的霸王路也颇为独特,即几乎没有走“因人而起”的步骤。他拒绝和强大者合作,一开始就独树一帜,扯旗打自己的牌。当初他拒绝董卓的推荐,就是看出董卓不得人心,他日必败。他不愿与这条看上去很强大的船一起沉下去。这表明他的见识确实高人一等。按常规路数,可以利用董卓之名,行自己之实,或者韬光养晦,待机而起。但这不是“走慢四”的时代,落后一步,步步失着,他要的是时间成本的最大值。因此,他从洛阳城跑出来,看见董卓发布的缉拿令,一路上他变姓改名,直到陈留才喘一口气,经过变卖家产,凑成三千人的“队伍”,这就是他起家的老本。以后,他又率先讨董卓,这虽是“以卵击石”,再次违反常规,但他要打“落水狗”,为自己博取天下美名,这就是“邀誉”的路数。但区区几千人马,如何能抗百万大军?他寄希望于各路诸侯,想“混水摸鱼”。但诸侯们都看重自己的血本,不听他的,皆观望不前,只有曹操孤军奋战。在汴水兵败于董卓后,回到酸枣大本营,对各路同盟仍抱有希望,并仍做过鼓动,且谈及自己的战略设想。占据险要,成多路合击之势以威慑称霸长安的董卓,使其不战自败。但仍然无济于事,而且各路将领很快由摩擦而火并,走上各自发展、割据一方的道路。
在这样的局面下,曹操想进攻董卓已是孤掌难鸣,或者没有盟军的相互支持,他的存在都成为问题。因此,鲍信向曹操建议说:
“眼下联盟已散,袁绍却以盟主的身份乘势积极发展自己的势力,势必造成新的祸乱,成为第二个董卓。如果现在想除掉他,我们还没有力量,可能还会遭到危险。不如先向黄河以南发展势力,以待形势变化。”
曹操觉得这个建议非常好,立即实施。这样,曹操同关东诸将一样,也走上了个人发展的道路。只是关东诸将是主动的,曹操是为生存所迫。另外,还有一个目的问题。从当时诸将的行动和心胸来看,曹操举义兵,是真心实意的为国除暴的,并且不计个人得失,以献身成仁之勇力,亲冒矢石孤军作战。这应是曹操了不起的地方,而且也应该说此时的曹操对汉家天下,是真正的忠臣义士。
在关东诸将则不然,拥兵自重,说到底不过是胸怀狭窄,目光短浅。
曹操为什么需实施“自我发展战略”这一步呢?建议虽是鲍信提出来的,但对曹操却是必走的一步棋。
最根本仍是为了地盘。经酸枣会盟、汴水之役、联军解体,曹操虽有河南郡,但那地方毕竟太窄小,且曹操即便占领这一地方,说到底还未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因此曹操仍无立足之地,所以曹操必须尽快找到安身之地,为他的事业,为他的抱负,尤其为他拉起一支不大不小的队伍。
然而,当时群雄割据,寸土必争,要找一块地方谈何容易。这时的刘备不也在飘泊、寄人篱下吗?而刘备流荡的时间更长。
但机遇来了。
当关东各郡起兵讨伐董卓,陈兵荥阳、河内一带时,青州一带的黄巾军和河北黑山军,百万之众以燎原之势发展,黑山军攻邺城(故城在今河北临漳),又南渡黄河攻东郡(故城在今河南濮阳市西南),东郡太守王肱不敌义军。经袁绍推荐,曹操接替了王肱。这样就给曹操在河南、山东发展势力提供了条件。
对于曹操的行动,袁绍也非常高兴,因为对付义军,作为官军他和曹操有着共同利益,更重要的是曹操在河南和义军交战,正好牵制、缓解了义军对他统治的冀州的进攻。但袁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自己可获得的好处,没有看到无处藏身的曹操一旦夺取了河南,根基扎实,正是自己末日来临之时。
半年以后,青州黄巾军又聚集成百万之众,变北上为西进。进入兖州之后所向披靡,先拿下任城(今山东省济宁市),击杀国相郑遂,接着攻破东平县(今山东省东平县),擒斩了兖州牧刘岱。
黄巾军声势浩大,兖州州治昌邑县城一片惊恐。州内主要官员在一起商议之后决定,为了不让黄巾军席卷兖州,必须由一个强而有力的人担任州牧,等中央政府派人已来不及了,可由曹操暂时代理。让曹操代牧是东郡人陈宫提议的,他说:“当今天下分裂,兖州无主,曹东郡是命世之才,若迎以为州牧,必定能使百姓安宁。”于是,大家委派陈宫、鲍信和治中万潜去迎接曹操。在东武阳城的太守府里,陈宫对曹操说:“如今兖州无主,与朝廷又失掉联系,我已说服州内官员,请府君去任州牧。”他担心曹操谦让,又说:“府君若以兖州作为根本,将进而平定天下。这可是霸王之业啊!”
兖州为东汉十三州之一,下辖陈留、山阳、济阴、泰山、东郡五郡和城阳、济北、任城、东平四国,是一个地广人众的大州。曹操心想,若能拥有兖州的地盘,向河南发展就有了可靠的基础,于是欣然同意,立即率军开赴昌邑。
但最初的几场仗,曹操大多失败而归。在寿张城下,曹操与鲍信巡查前沿阵地,针对黄巾军悍勇善战、恃胜而骄的特点,决定以奇兵挑战、正兵攻击,先打一仗再回师固守。这时,黄巾军发现了曹操等人,如潮水般涌来,刀矛齐举,杀声动地。曹操身边只有少量骑兵,顷刻之间被困在了核心。鲍信为了掩护曹操突围,殊死拼杀,殁于阵中。曹操撤回城内,据险顽强抵御,打退了黄巾军的轮番进攻。战事稍停,曹操悬赏派人寻找鲍信的尸首,没有找到。只得命工匠用木头雕刻成鲍信的身形,哭着祭奠了他。
过了一段时间,曹操试图摆脱被动防守的局面,亲领一千余步骑到城外了解地形。刚一接近黄巾军大营,又再次受到围攻,死伤了数百人才冲出来。此后,曹操惟有坚守。其州兵新招募的占多数,缺乏训练,又不断受挫,士气开始低落。
曹操的意志面临着考验,倘在寿张战败,兖州必将失去。光顶住黄巾军的攻势还不行,还要利用其弱点战而胜之。曹操振作精神,被甲缨胄,到各营慰劳官兵。申明赏罚条例,在积极防御的同时密切注视黄巾军的动向。黄巾军求战不得,戒备逐渐松懈。曹操乘机发起反击,迫使黄巾军后退。
战事处于相持阶段。代理寿张县令程昱想方设法为曹操筹备粮草,援兵也陆续开来。黄巾军的攻势减弱下去,致函曹操:“往昔你在济南毁坏神坛,其宗旨与我军奉行的中黄太乙之道相同,好像明白事理,而今却变糊涂了。汉朝气数已尽,黄家正当兴起,这个必然的趋势不是你凭才智和力量所能阻止的。”“中黄太乙”即“中央黄色的大帝”,张角所称“黄天”,是太平道所信奉的惟一天神。曹操虽不信神,但出于制造舆论和某种心理的需要,曾表示过信奉中黄太乙。可资佐证的有,后来他制作百辟刀五枚,“爰告祠于太乙,乃感梦而通灵,然后砺以五方之石,鉴以中黄之壤”。所祭祀之神即中黄太乙。曹操阅毕,气得高声叱骂。从此信内容看,黄巾军认为曹操曾在济南禁毁淫祀,铲除诸神,伸张正气,比较开明,可以争取过来共同推翻东汉王朝。当然这是幻想。
曹操在随后的几次战役中,彻底打败了黄巾军,并“开示降路”,黄巾军一百余万兵众投降了曹操,曹操从中精选出五六万人,组成“青州兵”,将降众家属组织起来屯田,就地安置,生产自给。从此,曹操有了一支真正与各路英豪相抗衡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