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八岁那年第一次在将军府见到东方无傲的时候开始,如今,竟已过了八年时间了。小时候,只是觉得东方老将军家的哥哥长得好看,剑眉星目,英俊刚毅,又有一身好武功,简直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男子了。那时候开始,她就开始天天缠着他,那一年的东方无傲刚好到了指婚的年龄,先皇的圣旨都已经送到将军府了,却在最后关头被收了回去。传言说,只因吟公主在先帝面前大哭大闹,说是不把那指婚的圣旨收回来,她就再也不理先皇了。先皇向来怜爱吟公主,为了她,连君无戏言都给忘了。
想来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么?这么说来,她当年好像闹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东方少将军注定是要迎娶吟公主的了。如今八年过去,好不容易她也到了可以指婚的年纪,可是父皇却这样去了,三年守孝,她到底还要等多久,才可以一袭红衣嫁于他。
东方无傲刚刚下马站定,就见到任风吟喊着东方哥哥,穿过人群冲自己跑了过来。
“末将参见公主。”
任风吟一愣,刚才还笑着的脸立刻就变了样子。
整整八年,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人前人后,从来都是这副君臣有别的讨厌样子。
任风吟十五岁生辰那天,她曾哭着问他,是不是恨透了当年她的胡搅蛮缠,导致先皇至今都不曾再给他指婚。如果是,他就说清楚,她从今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他。如果不是,就不要再那么冷冷的对她,等她长大,定然嫁与他为妻。
“指婚么,如果我自己愿意,我也可以主动跟皇上提起。”那是东方无傲第一次没有用敬称跟她说话:“吟儿,我一直在等你啊。”
那是她记忆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唤她吟儿。
“东方将军不必多礼。”
任风吟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东方无傲抬了抬手,却始终没有拦住她。
整整八年都已过去,他如今却还是只能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离去,连伸手拦住她的资格都没有。她到底是一国公主,而他,只是臣属于她的普通人罢了。那样的金枝玉叶,他连碰她一下都觉得是亵渎。
任风吟翻身上马,一甩马鞭,马儿便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东方无傲则默默地跟在一众官员之间,缓慢地前行。
其实早在先帝重病的第二天,先帝就曾私召南宫皇后于养心殿之中商讨过任风吟的婚事。他本想着年后再为最宝贝的女儿指婚,可唯恐自己这一病不起,白白耽误了女儿三年的光阴。
那一日先帝倒是未曾提到想将任风吟指婚给东方无傲,但却说想要把女儿指给女儿自己中意的夫婿。
南宫皇后疼女儿,自然也是认同先帝的看法,但却不赞同在先帝病中时为任风吟办婚事,首先是过于仓促,怕是委屈了女儿,再者,任风吟个性单纯不懂事,被先帝给惯得无法无天的,这样贸贸然地嫁出去,不懂规矩又坏脾气,倒是让夫家笑话了。且央鹤国的女子向来晚婚,二十有五才出嫁的大家闺秀并不是没有,何必那么着急。
先帝稍加思索,觉得皇后说的也有理,便同意了皇后的看法,不急着为宝贝女儿指婚。
然而,那时的央武帝和皇后可曾想,这稍稍的一犹豫,就彻底改变了任风吟此生的命运。
“公主!”
“碧衣?”
回宫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被自己丢在镇浣的贴身侍女,任风吟一愣:“你怎么比东方无傲回来的还早?”
“奴婢担心公主嘛,前天晚上就跟东方将军说要出发了,他派了几个人跟着我我就回来了。”碧衣向着任风吟身后张望了两眼:“宫里人说,公主您和六皇子去朱雀门上迎接百官了,怎么,没接到少将军就回来了啊?”
“我又不是去接他的,城门那里风大,我就回来了啊。”
“公主怕是又跟东方少将军闹别扭了吧?”
“谁跟他闹别扭,理都懒得理他。”
“咦,东方将军,您怎么来了?!”碧衣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东方哥哥?!”任风吟扭过头去,门口却是空空如也。回头再看向碧衣,她已笑得弯下了腰去:“哈哈哈,公主您真是口是心非!”
“碧衣,你信不信我再不理你了?!”任风吟跺了跺脚,满脸不开心地抬步转身,这一次,却真的看见了东方无傲。
“公主殿下。”
“干什么?!”任风吟最讨厌他这幅样子,每每听见他叫她公主殿下就是一股无名火起。
“末将错了。”
“错哪了?!”
“末将,惹公主不开心,便是错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你走开,走开,我再也不想理你了!”任风吟推搡着东方无傲,芊芊玉手触碰到那冰冷的铠甲,就好像他一直以来的态度一样。任风吟心中一滞,默默地收回了手:“方才是我唐突了,东方将军,请回吧。”
东方无傲沉默了一会儿,想了又想,还是道:“末将告退。”
“东……”任风吟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叫住他。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任风吟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父皇走得突然,这都已经两天过去了,她却依然不觉得有什么伤心的感觉。每晚入睡之前,她都觉得,仿佛父皇还在一样,那天下午还与她欢快畅谈的父皇,怎么可能说去就去了呢?直到见到一身黑甲的东方无傲,看着朱雀门下百官清一色的黑色丧服,想到明日清晨她那伟大的父皇就要在子女妃嫔及百官的伴随下下葬,她才第一次那么清醒地意识到,爱她疼她的父皇,居然真的,再也不会陪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