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今晚都被打破了。始终无法入睡的恩荣去了池塘边。池塘里的莲花都谢了,只有光滑翠绿的荷叶在月光中摇摆着。真儿在一旁扇着扇子,努力地想让自己的主人降火。而恩荣宛如失了魂的人一样呆呆地看着荷花叶。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当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废后圣谕下来之后自己就要出宫了,再也不会见到那个抓着自己的心,使自己的心动摇着的恶毒的武辉了。但是,太悲伤……心快疼死了……
“娘娘。”
甄良唤住了恩荣,她正用手捂住自己快要碎掉的心。一听到这个声音,恩荣赶紧擦干自己的眼泪,平复喘气,露出甜甜的微笑,回头看他。
“因为我在这里,连甄良你也睡不着了吗?”
“不是的。微臣也睡不着,徘徊着就遇到了娘娘。”
“今天睡不着的人真多啊。甄良……我明天出宫了。”
王后突然告诉自己这样的事情,甄良惊讶极了。在百济,国王从来没有放开过王后的手,而王后也从来没有抽回过自己的手,但是王后为什么突然说要出宫?恩荣耸了耸肩,像个没事人一样说道:
“现在我正担心,如果自己以一个穷光蛋的身份被赶出宫的话,那么以后到底以什么为生呢?自己不会针线活儿,不能靠做针线活儿挣钱了,而自己也没有本钱去做生意,所以自己肯定会被饿死的。扑哧!”
看到傻笑着的恩荣,甄良的心火辣辣地疼。倘若爱上一个人,那么便可以探视出那个人的内心。看到又笑又哭脆弱的她,甄良向恩荣保证道:
“请不要担心。小人发誓会永远地服侍娘娘,所以娘娘不要担心了。”
“那样的话,甄良你会受伤的。你不是也知道吗?国王是多么的小心眼……他的嫉妒心不知道有多重,一旦被他知道甄良你在照顾我,肯定又会挑事儿来折磨你。”
“没有关系的。娘娘您出宫的话,小人也会出宫的。”
“你不要这样。成为大模达不是你的梦想吗?这次你帮了陛下,立了大功,会得到一个好官位的,你再接着努力下去的话,一定会成为大模达的。”
恩荣充满柔情地朝如同自己的哥哥一样值得信赖的甄良微微一笑。甄良知道这个微笑只是表达亲切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愚蠢地扑腾扑腾跳了。为了转换心情,恩荣抬起头看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
“哇!看看那些星星,甄良!好像要倾泻下来一样,是不是?”
“没错,娘娘。今天的星星特别闪烁。”
“以前陛下……”
恩荣原本看着星星的明亮双眼突然充满了悲伤,说话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说我像星星一样闪亮,像花儿一样妩媚……呜!”
恩荣的话尾含糊不清。最终,她用双手遮住脸又开始了哭泣。甄良这样做也不行那样做也不行,只能抬头看着她。
“像星星一样闪亮,漂亮,可爱,我也,但是……现在……都结束了。呜呜。”
自己的心就像是绷得紧紧的绸缎一样,现在被撕得千缕万缕。今后,她要靠着和武辉在一起的回忆来度过剩下的日子。在恩荣的抽泣声中,池塘里的荷花叶轻轻地拂动着,仿佛在安抚着她一样,原本噙在荷花叶上的透明露珠也骨碌碌地滚落到了池塘中。
很久都没能像这样一解心念的雅珍浅浅地睡着了。睡梦中的她伸着双手想抱住武辉的后背,但是她却没能碰到武辉结实的后背。被惊醒的她看着原本武辉躺着的地方只剩下了凌乱的被子。“现在天还暗着,他去了哪里呢?”
大对卢朱允宝急急忙忙地整理衣服,迎接国王。黎明还没有到来,天空依旧是黑漆漆的,国王带着护卫武士三四名就这样突然闯入他的家里。虽然朱允宝也是见过大场面,但是今天他的脚却还是一个劲地在发抖。
他猜测因为自己没有把绑架的事情禀报给国王,所以对王后尤为疼爱的国王便认为自己不忠,现在亲自来惩罚他了。而他现在依然以忠臣的身份穿着官服,迎接自己的结局。武辉一进入房内,站着的朱允宝便向国王行礼。
“不知陛下为何深夜到此?”
武辉甚觉奇怪,瞅着身穿官服的大对卢。
“在家里面也穿官府?现在天还没有亮……”
直到这时,朱允宝才知道国王是因为其他事情来找他而不是来处罚自己,他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就连高傲地掌管整个国家的朱允宝也害怕死亡,对此,国王嗤笑一声之后用严肃的声音斥责道:
“你要清楚就你闯下的这件事,你这个大对卢死十遍都不够。”
“陛下所言极是。陛下要微臣的性命,微臣二话不说自取性命,陛下要微臣喝毒药的话,微臣也会将毒药当作糖水毫不犹豫喝下去。请陛下治罪。”
朱允宝磕着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你死之前还有要做的事情。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这是为了我,也是为了高句丽。而且,还为了她,所以你一定要想出方法。”
“悉听遵命。”
“这是关于王后的事情。”
极会察言观色的朱允宝一点就通了,他马上揣测道:
“是因为王后娘娘要出宫吗?”
“王后实在是太奇怪了。说自己原来生活的那个地方是一个男人只能和一个女人结婚,因为我违背了那个“容不下他人”的约定,所以她无法相信已经忘记了惠妃的我,说也不会接受我了,实在是气死我了。真是不想再见到她,想马上把她拖出宫,但是……”
向宛如狐狸般的朱允宝诉说自己内心的苦恼,武辉觉得对自己的感情暴露了太多,于是就闭上了嘴。但是朱允宝马上就想出了对策。
“陛下,该温柔的时候一定要给予无限的温柔,该训斥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训斥。要把握好这个度才能得到王后娘娘的心。王后娘娘到高句丽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是娘娘在那个地方已经生活过十多年。王后娘娘是不能这么快改变原有的习惯的,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绝对不能废掉王后娘娘。高句丽不是不能没有王后娘娘吗?王后娘娘是高句丽的象征,是保佑陛下的仙女。无论王后娘娘再怎么忤逆陛下,大臣们和太后娘娘以及百姓们都不会同意废后的。但是,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让王后娘娘饱受苦难。首先,天一亮就命令王后娘娘出宫,但是,绝对不要让娘娘带钱财之物出去。而且,先不要下旨废除王后,让娘娘和大神女在一起,让她等待决定。这样,陛下应该可以得到王后娘娘的心。”
重新开始什么,为什么不能让她带东西出去,对于这些问题武辉实在是无法理解。朱允宝读懂了他脸上费解的神情,于是他微笑着向武辉解释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王后娘娘认为惠妃娘娘是陛下的糟糠之妻。而且,王后娘娘还认为心里面有陛下的话,是一种罪过。所以如果王后娘娘这样一直待在宫里面,是绝对不会接受陛下的。但是倘若将王后娘娘送到大神女那边,在一个惠妃娘娘的气息绝对到达不了的地方重新开始,不是就有可能了吗?而且,让王后娘娘一无所有地出宫的话,就可以让娘娘体验一把生活的艰辛,能够让娘娘更加明白事理,善于计算的。但是一旦让娘娘带着财物出宫,娘娘就可以利用这些钱财找到适合自己做的事情,然后她就会那样生活下去了。所以,一分钱也不能让王后带出宫去,当然也包括戒指之类的东西也不能带出宫。”
在朱允宝的解释之下,武辉明白了过来,他满意地点着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现在她带着行李出宫了。而且……这次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这样就放过你的。王后身边出现异常了,你居然胆敢隐瞒,你应该受到与此相对应的惩罚,罚你交黄金三十斤到衙门那里。”
黄金30斤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目了,但是和自己的性命相比较,这已经是国王宽大的处罚了。所以朱允宝欣然行礼,并发誓自己一定会谨遵圣谕的。
“圣恩浩荡。”
一刻也没阖眼的恩荣整整熬了一夜,坐等着国王的传令兵前来。就这样挺过了几个小时之后,恩荣和自己熟悉的房间以及曾经使用过的物品一一作别,为了能够在心里面多留下一个武辉的影子,她又回忆起了他的样子。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门打开了,来者不是传令兵而是太后,她迈着匆忙的步伐走了进来。
这是太后出色的演技——她一进去就马上抓过恩荣的手,一脸惊讶地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凌晨的时候,国王到了太后的住所,把自己和王后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向太后说明清楚,还告诉太后他为了得到王后的心而要将王后赶出宫的事情以及他未来的计划。于是,太后就欣然答应帮忙表演。现在太后激动地站了起来,喊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马上就去国王那里……”
恩荣抓住了一脸惊讶的太后的衣角,恳求道:
“太后,请您不要这样。这全都是臣妾的不对,请您不要去国王那边。”
“那这该怎么办啊。呵呵,居然还有这么为难的时候。”
“太后。”
“嗯,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恩荣双眼明亮地看着太后,勉强笑了之后,向太后表达自己的谢意:
“太后一直都像亲生母亲一样照顾着我,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哪怕臣妾出宫了,也请您偶尔来看一下臣妾。在这个地方,臣妾一直把太后您当作生育臣妾的母亲。所以,哪怕是有了新王后,也请您偶尔想想臣妾。”
这些话虽然恩荣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也是太后早知道的事情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肯定会的,我一定会想你的。”
“谢谢……母亲。”
恩荣把太后称做母亲,是因为太后一直都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精心照顾着,给予她无限的爱,所以她真心想把太后作做母亲。太后听到恩荣把自己称为母亲的话之后,也沉浸在感动之中,就连表演之类的事情也一下子忘记了,不停地掉着眼泪。
“国王驾到!”
门猛然被打开了。身穿黑色长袍,头戴白罗冠的武辉带朱允宝和传令兵一起走进房内。只知道传令兵会来的恩荣没想到武辉会亲自过来,心里十分惊讶。态度无比冷漠的武辉简单地向太后行了礼,接着便从传令兵的手里抓过圣旨,开始大声地朗诵上面的文字:
“从今天开始废除王后的一切权力,并将王后驱逐出宫。废后圣谕要通过开庭会议之后才会通报,因此,王后先到大神女那边祈祷,等待圣谕。”
武辉说完之后,如同对待脏东西一般,“哗”地将圣旨丢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动着的圣旨滚到了恩荣的裙子边。虽然才短短一晚,武辉就变得十分冷漠无情了,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恩荣就怀着这样的心情,接过了圣旨。
“臣妾,接旨。”
恩荣将手抵在额头,给武辉行最后一个礼。武辉虽然心想大声训斥让她立马停下,但是表面上也只是强忍着并瞪大双眼静观着恩荣的一切。额头抵在铺开的裙子上,恩荣那纤细的声音颤抖着传了出来:
“愿您一切平安,安度天年。”
现在真的要彻底放开武辉的王后之位了。惠妃以后会登上这个位置,而在自己的痕迹完全消失之前,已经表现得如此漠然冰冷的武辉便也会把自己给忘得一干二净。果不其然,丝毫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声音透过武辉的背传了过来:
“不想再看到你的样子,赶紧起来准备出发。只能带走一个丫鬟,除了衣物,别的饰品一律不准带走。”
听到武辉任何一切都不准带走的命令,太后连忙上前调解:
“哎哟,怎么做得这么残忍?让她空手出去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们都在干嘛!还不赶紧把王后,不,这个女人拖出去!”
听到太后的劝解,武辉并不为所动,而是气急败坏地发威,闹着把恩荣拖出去。看到武辉的模样,恩荣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武辉再次残忍地恶语相加:
“把王后用过的所有物品全部焚之,从此刻开始,封锁积云殿!任何人一律不准进入,直到下一任王后进入为止!”
“陛下!”
对于武辉极为残忍的处理方式,恩荣急切地叫唤着武辉,但是武辉却连头也不回,架势和刚刚进来时的一样,像一阵风似地走出了房门。太后依然叹息不断,观察着恩荣的状况,为恳求武辉再妥善处理而痛哭着跟了出去。
武辉的过分残忍,突变行为,让恩荣一时茫然若失,只是呆呆地看向他走出去的大门。甄良和真儿走进来开始打点行李,但是大殿所属的侍女们却也突然闯了进来,收取着恩荣的物品,甚至欲要把恩荣身上的饰品也都摘下。因侍女们粗鲁的行为,恩荣惊吓得后退了一步,见到此景的甄良马上挡在她身前:
“放手!你们把手碰哪里!退下!”
面对甄良的大声呵斥,侍女们都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而甄良接着又以错综复杂的心情对真儿下了命令:
“真儿,你来摘取娘娘的饰品。”
“是。”
真儿哭着摘下恩荣的头饰,原本固定的头发唰唰地滑落。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恩荣的头脑一片空白,而甄良看着眼眸一动不动的她,内心淌下了血泪。真儿接着把恩荣的耳饰和指环摘下,交给大殿的侍女,大殿的侍女接过这一切后便赶回了大殿。虽然是夏天,但是积云殿现在却萦绕着冰冷的气息。打点好剩下的行李,真儿搀扶着恩荣说道:
“娘娘,现在得走了,呜呜!娘娘。”
真儿开始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但是,对于真儿的哭声,恩荣已全然听不见。武辉那冰冷的视线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呆若木鸡的恩荣只是茫然地看着武辉消失的方向。