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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部

偶尔在夜里醒来,陈梦还是会想起林宇浩来,不过翻翻手机看到邵嘉铭的短信后,那种感觉会淡掉很多。继上次吃甜品之后,陈梦又和邵嘉铭出去玩了几次。陈梦不容易跟人亲近,有时候邵嘉铭发来的短信以“亲爱的”,“老婆”开头,她就感觉怪怪的。后来实在觉得是别扭,陈梦就跟邵嘉铭说了这事,邵嘉铭回应说叫多了你就适应了,但是之后发短信也收敛了些。

有时候晚上跟邵嘉铭打电话聊得起劲,手机就一边充电一边打电话,直到一不小心睡着,手机里的通话却没有断。几次之后,陈梦开始抱怨邵嘉铭,说自己马上要被辐射死了。结果第二天邵嘉铭就捧着盆仙人球盆栽来了。

对于邵嘉铭这一举动,陈梦是很无奈的。每天晚上关灯后,那个仙人球像个人头一样端放在桌上,陈梦都不敢多看一眼。后来实在无法忍受,只好把盆栽搬到了阳台上,晚上拉了窗帘,什么都看不到。可怜的是有天一不小心一脚踢翻了那个盘子,那颗被上了橙色彩漆的仙人球带着它那细小的几条根从土里滚了出来,倒在一旁。陈梦拿了块破抹布,小心翼翼的去掐住仙人球,想将其放回土里。在烈日下曝晒多天,泥土干的都成块了。陈梦试着将仙人球塞回去,可惜那仙人球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它长满全身的尖利的刺毫不客气的对付着陈梦。

最后陈梦在房里找了双一次性筷子,勉勉强强将其重新归位到盆子里,也没用泥土掩盖住其根部。陈梦是没有照顾花花草草的心思的。以前在路边看到小商贩们贩卖的水仙花,插在透明的玻璃缸里很是漂亮,清新的芳香立即勾起了陈梦的购买欲。放在房间里,陈梦时不时都要抚摸一下它,早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陈梦就把它搬到窗台上去晒太阳。怕晒不均匀,陈梦还每隔个20分钟就替它转个方向。等太阳略微升高些,怕晒坏了花儿,陈梦会将其摆回房里。

然而这么用心护着,水仙花却一天比一天萎蔫,直至最后整个枯槁的像是被揉成一团的薄薄的纸,泛着点微黄。陈梦的心就顿时沉了下去,为此还伤心的将剩余的残花尸体带到郊外,埋了一个田埂边。自那之后,陈梦明白自己是养不了植物的,同事她也决定痛改前非,再也不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涂炭生灵。

看着那个端放在盆子里的仙人球,陈梦想还是让邵嘉铭快快领回去的好,但是又怕驳了他的好意。思前想后,她蹲下来,用筷子在仙人球上面敲了敲,说,“本姑娘真伺候不了你,你就好自为之,自生自灭吧。”

邵嘉铭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大夏天的,陈梦是绝对不会在太阳还挂在天空的时间出门的。其实就算出门,能去哪里呢。一日三餐,早上睡到10点起来已经省掉了一顿,而中餐,邵嘉铭在家吃过午饭后就会送过来。邵嘉铭家用餐的习惯颇具西方文化。他妈妈烧好菜后,总是分成三份摆在桌上,他爸他妈两人一份,他姐姐一份,他一份。用餐时间也不统一,凑巧了就一起吃了,不凑巧了就各吃各的。所以陈梦的午饭,有时候是邵嘉铭把自己的那份分出来的部分,有时候是在来的路上在饭店打包的食物,当然,邵嘉铭也自己亲手煮过一些简单的小菜送过来。

恋爱中的男生总会变得无所不能。邵嘉铭平时在家当然没有做过菜,邵嘉铭妈是个传统的中国妇女,虽日日在家受各种肥皂剧的熏陶,也只是在诸如饮食用餐方面有了略微开放的改变,但绝对是没有任何一种理论能改变其重男轻女的想法。她坚持认为男性就该有男性的作为和雄风,而很显然,做菜这种事在邵嘉铭妈看来简直就是女性特征的不二表现,所以邵嘉铭别说做菜了,连厨房都很少进。有时候在朋友家聚久了耽误了煮饭时间,她也会交代其姐姐做饭或者干脆叫外卖。幸好的是,邵嘉铭对做菜这种事也不是很感兴趣。万一他要是哪天萌生了当厨师的念头,还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去告知他妈妈呢。

而这段时间,邵嘉铭妈为了其高考填志愿的事到处奔波,向已经历过高考的亲戚家打听情况。邵嘉铭这才钻了空子,偷偷的做起了饭菜。这可不像平时主妇妈妈们在家里随便做个四菜一汤打发用餐这么简单的事。首先,邵嘉铭去网上查了菜谱,然后去超市购买食材,油盐用点家里的自然不会被发现,所以这些倒不用费心。做好菜后要把锅盆处理干净,剩余的食材要拿到外面去丢掉。

陈梦对吃这一块,说讲究吧,她只要碰上喜欢吃的就吃,也不管是否营养卫生。但说不讲究吧,她倒还真有那么些挑剔。水果这一块,新鲜的荔枝龙眼她是不要吃的,但晒成干货后她就要吃。而食物这一块,凡是干货,她都不爱吃,什么咸鱼,腊肉,她还可以勉强接受,但是咸菜,她是绝对不吃的。青菜她只吃菜叶,不吃菜梗,番茄炒蛋只吃鸡蛋不吃番茄,面条只吃圆滚型的。葱,蒜,姜,吃菜的时候碰到,她就会挑出去。因为有轻度的洁癖,所以陈梦绝不吃剩菜,哪怕是中午自己吃剩下的,晚上筷子都不会碰过去。

邵嘉铭虽然算是第一次正式下厨,做的菜虽不能称得上色香味俱全,倒也没有多不尽人意。再加上陈梦之前只能靠着微波炉勉强弄些吃的,现在有这样做好的饭菜端到她面前,只要她愿意,都可以喂到她嘴里去,那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陈梦虽然是家里的独生女,但是小的时候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后来回到父母身边。觉得对陈梦有所亏欠,父母对她很是爱惜呵护,所以她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的晚些。邵嘉铭来了两三次后,就自己拿着陈梦的钥匙去配了一把,在以后的日子里来的更勤了。不过邵嘉铭是个有分寸的男生,每次进门之前,他总是要打电话确认陈梦方便才进来。

那天中午,邵嘉铭又送了吃的来。煲了一夜电话粥的陈梦还处于半睡眠状态,穿件睡衣躺在床上,看到邵嘉铭过来也没有往常的兴奋劲起来吃饭。邵嘉铭把饭菜放到桌子上,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陈梦喃喃的说了句,“你先自己玩会,我再睡会就起来吃饭。”

邵嘉铭轻轻应着“好”,但还是坐在床沿边没有动。他仔细盯着陈梦的脸,她闭着眼睛看起来像只小兔子一样乖巧的睡着。右眼下面还有一颗泪痣,边上散着些淡斑。她的鼻子很挺,嘴巴小小的,上唇很薄。她静静的呼吸着,和当天在天台撒酒疯的样子完全不同。

邵嘉铭小心的探下头去,而就当他的唇即将碰到陈梦的脸颊时,陈梦忽然睁开了眼睛。便随着这一“龌龊”行为被发现的尴尬,邵嘉铭更多的是被那双忽然睁开的眼睛吓到了。邵嘉铭马上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去。陈梦懵了一会才想起刚才一幕,邵嘉铭的脸靠的那么近,他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有点温温的。

陈梦忽然意识到有股叫做尴尬的空气在房间窜动,之前的睡意悄悄然就散了去,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继续躺在床上实在是躺不住了,肚子也饿了,看着桌上的午饭又不好意思起来。陈梦犹犹豫豫,心里只是叫苦,刚才干嘛不干脆起来。

“你醒了没有?”邵嘉铭在阳台上,对着陈梦的背影说。

“额,嗯,醒了。”

“醒了还不快起来吃饭,一会就凉了。”邵嘉铭边说边往里走。

陈梦揉揉眼睛,马上从床上爬起来。她用余光扫了邵嘉铭一眼,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刚才那一幕完全没发生过。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已经淡去了不少的绯红。陈梦心里暗暗的想,我刚才就不该睁眼睛。但转念之间,她又想,他脸红什么,我都还没怎么样呢。怎么邵嘉铭倒像个情窦初开的黄家大闺女,而自己却像个驰骋情场的风流男子?

想到这里,陈梦不免笑了起来,汤勺里的汤一下子因为陈梦手的抖动而散了出去,倒在了桌子上。

“想什么呢,这么好笑?”邵嘉铭连忙抽了两张纸巾来擦。

“没什么,秘密。”陈梦重新勺了汤喝。

“就你秘密多。”邵嘉铭没好气的说了句,“夫妻之间要多沟通知道不?”

“你。谁跟你是夫妻啦?八抬大轿抬过来了没有啊。”陈梦白了他一眼,“这个呢,也不叫秘密,叫神秘知道吗?什么都告诉你,那就没意思了。”

“可是,你弄的一点都不神秘,倒像神经了诶。”邵嘉铭边说边哈哈大笑道。

一点都不神秘,倒像神经。陈梦愣了下,这句话她第一次听到是在林宇浩那边。那次她正做在教室里抄写记录和林宇浩发的短信,林宇浩忽然从前门冲进来说,“班长,快,给我张纸巾。汗都要滴到眼睛里了。”

陈梦一慌,生怕他看到了手里的本子,连忙把本子藏到了抽屉里,然后顺便摸出包纸巾给他。

“又去打篮球了啊?”

“额,今天被虐的很不爽啊。”林宇浩一边擦汗一边说,“你刚才慌慌张张的干什么,不会是在给我写情书吧?”

“少自恋,我那是在记英语笔记。怕难度太高,让你看到伤了你自尊才放起来的。”刚讲完,陈梦就忽然觉得这个辩解好苍凉。

“得了,不就一本笔记本么。搞的这么神秘干什么?额,而且我觉得你弄的一点都不神秘,倒像神经。哈哈。”林宇浩把纸巾放回到桌上,“好了,打篮球去了。”

邵嘉铭看陈梦忽然不说话了,脸色凝重,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忙道歉,“我错了。”

看陈梦还是没反应,邵嘉铭又不安的加了句,“怎么了?”

陈梦这才从记忆里出来,还想那坏小子干什么呢。看邵嘉铭一脸不安,赶紧说道。“额,我明天早上要回家了。明天要出成绩了,我妈让我回去。你有想过大学去哪里上吗?”

“额,以前是想过去省会,不过到时候再看吧,最好我们考到一个大学去。你想去哪里?”

“我考的不好,你成绩向来好,考一个学校是不可能了。考到一个地方去,倒还是有可能的。哪都好吧,总之不要还在这里待着吧。”

“嗯,我也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感觉人都要发霉了。”

“你,有没有想过去雍雍那个城市?”陈梦好奇的问道。

“没想过吧,就算我到了她的城市,也找不到她人。而且现在她应该也考大学了,谁知道她考到哪里去了呢。”邵嘉铭握住陈梦的手说,“她已经过去了,现在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那如果,她现在回来找你。你?”

“即使她回来,她是她,我是我。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以后‘我们’就是指你和我,没有其他人。”

陈梦放下筷子,看了邵嘉铭一眼,然后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邵嘉铭显然是被这一亲密举动吓到了,他坐在那僵直了身体,过了好一会才终于用双手拥住她。这一刻相对无言,夏日的午后,只能听到电风扇嗡嗡作响。

“我们”这个词语是多么奇妙啊,它让一个人不再孤单,让一个人有了陪伴和依靠。以前在陈梦的世界里,除了父母,她的“我们”就是晓菲,佳洁。但是现在她收获了另一种“我们”,这种“我们”可以有最亲密的接触,可以托以期待,可以无话不谈,却又可以在言语之外保持一种默契,可以去设想最遥远的未来,最重要的是,它让人心安,让陈梦一直不懂爱情的心有了灌溉和滋润,然后在这片净土上生根发芽,有了春色。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们就这么拥抱着。邵嘉铭看不到陈梦脸上的表情,但是渐渐的,他的背开始挺的酸了,腰也坐不直了。虽然抱得美人归,但脸上的汗珠已经要凝成线条了。他用手轻轻地在陈梦背上拍了两下,却发现陈梦没有任何反应。他掰过陈梦的脸,却发现她已酣然入睡。邵嘉铭无声的笑了笑,把陈梦抱回到床上。他放下陈梦,俯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然后自己也躺在她的身边。

等再醒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陈梦一睁眼就看到躺在她旁边一直盯着她的邵嘉铭。

“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看呀。”陈梦不好意思的要转过身去。

没想邵嘉铭一把把她拉过来,两个人之间本来就不大的空隙一下子被填补了。邵嘉铭吻了上来,而就在他的唇要碰到陈梦的唇的时候,陈梦用力推开了他,“你干嘛啊,好恶心。”小小洁癖的陈梦,连别人碰过的饭菜都不吃,更何况现在。“我跟你说过,我有洁癖。”

“那就让我治好你吧。”邵嘉铭再一次拥了上来,他把身体重重的压在了陈梦身上,肆无忌惮的吻着她,慢慢的开始把舌头伸过去试探。陈梦果真是不会接吻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是用唇去迎合。

“呀,你咬到我舌头了。”邵嘉铭停住说。

“对不起啊,我不大会。”陈梦满怀歉意。

“我会慢慢教你的。”邵嘉铭也不管被咬疼的舌头,继续拥上去。

晚风吹起阳台上的窗帘,也吹起了陈梦心中的涟漪。虽然最开始,陈梦对接吻能联想到的词语只有一个“恶心”,后来却延伸出一片辽阔的草原,了无边界,布满了朦朦胧胧的烟雾,陈梦置身其中,不知方向,没有出路,迷迷糊糊,但是内心是安定的,欢愉的,因为这片未知的迷途里,一同前进的,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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