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荣强忍下心中的讨厌和憎恶,握着雅珍的手,祈祷她好起来。雅珍刚才还硬邦邦的身子慢慢地变柔和,无法闭上的眼帘也垂了下来。恩荣就像是摸到肮脏的东西似的,甩开她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恢复精神的雅珍,从床上下来,跪倒地上,抓着恩荣的裙角哀求道:
“娘娘,求您赐死臣妾吧。臣妾是个罪人。”
“放手。”
恩荣对雅珍似乎觉得已经没有说话的必要,便无情地甩下她走出去。看到武辉正抚摸着恩铃的头发,倾着耳朵在听她讲话,恩荣冷不丁地给了他一句:
“臣妾的事情已经办完,这就回住所去。”
恩荣说了这话,把头一点,低着头朝他行了一个并不恭敬的礼,然后迈开步子返回自己唯一的避难所积云殿。武辉则牵着恩铃的手,走进雅珍的住所。听到关门声,恩荣停下脚步,违背了自己刚刚绝不落泪的决定,一滴眼泪滑落下来。武辉和自己的孩子去找雅珍,而把她……丢下了。
武辉由于忙于国事而无法监视恩荣,便派遣武士将积云殿层层包围起来。恩荣被这样隔绝起来,不仅眼睛凹陷下去,而且还变得完全没有了感情,像是布娃娃一样,叫她吃她就吃,叫她睡她就睡,每天如此重复着,但却没有忘记要照顾甄良。
真儿按照恩荣吩咐,悄悄地给了狱使钱,然后见着了甄良。甄良见到真儿,勉强地站起浑身是伤的身子。甄良的状态虽然比前几天好一些,但还是动一下就浑身疼痛。
“主子,今天有没有好点?”
“我没事,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甄良问起娘娘,真儿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甄良强忍着内心的痛,追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国王打娘娘了吗?娘娘有受伤吗?”
“没有,不是那样……娘娘,被幽禁起来了。”
“你说什么?”
“陛下下令谁也不能见娘娘,也不准娘娘踏出积云殿一步。”
“这样!”
甄良紧握着拳头,恩荣抛下自己的父母,竭尽全力也要回来,他怎么可以对恩荣做出如此无情的事呢?是因为谁,她才不得不逃亡到北魏,在眼泪中度过了那么多的困难?不管怎么想,甄良都觉得国王不值得被恩荣如此地深爱。但是为什么恩荣就是无法忘记他呢?为什么!
“陛下,就连微臣想见娘娘一面也不可以吗?”
“不行。”
大对卢想对武辉坦白了两年前发生的事情。王后分明不是自己想要回去的。所以在2年前的冬天,她再次回到了高句丽。可是由于隐瞒之罪,朱允宝这次真的就不是被上缴黄金那么简单了,说不定会被拉到点将台砍头啊。但是要不是因为自己知情不报,国王也不会因为无法再见到王后而渐渐变得消沉。
王后不在的那段岁月里,国王就像冷血动物一样,疯狂地发动战争,原本像在春雨的滋润下绿意盎然的心田,也再次变得像夏天里因为干涸而皲裂的土地。必须要弄清楚王后回去的过程中,因为遗漏而无法得知的事实。分明是有什么事情。那事情总让自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下定决心的朱允宝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杀了老臣吧,陛下。”
“闭嘴。你已经一把年纪了,就算我不杀你,老天爷也会收了你,别把我逼急了。”
武辉非常鄙视动不动就用死来做要求的人。如果真的要他死的话,他肯定会马上就把脖子缩回去。如果真的因为犯错而要他死的话,他就必定会磕头求饶,这种行为真是无比滑稽可笑。看来今天这老狐狸大对卢也想耍这样的花招。
“王后曾经来找过我。”
正在看新的攻城武器图纸的武辉因为朱允宝的话而将图纸放下,看着像乌龟一样匍匐跪在前面的朱允宝。
“不是今年……是几年前。两年前,王后娘娘到过微臣的府上……找微臣。”
“什么?”
“傍晚的时候,王后穿着和离开的那天一样的衣服,来到微臣的府上,和微臣说明天早上一起进宫。但是王后知道公主的存在之后,就又突然消失了。微臣罪该万死,为了苟且偷生,竟然敢对陛下有所隐瞒。”
因为无法相信朱允宝的话,武辉陷入了混乱,他甚至无法追问朱允宝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只是用力将手里的图纸扔掉。
“微臣觉得,王后娘娘并不是自愿想要回去的。从王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要和微臣一同进宫这点来看,她分明是在担忧什么事情。微臣猜测娘娘并不是因为想回去而真的回去,陛下……”
朱允宝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武辉便推翻书案上的椅子,顾不上整理脑子里的混乱,直接奔去积云殿找恩荣,恩荣那家伙竟然胆敢有事情隐瞒着自己。
真儿将温度正好的汤药双手捧给王后。王后吃不下东西,又因为国王的折磨,眼睛都凹陷下去了,真儿便偷偷地从御医那里拿来草药,熬给恩荣喝。虽然一开始恩荣说不需要喝药而将药推开,但是经受不住真儿诚心诚意的说服,便喝了一两天这汤药。真儿端上药之后,便将今天见到甄良的情况向她回报。
“现在甄良的伤几乎都痊愈了。监狱里的饮食很糟糕,我也另外给他带去了食物,您就不要太担心了。”
“已经不疼了吗?”
“虽然还有腿些脚不方便,但是他本来体质就好,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奴婢看来,他很快就能痊愈的。”
“那就好。”
恩荣的话语里满含着对甄良的愧疚和思念,此刻的恩荣就像是吸满水的棉花。因为总是经常坐着而感到疲倦,她不由得抬手捶了捶肩膀。真儿看到恩荣如此疲倦,便劝她去沐浴。
“娘娘,累了的话就去沐浴吧,怎么样?我总觉得冬天的时候只要把身子泡在热水里,心情就总能变好起来。如果再加上有人给按摩的话,那就更舒服了,不知不觉睡着也是有可能呢。”
“那样吗?”
“奴婢这就去准备,您赶紧喝药,药都凉了。”
在真儿的劝诱之下,恩荣端起药碗喝药,但是汤药特有的味道让恩荣干呕想吐,只好放下药碗。最近没能好好吃东西,只吃像鸟食那么一点点的东西,也像积食似的胃里不舒服。御医说是因为上火了,脾胃火气郁积,所以要放宽心,可是哪里又有那么容易做到将心放宽呢?
“呃!呃!”
“娘娘,怎么这样?”
恩荣压制不住再次涌上来的干呕恶心,难受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她用手捂住了嘴巴,没有像以前那样脆弱地发出求救声。突然到来的武辉看到了她那痛苦的样子。恩荣看了看自己如此病弱的身子,不想再听到他的嘲讽,便转过身去,可是干呕却无法抑制。看着她的模样,武辉的嘴里满含愤怒的气息,大声地命令道:
“马上去叫御医!”
真儿看到国王在担心王后,暗暗高兴起来,立刻快速地跑出去叫御医。恩荣感觉肚子里的肠子好像都纠缠在一起似的,强忍着绞痛,用尽全力才勉强压制下干呕恶心,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她不由得伸手擦了擦脸蛋。但是武辉毫无征兆地抓起她的双臂,将她甩到床上。
“你怀了那个家伙的种吗?是那样吗?是吧!”
真是要被气死了。他是要确认自己的干呕是不是怀上了甄良的小孩才叫御医的吗?恩荣掉进了绝望的深渊,感觉内心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那样想?”
“你回答我!对吗?”
恩荣对武辉长久以来的情意终于在此刻被全部粉碎了。恩荣没有回答他,而是在武辉那张平常百姓看都不敢看的龙颜上甩了一巴掌。武辉转回脸,对于她的举动十分惊讶,一动不动地看着恩荣。恩荣一一地指出他对自己残忍的行为。
“您没资格这样说我。问我是否怀了甄良的孩子?口口声声地说爱我,却又抱着别的女人的是你,而不是我。你说你爱我,却和雅珍连孩子都生了下来,你有什么资格责问我?哈哈!”
恩荣还是无法解恨,便挥着手臂,将房间里的东西都弄倒摔碎。将窗户也都打碎了,今天真儿才给窗户加上的新帷幕也被扯掉下来。这样做还是无法发泄心中愤怒的她,像是疯了似的,挥动着手臂,直跺脚。
“讨厌这一切!讨厌高句丽,也非常讨厌你!不,是讨厌我自己。后悔了!竟然为了回来遭受这样……这样的折磨,伤透我爸妈的心!可恶!你可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她现在分明在说是为了自己才回来。按大对卢所说,王后是自己想要回来的不是吗?武辉抓着恩荣的手腕不放,他希望能够听到自己心中所希望听到的答案。
“你说你是自己要回来的对吗?两年前你去找大对卢那天!你是为了回来找我的是吗?”
恩荣虽然想起了去找大对卢的事情,但是她因为不想承认而紧紧地闭着嘴。着急的武辉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摇晃起来,催促她回答:
“两年前你是要回来找我的是吗?是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已经结束了。”
武辉尖叫着,放开抓着恩荣肩膀的手。自己因为甄良而被妒忌蒙蔽了双眼,没有将王后的话听进去。她分明说过郊游已经结束,跟自己约定了再也不会回去的,他始终无法相信那样的约定是个谎言。他以侮辱她,脱光她的衣服让她感觉到羞耻为乐。他对她做了所有不是人做的事情。武辉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恩荣摇摇晃晃地回到床上,想要断绝和他的缘分。
“我希望下辈子都不要再与你有缘。不要在这里让我看着恶心,赶紧回到雅珍……”
“是真的吗?是回来找我的吗?我……”
“不是,说了不是了!我已经忘记你了,我已经和甄良结为了夫妻。”
武辉是绝对不会大吵大闹的,他将否认的恩荣紧紧地搂在怀里,听到她拼命跳动的心跳声,他自己的心跳竟然也漏了一拍。
“你说谎,你是回来找我的。不是甄良而是我!”
“不是!我为什么要回来找如此可恶的你?我为什么要回来找每天打我让我心痛的你?我为什么要回来找嘴上说爱我却和雅珍连小孩也生下来的你?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是……”
话说道最后,恩荣竟然抽泣起来,武辉再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来不曾跟人道过歉,从来不曾请求过谁原谅的他,竟然开口请求向恩荣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对……不起,对不起。”
“讨厌,放开我,我讨厌你,我恨你!”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再也不会!”
武辉担心一松手,她就会像烟雾一样飞走,将浑身颤抖的恩荣紧紧地搂在怀里,紧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两人的脸都挨到了一起。恩荣悲伤的心里,因为他相信了自己的真心,心里既舒坦又混乱,理不清自己感情的她,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