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旅社奇遇
那夜,晓非和邻人总算得了胡老头的一句允诺。
晓非回了旅馆,老板娘正精神饱满的与一位中年妇女吵嘴。中年妇女是个卖菊花的,从山涧里来,因是山里人,老板娘就说有点不懂规矩。可恶的是老板娘并不原谅这一点,而是恰恰抓住这个辫子不放手,大肆嘲讽羞辱。山妇是个枯瘦的人,满脸皱纹象无数的盘山路纵横交错,一双眼睛干涩失神,满含卑微,如同揉皱的泥点。晓非站在店前的水洼里,听了半日,方才明白争吵的缘故。山妇的菊花无人购买,放在廊里,要加收钱,山妇解释万遍,老板娘没有认真听完一遍。这期间,几层的房客大多惊醒了,有十几个早围来店门前,秋初的蚊子也来凑热闹,直往那群观众的光脊梁与大腿上亲热,劈雳吧啦的一阵挥拳踢腿,一些小蚊子们大多逃亡了,另一些大点的还趴在楼栏上低头往下瞧,比长颈鹿还长。有些想摆谱的房客上来劝架,却让老板娘更加蛮了,连带劝架者也一同挨骂,“你的菊花是漂亮,比你人好,可卖不掉就是垃圾了。是垃圾就污染环境。我不怕脏不怕客人反对,让你摆放就已经便宜你了。可你还不想给钱,世上哪有这好事。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遇过这样的好人。你在南岗头卖花不是要交占地税吗?那到我这里来为什么不交了,没有太阳晒,没有泥巴灰尘,不比那街边好。今晚上,要么交钱给我,要么你搬花走人,我小店不是观音菩萨,救苦救难的。你要么把花挑着去那高楼大厦的屋檐下过夜,反正买花的也都是那里出来的男男女女,不是我也不是我店里的客人。”山妇只是哀求,皮包骨的脸上全是尴尬无奈。“说过多遍了,别求我,求那大盖帽去,让你在大理石上过夜,像个叫花子,没人管你的。我开店是容易的吗,哪月不交税不请客,你以为门一开都是银子滚滚来了,真那样,我还在这与你闲吵干吗,不说让你难堪,连我都还要个薄脸呢。可老娘吃的是这碗饭,不好吃的饭,就得对不起老乡了。你是山里人,我知道,我们哪个不是山里跳出来的,猴子是我们的老祖宗。就因为我们同宗一家子,就不要钱,不打架了?这不会吧,否则,我这店里来了这么多常住沙家滨的人,他们可都是血海深仇的啊!你要是苦穷,要是没钱,你可以去卖人呀。虽然没有花漂亮,可有人会买的。但今晚看来不会有人买了。有人买的话,那是好事。你立马就是我的上帝。现在流行这个,有钱就是爷就是奶,你不是我爷也是我奶了。反正,我只认得付得起钱的爷奶,没钱的都是孙子,都得听我的。你站远点,好好想想,付不起房租,你的花也别想去街上卖了,我会打电话让人来把它们没收的,你泼皮无赖住房子的话,我还会给你送号子里。这不是吓唬你,刚才劝架的那位,问问他,我有没有连夜把他送到收容所里,三无人员来住店,来吃我黑,那是无法无天了。我什么人,也不好好查查家谱,县委副书记姓什么,公安局长的小姨子跟房东是啥关系,也调查清了才来。否则愣头鹅似的往铁板上撞,头皮破了是自找的。”老板娘口吐白沫,气势汹汹。山妇早萎在那里,仿佛要死了一般蹲在水洼里。晓非忽然心生一计,就走到山妇面前,问花价多少。山妇得救一般,眼睛闪射了一丝亮光,连忙说出价格,央求晓非可否买下几株,暂付房钱。晓非就高声止了老板娘的卖乖,说替山妇付房钱。老板娘一听这话,有点傻眼,又立即嘻嘻笑语“那好,那好,我干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佛祖什么样,今天是开了眼,我佛保佑,保佑民妇财源广进,事事平安。这位小哥要,那就不好意思了,要你破费。其实钱也不多,不过区区几元,她这妇道人家就是扣门,想赊欠,到最后一溜走了,我是白送了。我上过几回当,我不再心慈面软,我一视同仁,不同情任何人,我也不让任何人同情我。我只认钱,姓钱的都是我的上帝,主啊,你与我同在。你啊,我年色苍白的基督,那就请你把手中的杖化成一座座金山,我只取那山脚下的一点点,闪闪发光的,照亮黑暗世界的那一点啊!”晓非劝那衣衫破旧的山妇去房中安歇,把几元钱交给了老板娘,就回到了房间,时间正好子夜。
房中又多了两个中年汉子,不过是个子特矮的一对。与开始的那两位正好对比。晓非正欲睡时,两位大个来了精神,小鹅烟一抽,两张嘴说开了。
“你说咋办?今天开庭你也看了,全******扯淡,谁谁什么时间干吗干吗?还要问什么诉讼时效?这是个什么狗屁意思!老子不懂,老子就知杀人偿命,拿钱办事,天经地义。这回告不赢,咱们去省城,去北京去月球也要讨个公道。”
“当初就不应该去找那个跛子,越找越烦,这路就越走越弯。早知如此,还******花什么钱,请什么客。我们还买罪受干吗?”
晓非本来一日抑郁,像在灰里蒙了一天,一点睡意都没有,又听二位大汉抱怨,更是心烦,就坐在床板上发呆。永远电压不稳的客房里,光线昏沉,初秋的蚊子还是留连忘返。那二位小矮人则躺在床板上呼呼大睡,像两头小猪。
“你说什么星期六不开庭,非找人家开庭,钱花了,等于没开,比没开还难过。没开,还有种幻想。这一开,好了,就那判法,你干瞪眼。搬石头砸天不曾。”
“现在怨也无用了,还是想想法子,看能否有法子上诉改判。再超期可能只好沉冤海底了。”
“怎么找人,该找的通通都找过了。不该找的也找了,呛了一鼻子灰,还好再去碰吗?”
“头破血流也要找,上次不是法院民九庭的小张助理审判说,某某某是县里实力派,其儿子号称县城四少之一,在公检法司这口子吃得开,打得响。人们办事不找其父,就去找他就行了。明天找我们生产队的那个小李去联系。小李那公司不是专干公检法的房屋谁修吗?肯定与那里人有瓜葛。”
“只能如此了,死马当活马医。不医是死,医说不定能活呢?”
两人定了计划后就倒床呼噜起来。可晓非不行,一遇事就着急,失眠。身下床板早就被焐得发烫。无奈之下,晓非数数,想念往昔枯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