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的那一刻,任风吟只觉得自己全身的狠戾之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惜下一秒,她就又想起了那些令人心悸的过往。她听着尉迟不却的话,轻声道:“为何觉得我会不回来了?”
“从崇胤宫离开后,我们在衡阳停留了一晚。我于那一晚,曾再回过崇胤宫。”尉迟不却依然埋首在她的肩头,声音低低地从她骨间传来,竟是温柔到不行。“我从倾夜姑娘那里得知了方家满门抄斩的事情,也知道方知公子因此与你绝交。”尉迟不却说着叹了一口气,又道:“还有,江夏王妃的那个孩子,若我没猜错……”
“你没猜错。若是你已清楚所有事情来龙去脉,并且担心我不会再回来……”任风吟顿了顿,道:“想必你也知道,是你们飞虎国人,杀害了我的父亲。”任风吟伸手推开了尉迟不却,她看着他,静静地说道:“我本来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可两国毕竟是有和亲之约的,若我不由分说地出走,想必会再次牵连我国无辜的百姓。于是我便回来了,更何况,我还要让司徒离付出代价,怎能轻易离去?”
“你,仅是……因为这些理由,才回来的?”尉迟不却有些失落地问道。
看着这熟悉的面孔,任风吟想着,若是以前,她这时大概早就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口是心非地撒娇,一边说着不喜欢他,一边抬起头亲亲他的脸。可如今……任风吟看着他,别开了眼神道:“恩,是。”
库织城谷口,顾名思义,是一个巨大的山谷状坑洞。库织城建在山脚下,而山顶却是一个向下凹的坑洞,被发配至此的人会被侍卫从山顶推进去,即使当时死不了,几日之内,也会被前来觅食的兽类解决干净。
任风吟与格莉亚站在城门之上,看着司徒离与一群被发配的犯人一起被侍卫押解着缓缓离去,突然觉得一阵心忧。她犹豫了一会,才问格莉亚道:“格莉亚,我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会吗?”格莉亚摇了摇头,安慰她道:“人之常情罢了。若是有人夺我亲子,我必定会跟王妃您做一样的事情。”
未等任风吟回话,格莉亚便接着说道:“只可惜,我这一辈子大概也不会有孩子了。”
任风吟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格莉亚,你,真的就打算,一辈子这样过了么?”
格莉亚听见她这么问不禁笑起来:“王妃这话问的,若我与王爷真的琴瑟和鸣了,你与我又怎会如此亲近?”
见任风吟有些尴尬,格莉亚不由又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也知道,我的部落灭于飞虎国之手,我的父母双亲,还有爱人,都是死于与飞虎国的战乱。就连我自己,也不过是作为俘虏赐给王爷的。”格莉亚说着摇了摇头:“王爷与我的爱人是朋友,自然也认得我,因此一直对我不差,吃穿用度,皆未因我是战败之俘而轻怠。当然,这里面大概也存了些愧疚之情。若非战乱……想来也不会有这些事了。”
任风吟听她讲着,只觉得与自身经历有些许相似,不由追问道:“飞虎国害你至此,不恨么?”
“塔巴灭族已过去数十年的光景,即便有恨,也早就消磨殆尽。”格莉亚说着,不由苦笑:“我非女中豪杰,也从未曾想光复部落,如今这样,未尝不好。”格莉亚摇了摇头,笑道:“瞧我都说了些什么,王妃乃大国公主,与王爷的和亲想来终会谱成一段佳话,倒是别听我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十年光景 ,即便有恨,也消磨殆尽?任风吟细细想着格莉亚的话,不由叹息。
“城门上风大,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格莉亚说着,已然移动脚步。任风吟回过神来,也匆匆跟了上去。
出行数月,夏日早已翩然而过。边塞之地的秋天不长,倒是冬天来得及早,家乡那边才刚刚入秋,这里竟已有冬日之寒意,任风吟今次出门前特地多加了好些衣服,却还是手脚冰凉。一进屋,便走到了炭炉边,一边跺脚一边低呼道:“止影,止影,快些去把窗户关上。”
止影急忙去关了窗户,才扭过头对任风吟说道:“王妃,一大清早的您就不见影,王爷下了朝便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后院呢。您快去看看吧。”
任风吟听见止影这么说有些惊讶,她沉默了一会道:“外面好冷,我先暖和一会再出去吧。”
“不必了。”尉迟不却推门而入,止影见他进来,立刻行礼告退,留下任风吟与尉迟不却两人相视而立,无言而对。
半晌,尉迟不却才开口道:“边塞苦寒,秋日极短,这便算是入了冬了,你平日里多穿些,别染了风寒。”
任风吟搓了搓手,放到嘴边喝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恩。”
“我昨日已下令将司徒离发配库织,今晨大概就已启程了。你也算放下一件心事。”尉迟不却接着说道,像是在汇报工作一般。
“恩。”任风吟继续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尉迟不却只觉得气氛尴尬到了极点,他说得再多,她也只是草草回应,不由黯然。
“恩,有事。”任风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叫住了他。
“什么?”尉迟不却的眼底闪过一丝期望,任风吟却只是低着头询问道:“当日,你是怕你大哥会伤害我,才娶司徒离并且冷落我的,是吗?”
“何出此问?”尉迟不却愣了愣,想不出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司徒离倒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她自然不会提起,今晨与格莉亚前去城门之上时,曾在路上遇见和御,和御将她拉至小路,追问她,到底与尉迟不却之间发生了什么。说尉迟不却这几日天天与他和澄易呆在一起,像是十分难过的样子。和御提到,既然尉迟不却已经处理了司徒离,她便不要再与他置气了,况且,之前娶司徒离冷落她,也是有苦衷的。
“本以为这才他追了你一同出行回开开心心地一同回来呢,怎么又成这样了?”和御说着,摇了摇头,叹气道:“王妃,我与王爷总角之交,还从未见他为那个女子这样折磨自己过,您倒是发发慈悲,放我们王爷一条生路吧。”
任风吟听着,心中不是不感动的。只是……
“若没什么事,你先走吧。”任风吟想着,最终还是下了道逐客令。
话音未落,尉迟不却已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任风吟听见门被他关上的声音,心中一疼,竟是止不住地落下泪来。她伸出手死死地抓住身边的案几,似是把全身的痛都集中在手上,只有用尽全力,才能把那痛苦挤出去。
“呕……”任风吟突然弯下身干呕了两下,这种反胃的不适感让她觉得十分熟悉,再仔细回想,自己竟已有几月不曾来过月事。任风吟愣了愣,抬高了声音唤道:“止影!传秦大夫前来。”
“王妃?!”见任风吟手抓着案几蹲在那里,止影赶紧冲过去扶起她道:“您还好吧?!”
“我没事。”任风吟摇了摇头道:“你快些去请秦大夫。”
“是!”止影说着,飞速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