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夏天,X市,XJD。
背着行李的舒之山,紧握着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怀揣着梦想来到这自由的殿堂。
正逢报到之日,校园内人山人海,各学院派来接新生的师兄们与前来报到的大一新生摩肩接踵,挤作一团。
只是,那些师兄们的注意力似乎都被比例很小的女新生吸引过去了,随处可见一个个羞涩的妹子如清宫剧中的贵妃皇后一般享受着前呼后拥的待遇,而像舒之山这样的苦逼男生大多无人问津,在偌大的校园里连宿舍都找不着。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好心的师兄,将他带到了目的地,一转身便从兜里包里掏出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玩意,讨好地笑着:“需要电话卡或是手机卡吗,学弟?”
这是舒之山来到大学后学到的第一个常识:
爱国爱家爱师妹,
防火防盗防师兄。
接下来,很自然的,在自己所属的A栋一区123宿舍,舒之山和其他三个舍友相遇相识了。
为期接近一个月的惨无人道的军训刚开始了不到一个星期,宿舍内四人已经完全熟络,开始按年龄大小称兄道弟。
按老大秦昭的话说,他们四人天南海北的,能够聚在这里,还是一个宿舍,这不是缘分,就是缘分。人说男人四大铁关系: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插过队,一起分过赃。他们四个不但同窗,还接近同床,在军训的期间也算是一起扛枪,这关系,没的说,比铁还铁,是钢,还是不锈钢。
秦昭是个东北汉子,身材高高胖胖的,声音洪亮,为人也非常豪爽。加之年龄又最大,其余三人毫无异议地一致推选他为宿舍的舍长,统管一切大小事务。
老二叫齐磐,SC人,瘦瘦高高的,笑起来声音极为搞笑。
接下来就是来自JS的舒之山了。他的年龄不是最小的,但也不大,只落了个老三。
说来也怪,这四个人按年龄分完大小之后,再比下身高,跟年龄完全一致,老大最高,其次老二,然后老三,最后老幺。
年龄及身高同居末位的家伙叫华卓军,来自GD。和舒之山一样,他也带着一副近视眼镜。不过他的身材相对来说就比较符合老幺,矮矮小小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像舒之山。用他的话说,舒之山虽然带着眼镜,文文静静的,但摘下眼镜脱了衣服,露出经常运动练就的六块腹肌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衣冠禽兽。
在命运的安排下,“四大才子”就这样聚到了一起。
其实这个绰号倒不是他们自己妄取,而是在军训刚结束的第二天的班级活动上被别人无意中发现的。
系辅导员赵勋为了让班里的学生消除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恐惧与害羞心理,尽快融合到这个大家庭中来,决定组织一次以宿舍为单位的篮球比赛。
当然,在比赛之前,大家都要先介绍一下自己。
大部分的宿舍都是很常规的让舍员一个一个站出来,将自己的姓名、籍贯、爱好等情况一一说明,虽然详细,但其实效果并不佳。
换做是你,几十个人短时间内将一大堆姓名籍贯什么的信息轰炸机投弹一般密集向你丢过来,除了特别新奇有特色的,说实话,你很难记住几个。
秦昭很有远见地考虑到这种情况,作为宿舍长的他想出了一个新颖的介绍方法并得到了其他三人的一致赞同。与其他宿舍不同,标新立异的他们决定将四个人作为一个整体拿出来介绍。
于是,当轮到123宿舍时,宿舍长秦昭一声令下,四人同时起立。
秦昭大声喊道:“大家好!我们是——”
(四人齐声):“A栋一区123宿舍!”
秦昭:“我们的名字分别是:秦昭!”
(齐磐):“齐磐!”
(舒之山):“舒之山!”
(华卓军):“华卓军!”
秦昭:“我们分别来自——”
“停停停!”辅导员赵勋的话打断了他们的介绍。
四人愕然,而后面面相觑。作为方案的提出者,秦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心想难道这样不合常规的介绍在这种场合不太合适?想着,他不由得有点后悔起来。
赵勋围着他们四个转了一圈,方才缓缓说道:“你们四个倒是蛮有新意的。不过刚才我好像注意到了另外一些更加有趣的东西——”
他转向秦昭:“你叫什么?”
“……秦昭。”
“你呢?”
“齐磐。”
接下来。
“舒之山。”
“华卓军。”
赵勋转过身来,笑道:“听出来没有?”他挨个指过去,“秦昭、齐磐、舒之山、华卓军。秦、齐、舒、华,‘琴棋书画’!四大才子嘛不是!”
众人哗然。
赵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123宿舍,‘四大才子’!真是个有趣的组合。”问秦昭,“你会钢琴还是古琴?”
秦昭摇摇头:“什么琴都不会……”
赵勋目光一转,看向齐磐:“会围棋?”
齐磐红着脸摇头。
台下开始有人窃笑。
赵勋望向舒之山,“书法?”
舒之山尴尬低头。
台下的笑声更加欢乐了。
“老师,别问我了,我对画画也是一窍不通!”华卓军未待提问,不打自招。
台下哄然大笑。
赵勋苦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就这样,“123四大才子”的绰号迅速传开,当然,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西贝”(贾)货。
有好事者特意为此赋诗一首,诗曰:
“一二三四大才子,
琴棋书画皆不是。
金非锡比锡非金,
此非彼兮彼非此。”
更有人为他们每个人都起了个绰号:秦昭——“琴帝”,齐磐——“棋王”,舒之山——“书仙”,华卓军——“画圣”。
而他们的本名几乎被别人遗忘了。因为别人一见到他们,几乎都是一致的叫法。
就像这样:“哟!‘琴帝’来啦?”
“‘书仙’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等等等等。
当然,这并不是恶意的嘲笑,四个人也都把它当一个玩笑,甚至有时晚上开卧谈会的时候自己都会拿出来自嘲。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大学的卧谈会。
从某种意义来讲,这是大学的一种文化,一种另类的夜生活文化。每个宿舍都是一个小的文化中心。
卧谈会的内容包罗万象,即便与会者只有那么几个人,但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每个人所了解的东西也不同。把自己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与其他人分享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而从他人那里获取不了解的知识也可以让人兴奋。即便是有时候大家对于某一个问题都不了解,但各抒己见,百家争鸣的辩论也使得卧谈会始终充满了活力。
如果非要做一个比喻的话,卧谈会就好比几个世纪之前发源于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它为大学里的男男女女的那些在初高中时代刚刚萌芽,但立刻被严密监控并被强力地抑制住的各种思想的种子提供了一个极度适合生长的土壤,并让它们茁壮成长。
大一女生的卧谈会,根据传说和猜测,最常见的话题基本上是爱情。
而对于男生来说,情况也许会不太一样。
比如123宿舍。
军训快要结束之后的某个晚上,卧谈会上,秦昭率先发话。
“我说,你们几个,有没有想过,在接下来的大学生活中,最想做点什么事?”
齐磐毫不犹豫地敞开心扉:“恋爱!谈一场浪漫的恋爱!在高中的时候我一直就向往着谈恋爱,但始终不敢……到了大学,可以自由恋爱了,我可不会放弃这大好机会!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我的老师们都说:现在好好学,熬过了最苦最累的高中,就可以解放了。到那个时候,你们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整天做试卷背书干啥的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谈恋爱就谈恋爱,想玩游戏就玩游戏……老师们也绝不会像高中这样管你了,总之,大学就是天堂。所以,在天堂里怎么可能少的了恋爱呢?”
舒之山接口道,“对,谈恋爱!”
华卓军惊讶地说,“啊呀,二哥,你说的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貌似我上高中的时候老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大学就是天堂,而现在就是通往天堂的路上,虽然痛苦,但是好好学习,熬过这段艰苦的岁月,等考上了大学,你们就自由了!如果现在你们觉得身处地狱,那么大学就是地狱的终点!在那里,你们爱干啥干啥,不会有人管你们的!’是不是所有的老师都是这么跟自己的学生说的啊?话说回来,我也好想谈恋爱……”
秦昭对他们三人这种迷恋于爱情的表现嗤之以鼻,认为他们太没有追求了,对他们一通嘲笑。
这使得其他三人对他群起而攻之,三人结成同盟,轮番进攻,先说明了他们这些好孩子在初高中时代处于高压之下极度渴望而又不敢、最终不能尝到爱情滋味的痛苦,接着再阐述了爱情的神圣不可侵犯,随后又对秦昭这种对爱情的蔑视的态度大肆批判,到最后华卓军甚至怀疑其是不是非正常人类起来。
“老大,你莫非是生理不正常——阳痿,或是心理不正常——Gay?”
然后,宿舍老大轻蔑地笑了一下,“我高中三年换过六个女朋友。”
瞬间,其余三人的火力全部哑火。
秦昭怜悯地望着三个小弟,“说起来我也能理解你们对爱情的这种热衷程度了,你们确实都是好孩子!不过么,爱情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了,我想到了大学里面,应该可以做些其他的事!”
“你想做些什么事?”齐磐问道。
秦昭哈哈一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已经尝过爱情的滋味了,接下来自然想追求一下自由!”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舒之山说,“话说,老秦,虽然我经常听到这两个字眼,‘自由自由’,但是说实话,我真的不懂得它们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你口口声声说追求自由,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自由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秦昭很干脆的说,让舒之山诧异地张大了嘴巴。“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想去追求它。”
舒之山觉得秦昭的回答既有点不可思议,又有点搞笑。
他一时不能明白。
直到后来,他才稍微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自由,跟爱情一样,当你没有追求到它的时候,想要描述它,只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
未曾靠近,岂可知其中真谛?
随后,他们并没有在“自由”这个空泛的话题上浪费太多的时间。鉴于其他三位都是没有经历过爱情的纯情男孩,舍长秦昭豪气干云地表示,在接下来的大学生活中,他将暂时将追求所谓的自由放到一边,而先以兄弟们的爱情为己任,若需参谋,他自出谋划策、运筹帷幄;若需钱财人力,但讲一句,赴汤蹈火。总之一句话:为兄弟两肋插刀。
他的话也感染了整个宿舍,齐磐等三人也齐声应和。
“为兄弟两肋插刀!”
接下来,秦昭将他那东北汉子特有的义气和守信的风格发扬地淋漓尽致,没过两天,他就替三个兄弟选定好了目标。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他们所在的理学院2系,不但是‘才子’扎堆,就连美女也是喜欢集群。班里面长得好看一点的四个女孩子都集中在了一个宿舍,而且被垂涎着她们的众多饿狼们称为“四大佳人”。鉴于此,与女孩子打过多次交道的秦昭鼓着自己那厚比城墙、可防机枪的脸皮找到她们的宿舍长,以“才子配佳人,天经地义”为由,请求联谊。
然而对方那位彪悍的头儿以一句“如果你们是真的四大才子,我们立马以身相许;但是,假货的话就滚蛋吧”让他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
他灰溜溜地回到宿舍,跟其他三人说起此事。
“真没想到,‘才子’之名,却会成为我们爱情路上的拦路虎、绊脚石。”华卓军听了之后大摇其头。
舒之山笑道:“什么‘才子佳人’?都是坑爹的戏码。现实社会里,所谓的才子,大多是与佳人擦肩而过,而不会像猴子喜欢的线一样。”
齐磐纳闷的问道,“猴子喜欢的什么?”
“香蕉(相交)。”
齐磐哑然失笑。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秦昭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听完相交线的笑话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觉得,如果你们还对她们有想法的话,就得成为她们所说的那样:把我们这顶‘贾才子’的帽子去掉,换成真的。也就是说:按照姓氏,‘琴棋书画’,每个人学一样……”
话未说完,舒之山便将头摇地像拨浪鼓一般拒绝道:“不行不行!我写字向来丑,钢笔字已经够难看的了,毛笔字更是丑的像RB首相一样,要想漂亮起来是除非是爹妈再生一次……我可不愿意为了一个虚名委屈自己,饶了我吧!”
华卓军也道,“我与三哥站在同一阵线。”
于是此事就此作罢。
秦昭无奈地道:“呐,以后你们可不要怪我没有为你们两肋插刀啊!是你们不给我插刀的机会啊!”
“呵呵,以后会有的!”
就像舒之山所说的一样,才子和佳人,终究是太恶俗的桥段。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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